我转身进房。叫小兰烧好水,匆匆地洗了一下,栽倒在床,又对小兰道:“你叫章实写一张告假的折子,送到吏部去,再写一份给皇上的奏折,言明此次救灾的实情,我要大睡三天。”小兰点头去了。

我躺在**,想了想,把少华那封信拿出来看,却是他得知我遇刺的消息,忧心如焚,又有军务在身,不能抽身回来,每日食不知味,寝不安枕,焦虑之情,难以言表。后面又嘱我小心身体,不可太过劳累,写了满满几页,都是殷殷的关切之语,至于我的身份却只字未提。我脑子里乱哄哄的,复把信塞到枕下,使劲用被子蒙了头,过了许久,方才睡着。

第二日,我从梦中醒来,想了想,又到枕下把少华的信拿出来看,此时小兰忽然推门进来,我慌忙把信塞回枕下,看着她道:“干什么,急火火的。”

小兰道:“小姐,皇上派人送了好多人参燕窝来啊。”

我惊道:“那我岂不是要出去领旨谢恩。”

小兰道:“谢什么啊,公公已经走了,还说是皇上吩咐的,说你不用起来,只管收着就是。”

我松了口气道:“好啊。”抬头见小兰不走,奇道:“还有什么事?”

小兰嘟着嘴道:“李将军也送了好多补品来,小兰只是想问问小姐炖谁的吃。”

我听了不禁苦笑起来,想了想道:“到每人送来的里面挑一样,放在一起炖吧。”

小兰闻言站着不动。我只得道:“先炖皇甫公子送来的。”

小兰笑道:“小姐果然是明白人。”言罢转身退了出去。我皱紧眉头看着她的背影,深深地叹了口气。

在府中直睡了两日,又炖了皇甫少华送来的补品吃了,感觉好了很多,这日我从**起来,穿了件月白的衣衫,从墙上摘了剑,到院中深吸几口气,手中剑随之飞舞起来,气势如虹。

一气练完,一人击掌道:“好古兄的剑法,比当日更加精进了。”我回头见是李正风,忙笑道:“原来是正风兄,好古未曾出来迎接,实是怠慢了。”

李正风走过来笑道:“你对我说话总是这么客气,太生分了。”

我忙道:“不敢,正风兄对在下有大恩,在下时刻铭感于心。”

李正风道:“那些不算什么,你不要老想着报恩,我对你这样,不是为了让你感恩的。”

我听了心中一惊,忙道:“正风今日造访,不知有何事?”

李正风笑道:“好古在家里歇了这几日,身体可好些了?昨日早朝皇上还问起你呢!”

我道:“皇上问我什么?”

李正风道:“皇上关心你的身体,问你何时上朝,吏部侍郎说你明日便可上朝了,皇上很高兴。”

我笑道;“这两天我也歇够了,是该去办正事。”

李正风道:“今日皇上出宫到上林苑射猎去了,朝中也没有什么事,不如和我一起出去走走吧。”

我道:“去哪儿?”

李正风道:“就到城里逛逛吧,你的身体还未完全复原,不宜去得太远。”

我想了想道:“也好,你等我一会。”言罢转到里面房中,关上门,换了一身淡青色的长衫,束了银冠。又把宝剑佩在腰间,便开门出来道:“正风,走吧。”

出了门,我们一起纵身上马,放缓马缰,在大街上并肩而行。大都的景物依旧,此时接近午时,路上行人如炽,街边的商铺都开了门,十分热闹。

我看到一个做花布小人的摊子,忽然想到那年在翠微镇,送给二哥的那个穿罗裙的小人,心中一动,忙骑过去,跳下马拿起一个穿长衫的小人看起来。

李正风纵身下马,站在我身边道:“喜欢吗,不如我给你买下来?”

我叹了口气道:“我以前曾经买过一对小人儿,也是用花布扎的,已经丢了,本想再买一对,却一直找不到,没想到在这里看见了。”

言罢对老板道:“给我拿一对。”老板忙伸手递了一对给我。李正风急忙付了钱。我一只手拿着一个,慢慢骑上马背,边走边看。

这时,从大街的另一头传来喧闹的声音,我抬起头,只见几十个蒙古人背着弓箭,马背上绑着许多猎物,大声呼喝着奔驰而来,街边小贩避之不及,一下踢翻了许多摊子,摊上的东西散乱一地。

蒙古人不以为意,继续往前疾驰。我心中恼怒,便欲上前。李正风一把拉住我道:“别去,这些人都是皇亲国戚,平日在大都城里横行无忌,你只是个小小的监察御史,斗不过他们的。”我低声道:“难道就没有人能治得了他们吗?”

李正风叹道:“大元律例规定,蒙人在集市喧闹,与汉人争执,罪责汉人。你上去阻拦他们,也是无济于事。”

我闻言低声道:“我知道,大元律例还规定,禁止汉人聚众与蒙人斗殴,蒙人与汉人争,汉人勿还报,许诉于有司,如有违犯之人,严行断罪,自我朝开国以来,已有许多汉人因此被处死了,真是一部是非不分,黑白颠倒的荒唐法律,只不知是何人所订。”

李正风叹了口气,轻声道:“自然是先帝和那些蒙藉大臣们。蒙古人杀死汉人,只不过打57下而已,汉人杀死蒙人却要处死,全家配边疆,家产尽没。”

我道:“如此不平等的律例,难道就没有人反对吗?”

李正风道:“如今朝政都由蒙古人把持,汉人根本没有任何地位可言,好古以汉人平民出生,能够这么快就升到监察御史之职,又能得到皇上的信任,已经算是一个奇迹了。要知道,自大元开国以来,三品以上文官基本都由蒙人担任,能够升到二品之职的汉人,除了先帝时的史天泽,便只有中书右丞颜成道大人一人而已,平章政事胡义真虽也是汉人,却被赐于蒙古国姓,又娶了蒙古郡主为妻,蒙人早已将他视作自己人了。”

我道:“当今皇上英明睿智,提倡蒙汉平等,一定会慢慢提高汉人地位,让所有汉人都能享受与蒙古人同等的待遇。”

李正风道:“皇上自幼师从当世大儒沈文浩,受汉人影响颇深,所以并不岐视汉人,但要彻底改变汉人的卑贱地位,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就算皇上想这样做,皇太后和所有蒙藉大臣也一定会坚决反对的。”

我闻言叹道:“原来是这样。倘若有一日我做了平章政事,第一件事便是废除旧律,编篡新的大元律例,赐与所有汉人和蒙人一样的权利,还要在律例的封面上写上: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这句话。”

李正风笑道:“但愿尽如好古所愿,不过……。”他没有再说下去。我明白他心中所想,不觉涌起许多伤感。我毕竟是个女子,在这个蒙尊汉卑,女人依附于男人的时代,就算竭尽所能,又能做得了什么呢?别说修改律例,就连监察御史这个职位怕是也当不长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