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忙道:“臣辅佐皇上,并不是为了赏赐。”

铁穆耳凝神看着我道:“那你是为了什么?”

我偷偷看了他一眼,心中百感交集,低声道:“臣上朝为官,求得是问心无愧,大丈夫生于世,若不能有所作为,与行尸走肉又有何异?”

铁穆耳笑道:“是吗?不过朕还是要赏你,你不如好好想一想,看看需要什么,想好了再告诉朕。”

我忙拱手道:“皇上,微臣真的不需要什么。”

铁穆耳闻言看着对面的张好古,心中暗道:他说话的语气,也与四弟一模一样,语中的卓越见识令人叹服,而且言辞切切,一心为我,令人不禁想起当日在江中的船上,四弟也曾对我言道:若我做了皇上,他便要做我的臣子,辅佐我开拓一个前所未有的大元盛世。当时情景仍然历历在目,如同就生在昨日。

铁穆耳心中不觉生出万千感慨,想了想,轻轻从桌下伸手过去,握住张好古的手。我心中一惊,正想挣脱。一个太监走过来道:“皇上,已经准备好了。”

铁穆耳拉我起来道:“好,张爱卿请随朕来。”

我疑道:“皇上要带微臣去哪里?”

铁穆耳微微一笑道:“朕今日忽然想听戏,所以叫宫中的戏班准备了一出剧目,名叫《白蛇传》,不知张爱卿可曾听过。”

我的心突地往下一沉,脸上仍不动声色道:“这白蛇传莫非是新戏么,微臣孤陋寡闻,从来未曾听过。”

铁穆耳道:“是吗,他们已经准备好了,你这就随朕前去吧。”言罢握着我的手向前走去,他的手很温暖,我的手被他牢牢地握在掌心,动弹不得,我悄悄抬头看他,见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心里不禁忐忑不安起来。

铁穆耳握着张好古的手,暗想:他的手小巧纤细,又柔软又滑腻,分明是个女子,看来他真的是朕的四弟。找了这么久,没想到他就在我的身边,陪伴着我,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那人却在***阑姗处。

铁穆耳转过头,看着张好古,离别了这么久,终于又能握着她的手,感觉她的存在,无论如何,今生再也不能让她离开我,从此携手相伴,共渡人生风雨。漫漫长路,有她陪在身侧,该是何等快意的事情。

铁穆耳心中喜悦,手不觉握得更紧了些,我轻轻皱了皱眉,心想:二哥这是怎么了,握得我手指生疼,又不敢抽出来。难道他已经识破我的身份,按理说我已经掩饰得很好了,不应该被现啊。我脑中急运转,忽然想到小兰,完了完了,真是失策,这下可如何是好?看来这条官场路,我已经走到尽头了。我慢慢跟在皇上身后,悄悄叹了一口气。

前面几个太监引路,带着我们到了一处湖边楼阁上,对面搭着一个大大的戏台。铁穆耳拉着我走到楼上,轻轻坐在中间的木椅上,指着身边的座位对我道:“爱卿请坐。”

我忙道:“谢皇上。”慢慢坐下。铁穆耳的手一直握着我不曾松开。我心中烦恼,眉头不禁轻轻皱起,铁穆耳看着我微微一笑,对身后太监道:“可以开始了。”太监忙躬身去了。一会儿戏幕拉开,白娘子缓缓登台唱了起来。铁穆耳对我附耳道:“这一出叫做断桥相会。很有意思,张爱卿不妨好好欣赏一番。”

我低声道:“是,皇上。”抬头见他的眼睛深深地看着我,心中越犹疑,只得镇定心神,装作认真欣赏台上的歌舞,脑中却在飞想着对策。

台上梢公唱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若是千啊年呀有造化,白同心在眼前。若是千啊年呀有造化,白同心在眼前。……”

听着这熟悉的戏文,我不禁想起当日与二哥在川中的往事:房中躲避刺客的暗箭;林中踏雪寻梅;祠堂里握着手坐在一起听戏。过去的一切一幕幕在我眼前重演,如今时过境迁,二哥已不是当年的二哥,而我也不是当年的我了。

我坐在椅上,心中百感交集,几乎便想站起来对二哥言道:“二哥,我就是你的四弟。”可是我能这样做吗?

想到这里,我转过脸,看着铁穆耳,见他也在看我,还是那张熟悉的脸,那样亲切的笑容,时光仿佛回到从前,在郑州的凤临阁上,我扑到他怀里,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唤道:二哥,你怎么不来找我?

与他一起在湖畔的风中奔跑,感觉他手心的热度。我淋雨病倒,他守在我床边,彻夜不眠。二哥心中明明有我,可我为什么要躲着他呢?

戏台上还在唱着戏,我已无心观看,只觉自己眼前慢慢升起一团水雾,弥漫开来,把我完全淹没。两行热泪从我脸上轻轻滑落。

铁穆耳无声地挥了挥手。太监忙招呼戏台上的人,一起退了下去。悄悄关上门。铁穆耳从怀中掏出一块明黄色的丝帕,递到我面前,我看着他,心中热潮翻涌,眼泪如决堤的江水,再也抑制不住,纷纷奔涌而出。

我伸手捂着脸,心中暗骂自己没用。铁穆耳轻轻拿开我的手,用丝帕为我拭泪。我哽咽道:“皇上,微臣……”话到口中,又忙止住。

铁穆耳温柔地为我拭干泪水,轻声道:“张爱卿,你若有什么话,不妨说出来,朕一定赦你无罪。”

我缓缓站起身,退后几步,跪在铁穆耳面前,低声道:“这部戏演得很感人,微臣看得太投入,以至失态,扰了皇上的雅兴,请皇上恕罪。”

铁穆耳闻言看着张好古,心想:看他刚才的样子,分明对我有情意,却又不肯跟我相认,为什么,难道还有什么顾虑不成。想到这里,铁穆耳站起身,轻轻扶起张好古,笑道:“张爱卿真是一位重情重义之人,朕怎会怪罪于你。快坐下吧。”言罢把我拉到椅上,又道:“张爱卿看了这部戏,觉得戏中的白娘子为人如何?”

我低声道:“白娘子心地善良,有情有义,是个难得的好女人。”

铁穆耳笑道:“说得好,朕最喜欢的就是这种女子。”言罢又道:“张爱卿觉得许仙这个人怎么样?”

我想了想道:“许仙此人生性憨厚,倒是个诚实君子,只是太过懦弱。”

铁穆耳道:“爱卿说得有理,白娘子既然向许仙隐瞒自己的身份,自然有她不得已的苦衷,许仙却不能明白她的心意,实在可惜。倘若是朕的话,只要真心相爱,又何必在乎她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