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大都已经半个月了,因为皇甫将军身体还没好,所以一直没有机会出门。我和小兰都闷得慌。这日我一早就起来,拿过一块雪白的绸布,束好胸,再穿上薄薄的衣衫,想了想再在外面罩了一件淡兰色的夹衣,这才舒一口气。心想:做女人就是麻烦,天气已经够热。可是为了不被人看出破绽,只有多穿一点。

刚刚步出房间,小兰便奔过来道:“小姐,我们今日可以出去逛街吧。”这女人爱逛街从古至今就是如此,从未改变过。

我看着她笑笑道:“先去看看皇甫伯伯吧。”小兰听了,无奈地跟在我身后,向皇甫将军的房间走去。

走到门口,便碰到皇甫少华,他一见我就拉着我的手说:“四弟,今天我带你出去玩。”我说:“伯伯的病不碍事了么。”

少华道:“爹爹经过你的治疗,已经好了七八成了。还是他说你来了大都这许多日,还未出过门,要我带你去看看。”我听了,大为高兴,道:“好啊,现在就去。”话音一落,便拉着小兰一起出了门。

大都毕竟是京城,繁华之处不是别的城市能比的。街道整齐宽敞。旁边店铺林立。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小兰的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不停地转来转去,看个不停。我受不了她喋喋不休的提问,拉着皇甫少华跑到前面,小兰跟在后面喊道:“公子,不要丢下我。”我道:“那你答应我,不要再吵了。”小兰委屈地翻翻眼皮说:“好吧。”

于是我们三人又并排走在一起。我看到有好多好玩的玩意,瓷器的枕头,花布扎的小老虎,还有各种各样漂亮的饰,我很想过去看看,想到自己这身男儿打扮,只得作罢。小兰早忍不住了。跑到饰摊前,哇哇地叫个不停,我走过去朝她头上轻轻敲了一下道:“走吧,我的小书僮。”小兰无奈地看看我,又瞪了一眼皇甫少华,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过来。

这时街边走过一群蓝眼睛红头的人,穿的衣服也十分古怪,小兰又大惊小怪地叫了起来:“啊,野人。”皇甫少华笑道:“他们不是野人,是大食,色目来的人。”我说:“那就是外国人吧。”皇甫少华想了想道:“也可以这么说。”

小兰惊奇地问,“他们来中原做什么。”皇甫少华道:“有些是来做生意的,有些是来游玩。”这时,我忽然想起马可波罗。这个时候他应该也在中国。正想着,一阵喧闹声传来。皇甫少华牵着我的手疾步跑过去,在人群里插来插去,很快挤到了前面。

只见一个卖包子的老板,手里揪着一个蓬头垢面,脏兮兮的外国人,在那里怒骂,我听了半天才明白,原来是那个外国人拿了包子不给钱。我看着那个外国人蜷缩在地上,嘴里还在塞着包子。心里升起怜悯,走过去对那个老板道:“他欠你多少钱。”

“十个铜板,”老板说。我叫小兰拿来十个铜板,放在老板手里道。“放过他吧。”老板接过钱,眉花眼笑地走了。我走到那个色目人面前道:“他走了,你可以起来了。”色目人慢慢站起来。一双蓝色的眼睛感激地看着我。我说:“你叫什么名字。”那人用生硬的中国话说:“我叫马可波罗。”我大惊,望着他:“你就是马可波罗,你是意大利人。”

马可波罗闻言惊喜地看着我:“你知道我的国家。”我笑着说:“我还知道意大利是一个美丽的地方。它的都罗马是一座伟大的城市。”

马可波罗看着我,眼里流下泪来。我说:“你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马可波罗道:“我听说这里有全世界最伟大的文明,就乘船越海而来,在大都呆了两个月,带的钱全花光了。”

我听了,又叫小兰拿了十两银子给他,道:“你先找个客栈安顿下来。有什么事再来找我。我叫柳明堂,住在皇甫将军府。”

马可波罗接了银子,千恩万谢地走了。皇甫少华好奇地看着我问:“你为什么要帮助他。”

“因为我想让他把我们中原伟大的文明传播到全世界。”我笑着说。皇甫少华和小兰露出古怪的神色,我知道他们听不懂,笑一笑向前走去。忽然想到自己这个二十一世纪的人,在这个世界真是无比的孤独。不由深深地叹了口气。

晚上回到房中,小兰突然叹起气来。我笑着道:“小丫头也有心事么。”

小兰嘟着嘴说:“小姐,以后你和皇甫公子两人出去就好了。小兰不去了。”

我笑道:“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夹在你们中间,你们要想说什么体己话儿,都没法子说了。”

“哪有的事,都是你这丫头在瞎想。”我道。

“反正明天我不去了。”小兰说完转身出去。把我一个人丢在房里愣了半天。这丫头越疯了。竟敢这样顶撞我。看来得找个人制制她才行。我心中暗道。

第二天早晨,小兰果然没有来,皇甫少华惊奇得道:“你那小厮怎么了。不想出去玩吗。”

我笑着说:“她有些不舒服,下次再带她去。”

皇甫少华想了想道:“不如我们今天骑马出去。”

我奇道:“你怎么知道我会骑马。”

“小兰告诉我的。”皇甫少华道。

“她还告诉你什么。”我说。

“她还告诉我,要带你去人少的地方玩。”皇甫少华笑道。

这丫头是真的疯了。我心中暗道。

走到门口,只见两匹白马,并立在大树下,果然都神骏异常。我走到马前,飞身上马。皇甫少华也跃上马背,冲我笑了笑,便疾驰而去。我不服气地道:“看看是你快,还是我快。”也打马追了上去。我们一前一后,很快出了城,往郊区而去。

骑到一个围栏前,皇甫少华勒住马,回头看着我道:“四弟,你可想学箭术。”我想了想道:“累不累。”皇甫少华一笑,“不会很累。”“那就学吧。”我道。

我们甩蹬下马,皇甫少华走上前,把栏门打开。牵了我的手进去。一个年老的侍从从里面出来,见了皇甫少华道:“少爷,你来了。”皇甫少华微一颔道:“你去拿那把最小的银弓来。”侍从应声进去,拿了一把银色的小弓出来。我拿在手上看了看,这把弓很轻巧,两头磨得圆圆的。弓身上缠了几道银线,弓弦也闪着银色的光。一看就是把女人用的弓。

皇甫少华见我看他。道:“这是我爹特意为我娘打造的。是她最爱用的弓。”

我看着他道:“你娘?”皇甫少华眼神一暗,“她十年前便去世了。这把弓送给你吧。”

“可这是女人用的弓。而且是你娘留下的纪念。我不能要。”我说着,把弓还给他。

“你拿着吧。这也是我爹的意思。”皇甫少华道。

“你爹,”我惊道,想起那双充满智慧的眼睛。难道……。我摇摇头,烦恼的事最好不要想。皇甫少华拿了一把金色的大弓,走到靶场前,从身后箭袋里取了一支箭,对着远处的靶。嗖的一声,正中红心。我跳起来道:“三哥,好箭法。”

皇甫少华笑一笑。拿了枝箭给我,又抓住我的手,帮我把弓拉开,我眯起眼瞄了一阵,一松手,箭飞出去。我慌忙看去,还好,没有脱靶。

皇甫少华又递一枝箭来,这次我不要他帮忙,自己把弓弦拉成满月状,再猛一松手,半天,没看到箭落下来。过了一会儿,那个老年侍从跑过来,手中举着一只鸟,我定睛一看,我的箭正插在鸟背上。

“四弟好箭法,”皇甫少华笑道:“居然能射到鸟背。”我脸上顿时通红一片。怒道:“我不射了。”一边气冲冲地拿着弓要走。皇甫少华跑过来,搂住我的肩道:“四弟,别生气好吗。我跟你说着玩的。”

我道:“我是你的兄弟,不是你用来玩的。”

“算哥哥错了,还不成吗。”少华央求地看着我。

我斜睨他一眼,心道受不了你。

一直练到太阳西斜,我的手臂已经酸得抬不起来。皇甫少华叫侍从搬来两把竹椅,让我坐了,自己坐在我对面,拿起我的手臂道:“哥哥帮你揉一揉,就不疼了。”我转眼瞥到那个侍从的眼中露出笑意。心中羞涩道:“三哥,我们回去吧。”皇甫少华闻言道:“好吧。”一边吩咐侍从牵了马来。我伸手去拿缰绳,手上脱力,一时竟举不起来。少华见了说:“不如我们骑一匹马吧。”我脸上飞红道:“不行。”好不容易跃上马背,放缓缰绳,我们并肩慢慢骑了回去。

到将军府时,天已擦黑了,我和少华刚跨进门,就有一个下人跑来报道,一个叫马可波罗的色目人,在厅中等候多时了。我忙快步走过去。只见马可波罗穿得整整齐齐地坐在椅子上,手上拿着一杯茶,皇甫将军靠在椅上,正在和他叙话。见我进来,马可波罗放下茶杯迎上来道:“我亲爱的朋友,你终于来了。”一边给了我一个大拥抱。我抬眼看到皇甫将军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忙对马可波罗道:“马先生请坐。找我有什么事吗。”

马可波罗笑着说:“柳公子,多谢你昨日的解囊相助,我如今在宫里找了个差事。”

“什么差事,”我问道。

“给皇上讲解各地的奇闻迭事,同时把天朝的民土风情记录下来,传播到世界各地去。”

我心道:“果然如此,很符合历史,只不知是历史让我遇上他,还是我顺应了历史。”

想到这里,我拱手笑道:“恭喜马先生得偿所愿,想我天朝历史悠久,幅员辽阔,物产丰富,就是各色小吃,面食都数不胜数,这些马先生一定要记录下来,带回您的祖国。”

马可波罗听了道:“柳公子说得好。我一定照办。”

这时皇甫将军道:“马先生,天已晚了,不如在这吃顿便饭再走吧。”马可波罗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我想起马可波罗在《马可波罗游记》上,详细记录了中国面条和馅饼的做法。从此有了意大利面和意大利馅饼。于是特意要小兰叫厨房做了这两样面食端上来。马可波罗吃了,果然很高兴,连连问我是怎么做的。我笑着把做法详尽地告诉了他。他连连点头,说回去要好好记录下来。一餐晚饭在祥和的气氛中吃完了。我和皇甫少华起身送马可波罗出去,一直送到门外方才回来。

“四弟,你真是个不一般的人。”回来的路上,皇甫少华看着我道。

“为什么?”我笑着说。

“你心地善良,乐善好施。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和谁都能成为朋友,有时我甚至会想你会不会忽然消失。”皇甫少华说,眼神变得伤感起来。

“如果我消失了,你会怎样。”我道。

“我会走遍天涯海角去寻你。永不放弃。”皇甫少华握住我的手说。我轻轻挣脱开来,心中叹了一声道:“早些歇息吧。我累了。”转身不理他,径直回房去了。皇甫少华站在我身后,愣愣地看了良久,方才回头走了。

我躺在**,忽然害怕起来,会不会有一天,我会象来的时候一样,突然又回去了。回到那个我熟悉的世界里去,面对所有必须面对的事情。就象夏扬。想到他,我意识到,他在我脑海中出现的频率已经越来越少了。再深刻的感情原来也可以慢慢变得淡漠。那么少华对我的感情是不是也会随着时间而消逝呢。想到这里,我深深地叹了口气。这样下去,该怎么办。要不要告诉少华一切,要不要接受他的感情。还是离开这里,去一个没人找得到的地方。孤单地过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