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我从房中出来,伸了伸懒腰,看看天色还好,便转到前面院中,把腰上的宝剑抽出来,深吸一口气,纵身挥舞了起来,练了一遍,额前已有了些微微的汗珠,我停下来,以袖拭汗,“好剑法。”一人道。一只手拿着一块丝帕递到我手中,我接过来笑道:“二哥,你来了。”铁穆耳道:“我方才出去了一会,戏班已经请来了,只是不知该演些什么剧目。”

我道:“小弟倒想到一出戏,可以演。”

铁穆耳道:“是什么?”

我道:“《白蛇传》,是部很长的戏剧,等会我先写几幕,让他们试演一下,如果效果好的话,再写后面的。”

铁穆耳道:“四弟,你真是全才。你的剑法轻灵飘移,又是从何学来的?”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说实话,只得道:“是一位剑侠传给我一本剑谱,嘱我好生修习,便飘然而去,没有告诉我他的姓名。”

铁穆耳闻言想了想,没再说什么。我急忙向他告辞,到房里去认真写剧本。铁穆耳看着我的背影进去。忽然长叹了一声,脸上神色若有所思。

此后两日,我都呆在房中,直到这日黄昏,好不容易写到了盗仙草那一幕,翻开前面看一看,又做了些修改。心想,也差不多了,可以交给戏班试演。想到这里,我便拿了剧本去找铁穆耳。走到门前,敲了敲门,没有人应声。我轻轻推开门,房中空无一人。回头看到阿罕从院中走过。我上前问道:“阿罕,你家公子呢?”阿罕拱手道:“他方才出去了,说晚上便回来。”我笑道:“那我便在他房中等他吧。”阿罕点点头去了。

转眼夜幕降临,铁穆耳匆匆推门进来。神色有些怪异,我忙迎上去道:“二哥,出了什么事?”铁穆耳看看我,笑道:“没什么,一点小事,看外面天色,今晚恐怕会下雪,你的棉被可够了?”

我笑道:“够了,多谢二哥关心,这是我的剧本,你帮我看看,还有什么地方要改的。”

铁穆耳接过剧本,认真看了起来。一股寒风吹进来,我忙起身把门关了,站到窗前。眼角忽然瞥到一点东西闪亮,心中一惊道:“不好。”慌忙伸手猛一推铁穆耳,两人一起跌倒在地,一支箭带着风声掠过我头顶,砰的一声钉在墙上,箭尾犹自颤抖不已。我心道:“好险,”吁一口气,回过头来,正对上铁穆耳含笑的眼睛,我意识到自己还趴在他身上,赶紧起身想要离开。铁穆耳猛地将我抱住,往侧边一滚,又是一箭,嗖的一声插在地上。我脑中来不及思索,一直跟着铁穆耳滚到书案边。身后箭声不绝。铁穆耳抬脚把桌子踢翻。抱着我缩到桌后,几支箭叮叮作响,全部射在桌面上,惊险之极。我定了定神,现自己整个身子都被铁穆耳牢牢抱在怀中,便想抽身出去。铁穆耳在我耳边道:“别动,桌子很小。”我无奈,只有蜷缩在他怀中,一动不动。

铁穆耳抬起头,一双鹰眼机警的扫视左右,箭已经停了,窗外传来阿罕等人的呼喝声,铁穆耳的鼻息就在我的头顶,轻轻吹拂着我的丝,我不由往他怀里又缩了缩,铁穆耳微微一笑道:“别怕,有我在。”言罢,双手抱得更紧了些。我轻轻靠在他的怀里,感觉他的胸膛很宽广,此刻环抱着我,危险似乎都已离我而去,我将耳朵贴在他的胸前,听到强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一下的,异样的温暖环抱着我,为了写剧本,画地图,我已有几天未睡好觉了,此时只觉得好安全,好困。我使劲撑着眼皮,对自己说,“不要睡,不要睡……。”

阿罕从外面走进来,正要说话,见了房中情景不由呆住,铁穆耳以目示意,阿罕犹豫了一下,掩上门,轻轻退了出去。铁穆耳垂头看着怀里的人,已经睡着了,脸上还挂着微微的笑意。

铁穆耳一时不敢动,怕把她吵醒,又过了半个时辰,方才只手撑地,慢慢站起身,一步一步挪到床边,轻轻坐下,想了想,侧身脱去孟丽君的小蛮靴,又把自己的靴子除去了。转身搂着丽君慢慢躺在**,一只手扯过一旁的锦被,盖在两人身上。再低头看怀里的人,睡得好香,脸上红扑扑的,神色十分安祥。窗外,雪花漫天飞舞,越下越大,很快在地上铺了薄薄的一层。铁穆耳仰起头,看着帐顶,半晌,脸上绽开一丝笑容。

好舒服的感觉,象在大海里,温暖的海水包围着我,环绕着我,又象盖着松软的羽绒被,浑身都裹在被中,很温暖,很安全的感觉。还很安静,耳旁只有有节奏的咚咚声。我慢慢睁开眼,天已经微微亮了,正想翻个身,忽然现自己躺在铁穆耳的怀里,不由大惊,差点叫出声来,慌忙用手掩着嘴。身下的铁穆耳似乎也睡熟了,嘴角微扬,鼻端出均匀的呼吸声。我强压住心中的惊诧不安,慢慢地,轻轻地从他的怀中脱身出来。穿上靴子,又把被子给他掖紧了些,方才轻手轻脚地跑到门边,打开门,啊,好一个晶莹洁白的世界。雪已经停了,门前的大树上堆满了厚厚的雪,地上的雪也有一尺来深,远远的青山都被大雪覆盖,在天际勾勒出优美的弧线。我是南方人,很少见到这么大的雪。心中大喜,忍不住跑出门,站在及膝的深雪中开心地转起圈来。

一个人走到我身后,将一件厚厚的白狐皮斗篷披在我身上,我回过头,是铁穆耳,他的身上也披了一件白色的斗篷。我想起昨夜的事,脸上不由滚烫,低声道:“二哥。”铁穆耳微微一笑,为我系上斗篷的带子,道:“四弟,不如我们一起施展轻功,到前面林子里去看雪如何。”我笑道:“好啊。”铁穆耳握住我的手,在雪地上飞跑起来,我全力施展步法,看看身后,自己在雪上还是留下了一行浅浅的印记,再看二哥留下的脚印已经极淡,若有若无。我喜道:“二哥,你的轻功已经快到踏雪无痕的境界。”铁穆耳笑道:“四弟过奖了。”我侧头看着他刀刻般的脸,坚挺的鼻梁,心如小鹿般跳个不停,见他回头看我,忙转头他顾。

走到前面林中,忽然有一股幽香从暗处飘来。“是梅花,”我大喜道:

“好啊,我们去踏雪寻梅吧。”铁穆耳笑道。拉着我的手,向林深处纵身而去。

几枝红梅开在洁白的雪花中,我轻轻走过去,伸手摘下一朵,送到鼻端,闻了闻,笑道:“怪不得诗中说,梅花香自苦寒来。这种香味果然不同寻常。”

铁穆耳道:“四弟若是喜欢,我便把这棵梅树移到四弟家中种下。”

我笑道:“不必了,梅是四君子之一,性本孤傲高洁,若把它移到深宅大院中,怕是要抑郁死了。哪里还能开出这样美丽芬芳的花朵呢?”

铁穆耳闻言,低头沉思起来。

我看那树上梅花颇多,口中念了几句罪过,伸手折了一枝有骨朵的。铁穆耳道:“要不要二哥帮你多折几枝?”

我道:“不用,只此一枝,小弟心中已有不忍。就让它们依旧在树上绽放吧。”

铁穆耳叹道:“四弟真是心地善良之人,只是世途险恶,害人之人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我闻言想到那些放暗箭的人。惊道:“二哥,莫非有人要杀你么?”

铁穆耳笑道:“那些宵小之辈,从未放在我的眼中,只是恐怕要连累四弟,不如等出了这川中,我便叫阿罕送你去云南吧。”

我急道:“二哥,你如今身在危难之中,四弟绝不能就此离去。”

铁穆耳看着我,眼中神色变幻不定,良久道:“四弟,谢谢你。”说完伸出双手握住我的手,放到他的胸前。两眼深深地看着我,我忽然心慌起来。犹豫了一下,还是挣脱他的手,转身飞快地跑了。

晚上,川中县的大祠堂内,坐满了前来看戏的乡绅富豪。今日演的是新剧《白蛇传》。几位乡绅言道:“这是什么剧,怎得从未听过?”另一人道:“听说是一个少年公子写的,是部新剧,不知好不好看?”正在这里议论,台上忽然响起乐声,戏开始了。白娘子带着小青缓缓登台,轻舒歌喉唱道:“今日我白素贞要寻找恩人,千年前他救了我性命,……。”

我和铁穆耳坐在楼上的包厢中,铁穆耳一坐下,便轻轻握着我的手,我的脸早已红得跟胭脂似的,又不好意思用力挣脱。看台下已经演到断桥相会那一节了。梢公摇着橹唱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若是千啊年呀有造化,白同心在眼前。若是千啊年呀有造化,白同心在眼前。……”

台下的人早已听得如痴如醉。我心道:好成功啊。抬眼看铁穆耳,他也正微笑地看着我。我轻轻低下头,不敢看他。过了许久,响起一阵掌声,叫好声。今日的戏已经演完了。观众们6续出场。阿罕在身后道:“恭喜柳公子,这次募捐得了一千两银子。”我笑道:“太好了,可以给灾民盖好多帐篷了。”铁穆耳含笑道:“不如我们明日到大船上庆祝一番,我已经准备了蒙古奶酒和烤羊腿。不知四弟肯不肯赏光?”我低声道:“不了,小弟还要绘制这一路的地图,还要写下面的剧目。”铁穆耳道:“也不急在这一时,答应二哥好吗?”我含羞点了点头。抬头看着他微笑的眼睛,心中惶然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