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有些讶异,走到前厅跪下,口中道:“微臣领旨,皇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抬起头一看,只见一个身材极高,极瘦,满头白,穿着一身总管服饰的太监站在我面前笑道:“轿子已经准备好了,张大人这就随咱家进宫吧。”

我整了整衣冠,跟着太监出了门,坐上轿子,往宫中而去。

将军府。

少华待父亲和师父都回了房,自己悄悄出了门,骑上一匹快马,驰到状元府前,却见府门紧紧地关着,不禁有些诧异,伸手到门环上击了几下,过了好一会,门才打开,李全走出来,见了他忙拱手道:“皇甫将军来了。”

少华笑道:“你家大人呢,在里面吗?”

李全道:“方才皇太后降旨,召大人进宫赏月去了。”

少华有些惊讶,笑道:“是吗,小兰呢?”

李全笑道:“大人吩咐,让他们各自出去玩去了,府里只剩下老奴一人。”

少华笑道:“原来如此。我到府里等你家大人回来,你可以下去了。”

李全忙引他来到前厅,把他让到椅上坐下,端了一杯茶给他,转身退了下去。少华待李全走远,自己慢慢踱到后院,一直走到丽君卧房前,轻轻推开门,里面很暗,没有点灯,少华拿出火折子,点亮书案前的油灯,坐在椅上,见案上放着一枝细毛笔,便伸手拿起来,蘸了墨,在纸上挥笔写了几行字。写完了,随手搁在砚台边。

又默坐了一阵,站起身,举目四顾,见书架上摆着许多书,便上前随意抽了一本,转身坐在书案前,慢慢翻看起来。

到了御花园,太监领着我走上一座挂满宫灯的楼阁,只见阁上十分宽敞,四壁点着宫灯,照得阁内如白昼般明亮,靠墙摆着几张檀香木的小几,堂上的玉座上坐着一位满头白,面容慈蔼,气度不凡,穿着一身华贵宫装的老妇人,伯颜和都林坐在左侧的小几前,另一侧坐着一身王服,面带微笑的九王爷,龙卫将军和驸马坐在他下,两人看向我的目光都颇为不善。

我心里捏了一把汗,上前跪下道:“微臣给皇太后请安,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太后笑道:“平身。”我朗声道:“谢太后。”站起身,又对九王爷拱手道:“下官拜见王爷。”王爷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笑道:“免礼。”

太后道:“你抬起头来。”我抬头看着她,太后脸上绽开一丝和蔼的笑容道:“你就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张好古,果然生得眉清目秀,风度翩翩。”

我拱手道:“谢太后夸奖。”太后道:“赐座。”太监搬来一个绣墩,放在都林身旁,我道:“谢太后。”走到都林身边坐下,都林朝我拱了拱手,我向他施了一礼,上的伯颜对我微笑点头,我忙点头回礼,对面的九王爷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阵,转过头不再看我,只管望着面前矮几上的白玉酒壶,不知道在想什么。驸马等人的目光则如利箭一般刺到我身上,我镇定心神,只作不知。

太后仔细打量了我一番,含笑道:“那幅观音像是你画的?”

我道:“正是微臣,画得不好,请太后见谅。”

太后微笑道:“你不必过谦,那幅观音像我很喜欢。正想着要赏赐你什么呢?”

我忙道:“微臣不敢要什么赏赐,只要太后喜欢就好。”

太后脸上露出一丝慈祥的笑容:“张爱卿今年多大了?”

我笑道:“微臣今年快满十八岁了。”

太后略有些惊讶:“十八岁?听闻皇上对你颇为宠爱,朝廷之事也多有倚重,想不到还如此年轻,真是让人吃惊啊。”

伯颜在旁笑道:“张大人自入朝以来,做了许多利国利民的大事,做个翰林院编修,实在是屈才了。”

驸马在旁冷声道:“伯颜大人此话,我不敢苟同,张好古考中状元不过几个月,皇上就将他升到二品之职,升迁之,无人能比。这次他大胆妄为,杖杀朝廷命官,却只不过降了两级而已,已是皇恩浩荡,又何来屈才之说。”

我看了他一眼,还未答话,都林朗声道:“粘罕贪墨朝廷修堤之款,已经犯下死罪,张大人不过履行身为臣子的职责而已,此次失手伤及人命,本是无心之失,与他从前立下的功绩相比,根本不值一提,却未得到封赏,反被降职使用,不是屈才,又是什么?”

驸马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激动:“依大元律例,汉人官员根本无权处置蒙人,而应交有司依罪定刑,张好古触犯律例在先,打死皇亲在后,万死亦无法偿罪。”他说着话,一边转眼瞪着我,眼中怒火正盛,简直是恨我入骨。阁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十分紧张。

都林很快答道:“下官听闻大元律例中有一条,凡立有战功者可以免刑,张大人在庐州以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叛军领投向朝廷,又除去了徐得功这个山贼,不费一兵一卒,取下庐州城,立下不世之功,将功抵罪,就算升任二品之职,也不为过,驸马所说万死亦无法偿罪,实在荒谬之极。”

驸马顿时大怒,碍着太后在场,一时不好作,只好强压怒气,端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

九王爷在一旁嘴角含笑,把玩着手中的折扇,似乎并未听到他们的争论。龙卫将军看了他一眼,又看了驸马一眼,低头不语。这时,伯颜率先打破沉闷,举起手中黄金酒杯笑道:“哈哈,好酒,莫非是西域进贡的葡萄酒,酒味甘甜无比,清冽异常,老臣已有许久未曾饮过了。多谢太后。”说完朝都林使了个眼色,都林会意,也举杯笑道:“伯颜大人说的是,果然好酒,饮之让人回味无穷啊。”

太后很快笑道:“是吗,哀家还以为,只有蒙古奶酒才是两位爱卿的最爱。”随即转头对身后白的太监道:“吕福,传哀家旨意,赏伯颜和都林每人两坛西域葡萄酒。”

伯颜和都林一起离座拜道:“臣等谢太后赏赐。”

太后抬手道:“起来吧。”两人谢了恩,起身回座。紧张的气氛渐趋缓和。他们分明是在一心维护我啊,我转头看着伯颜和都林,心中颇为感动。若所有蒙藉大臣都能如他们一般,朝野之上怕是早已是一片清明景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