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风餐露宿,我为了免去那些接送的礼节,只和他们穿了便服,往前急驰,这几匹马脚程极快,赶了几日,便到了东安。只见路边稻田尽毁,放眼望去,一片凄凉景象。

我叹一口气,下了马,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抱着孩子从那边过来,忙上前道:“大婶,这东安州的蝗灾已有几日了?”

女子道:“已有二十多日了,刚播的稻秧尽被蝗虫吃了,叫我们可怎么活啊!”言罢哭了起来。

我心下测然道:“朝廷已经派了大臣前来治理蝗灾,大婶只管放心。”

女子唾道:“什么大臣,只会搜刮百姓的血汗,到我们这重灾区来,还要连吃带拿。真是老天不开眼啊。”

我听了不由额上汗下,忙闪到一边,让她们过去了。随丛到我身边道:“她竟敢抵毁朝廷命官,大人何不处罚她。”

我苦笑道:“她说得也是实情,看来这人灾竟胜于天灾。我张好古今日便要改变百姓心中的想法,定要将这蝗灾灭了。”

先到了东安州府,我进到府衙内,叫随从前去通传。一个胖胖的蒙古官员出来道:“下官迎驾来迟,请大人恕罪。”我忙道:“府台不必多礼,本官这次全为蝗灾而来。你把灾情全部告知本官。”府台忙请我上坐,又叫人奉了茶,对我道:“大人,这东安州的灾情已有二十余日,蝗虫在此盘桓不去,眼看今年的春播即将结束,几万亩良田又要颗粒无收啊。”言罢慨叹不已。

我皱眉想了想道:“你马上派人去抓蝗虫,越多越好。”

府台惊道:“大人要做什么?”

我笑道:“明日本官要摆一桌蝗虫宴,宴请东安州所有受灾县的大小官吏,还有士豪富贾,贫民百姓的代表。”府台惊疑地看了看我,不敢多言,忙下去办理去了。

仍是春寒料峭之时,我坐在高台之上,寒风如刀刮着脸。底下黑压压的坐满了连夜赶来的各地官吏和百姓。我的面前摆了一张方桌,上面有炸蝗虫,煎蝗虫,蒸蝗虫,炒蝗虫,还有蝗虫汤。官吏们面前摆的和我一样。大家都用诧异的目光看着我。

我缓缓站起身,向四野环视一周。忽然取下头上的乌纱帽放在桌上,朗声道:“自古以来,蝗虫天灾便难治理。但本官今日却要逆天而行,定要制住这蝗灾,让它不再荼毒百姓。”看官吏们都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我,我又道:“我张好古在此誓,不灭蝗虫,誓不为人。”说完,用筷子夹起一只蝗虫塞入口中,轻轻嚼了起来。

见众人都看着我,脸上露出惊异的表情,我笑道:“蝗虫可以清肝明目,如今经厨子手艺,做得色香味俱全,各位大人何不尝尝。”

一个穿县令服饰的人站起道:“下官荆台县令刘玉,感佩大人决心。这蝗虫我吃了。”言罢也夹起一只蝗虫放入口中,众人闻言忙也夹起桌上的蝗虫吃了起来。

底下百姓看了,不由群情激昂,一个乡绅站起道:“张大人有此决心,我们也十分感佩,只不知大人有何妙法可治蝗虫。”

我笑道:“办法有四,第一,着各州县征集所有鸡鸭鹅等家禽,放入田中吞吃蝗虫。第二,用硫磺熏蒸法,在蝗虫常进出的通道,每隔一千米,以硫磺点燃熏之。第三火烧法,着人驱赶地中蝗虫到空地上,用大火烧之。第四,召集百姓下地捕捉,各级官吏也要身体力行,不得有误。”

座上的官吏听了,尽皆点头,底下的百姓脸上也都露出欣慰之色。我却汗颜,不知这些土法是否可行。见他们甚以为然,又朗声道:“今日你们回去之后,便照此四法办理,眼见春播即将结束,早灭蝗灾,百姓才不至陷入饥荒之中。”众官闻言纷纷起身,告辞而去。我吁一口气,擦擦额头的冷汗。让府台陪同着回了官衙。

这一日晚间,小兰的马车也到了。她一下车,便奔到我房中道:“小姐,这一路好惨哦,百姓刚插的秧一点都不剩,全被蝗虫吃了。”

我疲惫地挥挥手道:“我知道了。你休息一下,给我准备香汤。我洗了澡想好好睡一觉。”小兰忙应道是。我泡在香汤里,心想,若这四法不行,回京后这乌纱帽定是保不住了。也罢,我一个女子,官若做不成,便回乡侍奉爹娘去。有什么大不了的。想到这里,我心中一松,起来穿了衣服,往**一躺,睡得倒很香甜。

第二日起来,我换上便服,拉了小兰,要她随我去捉蝗虫。到了野外,只见四野都是鸡鸭在大口吞吃蝗虫。远远飘来硫磺的酸味。我心中暗笑,这些官吏办事效率倒还可以。不然我非治他们的罪不可。

小兰手上提着袋子,对我道:“这蝗虫真得可以吃吗?”

我笑道:“那是自然,我曾经吃过一位苗族姑娘做的炸蝗虫,味道极好,到现在还念念不忘呢?”

小兰道:“真的,什么时候带我去吃。”我听她说话,不由想到阿竹那双流着泪的眼睛,心中一叹道:“会有那一天的。”

四个办法施行了几天,渐渐有了效果,蝗虫日渐减少,灾民的脸上也有了笑颜,我心中大喜道:“再过几日便可以回京了,这御史的职位可是保住了。”这天吃了早饭,我又穿便服拉了小兰出去,来了这么多天,还没逛过街呢。

走到大街上,只见人流稀少,店铺关门,我心道:都是蝗灾害得,二哥当皇上这些年,天灾都没断过,真是好歹命啊。一边摇头叹息,一边拉着小兰望前走,却见路边跪着几个半大的孩子,头上插着草标,旁边一个面带菜色的妇人,低头叹着气。我上前道:“大婶,你这是做什么,过不下去了,也不能卖孩子啊?”

妇人看着我叹道:“我丈夫病死了,家中的房子,地都卖了给他治病,现在又闹蝗灾,借来的一点种子全被蝗虫吃了,孩子跟着我也要饿死,不如卖给人家做苦工,还可以混口饭吃。”我听她说完,想到就是现代,穷苦的老百姓也一样没钱治病,得场大病便要倾家荡产。国家的医疗改革进行了这么多年,看病却越来越贵,这次的哈医大二附院事件只是其中一个个例而已。何时老百姓才能解决读书贵,看病难的问题,真正过上舒心的日子呢。

想到这里,看着妇人仍在那里叹气,我叫小兰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她道:“这些银子你拿去把你的房子和地赎回来,等蝗灾过了,官府会种子给你们,来年一定有个好收成。”妇人接过银子千恩万谢,我慌忙转身跑了。回头看她领着孩子朝我拜了三拜,方才起身走了。我心中叹一口气,对小兰道:“我个人的力量有限,只能见一个救一个,若是能成立一个慈善基金会,帮助所有需要帮助的人就好了。”

小兰道:“好是好,可钱从哪里来呢?”

我笑道:“我要开公司,办工厂,行股票,赚大把大把的钱,然后捐出来,让穷苦的人都能得到救济。”

小兰惊道:“小姐好厉害哦,只是这些事听都没听过,怎么做啊?”

我想了想道:“这只是我一个初步的想法,等这些事了了,再慢慢来吧。”

几日后,蝗灾终于灭了,我骑着马,带了随丛,到各县各地视察了一番。看看效果不错,很是满意,又传下令去,着各县府向灾民放今春的稻种,以便抓紧时间播种。回到府中,我对小兰道:“我们悄悄儿地知会了各地官吏,便赶早启程回京吧,不然那些迎来送往,又要喝酒,又要跪拜的,累都要把人累死了。”

小兰道:“好啊。我这就去办。”第二日清晨起来,府台大人照我吩咐,带着几个随从,悄无声息地将我送到城门外,我挥手叫他们回去,自己拨转马头,向大都方向进。

走到路口,拐个弯,却见前面来了无数的百姓,扶老携幼,手中提着大大小小的篮子,见我们马队过来。忽然一起跪下道:“青天大人,草民们拜见青天大老爷。”

我慌忙滚鞍下马,上前伸手道:“快快请起,好古受不起啊。”跪在最前面的一位老者抬起头道:“张大人,你为官清廉,一心为民,是位好官啊,请受我们三拜。”言罢,带领众人叩头到地。

我急道:“不可,万万不可,我张好古作官,为的便是百姓,做的这些事都是份内应该的,实在受不起你们的大礼啊。”

老者含泪道:“草民在这活了一辈子,那些来救灾的大老爷们,哪个不是光说话,不办事,象张大人这等一心为百姓,不求利禄,不贪富贵之人,又有几个。”

我摇头道:“老伯过奖了。这次来灭蝗,全是朝廷的旨意,皇上体恤民间疾苦,每日在朝堂之上,忧心忧力。寝食难安。又命国库拨下钱粮,让你们有种可播,有饭可吃,真是皇恩浩荡。你们要拜,便拜皇上吧。”说完我跪下向北拜倒,百姓也随我跪下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拜完站起身。

老者手中拿着一把伞,上前道:“大人,这是村妇们赶制的万民伞,请大人收下。”我忙接过来,放到小兰手中,对着他们拱手道:“乡亲们请回吧,张某还赶着去京城复命。”百姓闻言拿出篮子里的鸡蛋,菜蔬,一起拥上来,我见势不妙,慌忙纵身上马道:“张某此次不过做了力所能及的事,东西是绝不能收的,你们都十分贫苦,还是留给自己吃吧。”言罢催马急奔。

直走了几里地,回头看那些百姓还伫立在山头向我远望。我心中大为感动,眼中不由流下泪来。回头看小兰的马车赶上来,对着她道:“何谓民心,这就是民心,为了这些老百姓,我张好古便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小兰看着我,却叹了口气道:“只可惜……。”说未说完,低下了头。我知道她心中所想。也叹了口气,不再言语,只管跃马急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