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喆一觉醒来，发现屋子里黑乎乎的，显然已经到了晚上。可笑不知去哪了，浅紫色的窗帘拉得很严实，把房间与外界隔离开来，显得温馨又安静。他心满意足地伸个懒腰，觉得很惬意，来北京一个多月，还是第一次睡得这么沉，这么香。
“哥，你醒啦？我做好饭了，洗把脸过来吃吧！”
可笑从外屋冒出来，手里端着洗脸盆，盆里雾腾腾地冒着热气，上面飘着一条白色的毛巾。她把洗脸水放地上，大大方方地去掀王喆的被子，王喆眼睛还没完全睁开，赶紧用手护住下身，一摸，还好，内裤和背心都还在身上。
“什么时候了？我该走了。”
客气话顺口溜出来，却一点都不果断，自己都觉得虚伪到不行。
“哥，你就在这吧！就当给我做个伴，再说，我都跟周奶奶说了，你是我亲哥，要在这住下。”
理由听上去似乎很充分，王喆不说话了。
把衣服披在身上，下了床，可笑随手把灯打开，小小的房间亮堂起来，感觉上也暖和了许多。王喆这才发现茶几上已经摆好了三菜一汤，红黄白绿地搭配的煞是好看。一盘酸辣土豆丝，切得又细又匀，看得出掌勺人刀功不错，一盘豆角炒肉，瘦肉多，肥肉少，还有一个番茄炒蛋，煎炒过的鸡蛋拌了葱花，黄盈盈地散发着香气，一盆韭菜蛋花汤，韭菜鲜嫩肥绿，厚厚地浮着一层，点了香油，光看颜色就叫人胃口大开。王喆吸了吸鼻子，肚子很丢人地“咕噜”叫了一声。
“哥，你先洗把脸，有精神了吃饭才香，我去盛米。”
可笑冲他挤挤眼，身子一闪，窈窈窕窕地去了外屋，王喆就着脸盆，胡乱洗了把脸，果然神清气爽，饥饿的感觉更甚。
两个胃口好的人在一起吃饭就像比赛，谁也不用劝谁，可笑和王喆分别端了一大碗米饭，连话都顾不上说，专心对方眼前的饭菜，一会儿功夫，菜，汤，饭都吃了个盘干碗净，两人摸着肚子在坐在沙发上，动也不想动了，小小的房间充盈着无比暧昧的情愫，王喆心里突然冒出家的概念。
经历了刚才放错片子的尴尬，可笑不好意思再去开电视，她想了想，变魔术似的从茶几下面摸出一包烟，又找出个塑料打火机，递给王喆：
“哥，你抽支烟消消食，我去刷碗。”
王喆定定神，把自己的思绪拽回来，接过烟，却没点，拿在手里琢磨接下来的话要怎么开口。吃人家嘴软，无论如何不能再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可笑，你那个房租的事儿……打算怎么办？”
可笑笑了：
“哥，以后你叫我笑笑就行了，家里人都这么叫我。房租的事你别往心里去，我有办法的。”
王喆很惊讶：
“你有什么办法？明天你能拿出钱来？”
可笑没吭声，自顾自地收拾碗筷。
王喆恍然大悟：
“你不是让我来帮你搬家的吧？咱们是不是吃饱了趁夜黑赶紧把这里都拾掇干净啊？”
这回轮到可笑惊讶了，声音里不无委屈：
“哥，看你说的，我是那种人吗！”
鉴于她今天在饭店的一系列表现，王喆不知道该说真话还是说假话。
“既然你有办法，那，我先回了。”
胃里满满的，脑子也完全清醒过来，王喆想，自己不能贪恋这点暖和气，这丫头，太精！跟她一起时间长了怕是脱不了身。
“哥，你别急吗！我是有办法，不过还得你配合，少了你这个搭档还真不行。”
可笑偷偷瞄王喆一眼，底气略显不足。
“我配合？在饭店吃霸王餐仗着腿快没挨打，在这里还住霸王房？那可是跑了和尚跑不了庙！”
王喆戒心十足。
“不是！哥，你听我说，我们不是住霸王房，我们是助人为乐。”
王喆更加摸不着头脑，很纳闷她居然能说出助人为乐这样的词。
“助人，助谁？”
“哥，我说了，你不许生气啊！你得答应我，肯定不生气！”
“既然是助人，我生哪门子气！你说吧！”
“哥，是这么回事。”
可笑又换上一副笑脸，看到她笑得跟花一样，王喆心里莫名地觉得渗得慌。
“咱那个房东，就是纪奶奶，你白天见过的，她七十多岁了，没儿没女，怪可怜的。可她有个孙女，听说差点没考上大学，长得贼漂亮，纪奶奶最疼她孙女了，可是，这个纪姐姐吧，她，太老实，所以，一直找不着对象，你看你……”
王喆听明白了，“噌”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
“哈！你这丫头，居然想倒卖人口，我说你对我那么热乎呢！一口一个哥，一口一个哥的，想把我卖到这给人当倒插门，是吧？告你，丫头，休想！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王喆三下两下穿上衣服，转身就走，“咣当”一声，把木头门摔得山响。
“哥，哥，你别走！不是说好了不生气吗？我这还没说完呢，不是让你真娶她，就是安慰安慰她们孤儿寡……寡奶，真的是助人为乐！”
王喆已经走到院里，可笑紧追出来，站在门口，不敢去拉他，只是睁着大眼睛看着他，神态楚楚可怜。
“谁呀？闹腾啥呢这是?大晚上的!”
纪奶奶听到动静，从正屋走了出来。
“奶奶，没事！这不，我哥，他非要晚上去取钱还您房租，我告诉他银行晚上不开门，他不信，非要去，你看……”
“哟，这小伙子，看上去就实诚！小伙子，听奶奶的，奶奶是有点急，可也不在这一宿，明天天亮了再去，银行一准就开门了，省的白跑，啊！”
听她这么说，王喆想，自己一走了之，估计可笑今儿晚上就得搬走了，他又把身子挪了回来。
“那好，奶奶，我明天再去取，奶奶，您可真是菩萨心肠！现在像您这样的老人家，太少了！我看您啊，就像见着我亲奶奶一样，可亲了！您不知道，我奶奶刚去世，她活着的时候信佛，对人那叫一个好！不管认识不认识，但凡有口饭，自己不吃也不让别人饿着，每次想起她老人家，我这心里就……”
王喆不用打草稿，顺口就来，说着说着，终于说不下去了，哽咽着用袖子去擦眼睛。
“哟，是吗？那可赶巧了，小伙子，不瞒你说，我也信佛，你看，你看，我这手上，脖子上，戴的都是佛珠，这都是开过光的，灵验得很！佛都保佑好人那！别难过，你奶奶那是到西方伺候佛爷去了，是享福呢！你吃饭？要是没吃，来奶奶这，奶奶给你做好吃的，来，进来吧，陪奶奶说会话。”
老太太比对亲孙子还亲。
可笑在旁边看得直瞪眼，这三言两语，就打入敌人内部了！
王喆狠狠斜了可笑一眼，跟周奶奶进了正屋。纪奶奶的屋子又干净又敞亮，看得出主人很勤快，一排溜的四间房，两间做卧室，一间是厨房，一间做了客厅。老太太把王喆让到客厅的沙发上，自己挨着他坐下，带上老花镜。
王喆注意到，客厅的一角，果然供着神龛，敬着香火。
“奶奶，听笑笑说您还有个孙女，怎么没见那？”
纪奶奶正透过眼镜，仔细打量王喆，闻言，叹了口气，老眼一闭，居然掉下泪来。
“唉，别提了，她睡了。这个孙女，是我的心病啊，你说，我都七十多的人了，我活着她还有口饭吃，你说我要是死了，她可咋办呢！一个傻子，连吃饭都吃到衣服上，出门就更别提了！这可怎么好哦！”
王喆一听，一股邪火从丹田直窜到嗓子眼，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
纪奶奶吓一跳，以为他太激动了。
“小伙子，你这是怎么了？”
王喆想立刻冲到西屋，把吴可笑掐死才算解气。
“奶奶，我饿……”
从里屋传出一个声音，清脆，娇憨，还带着一些幽怨，却有掩饰不住的孩子气。王喆刚要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
“然然，乖，你醒啦？奶奶这就给你盛饭。”
听到宝贝孙女喊饿，纪奶奶慌慌张张地站起来，差点把椅子带倒，王喆起身扶住她。
“奶奶，您小心。”
“没事，没事，然然，过来，这是你小吴哥，叫哥哥好！”
从里屋走出来一个白衣少女，身材窈窕，长发及肩，脸庞清秀，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得人脸红心跳，只是，她的行动有些呆滞，眼神空洞，幽深，仔细看，竟没有一丝神采！
“这是我孙女，叫嫣然。”
纪奶奶很客气地介绍。嫣然没有理会王喆，轻飘飘地坐到沙发上，身子一歪，居然又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