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喆到北京第十二天了,身上的钱早花得精光,不得不到火车站或机场偷偷给人扛行李或运货挣几个钱填饱肚子。

还好丑戏子的情况已经打探清楚,他在影视圈呼风唤雨的地位让王喆看到了巨大的希望,想到他们相见的样子,王喆兴奋得手脚发麻,全身的血液都从腹部升腾起来:有了丑戏子的帮助,大显身手的日子就不远了。他一遍又一遍地往“喜乐会”打电话,却一次又一次地被那个声音甜美的女声挡在门外。

“您好,我找麦总……”

“麦总正在开会……”

“麦总有客人……”

“麦总去外地了……”

“麦总正在休息……”

王喆终于明白,她永远不可能给他接通“麦总”的电话!

还是直接去他公司,对付女人,王喆相信自己还有一套。

起得太早,天刚蒙蒙亮,他已经站在了永和大厦的广场入口,对于一个在等待中过日子的人来说,这已经够晚了。大部分的公司都还没上班,他想了想,沿着广场的外沿转了几圈,看到陆陆续续有车开进去,才来到入口处,迎头被一个皮肤黑黑的保安拦住:

“嗨!嗨!你在这干吗?这里没有垃圾,离远点啊!”

“大哥,我不是捡垃圾……我找人。”

“找人?身份证呢,我看看!”

“我……找人还要身份证?”

“废话!不看看这什么地方!是随便就能进的吗?”

“我找喜乐会的麦总,麦嘉,我们认识!”

“打电话让他们公司的人出来接你!”

又是电话。

王喆看了看自己身上早揉搓得皱巴巴的衣服,脚上是一双脏兮兮的布鞋,都要露出大拇哥了,头发也已经老长,十几天没洗澡,汗腥味和长期住地下室的潮气混合到一起,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简直浑身上下都写着“我是盲流”。看来,今天不可能进去了,他一屁股坐在广场入口处,决定在这里死等,说不定丑戏子出来能看到他。

“哎!哎!说你那,谁让你坐这儿的?远点,远点!”

黑保安拎着棍子,像赶落水狗一样向他走过来。

“又没坐里边,马路牙子也归你管?”

一股怒气“腾”地从腹股沟升起,王喆咬咬牙,捏紧了拳头。

“哎!你说对了,这片的马路牙子还就归我管,我说你不能坐这你就不能坐!”

黑保安越走越近,一张飞扬跋扈的脸写满不屑。王喆提起拳头,照着那张黑脸打过去,却不防身后突然伸出两只手,将他的腰死死抱住,黑保安的棍子劈头盖脸砸过来,嘴里兀自骂个不休:

“臭盲流,想在这撒野,也不看看什么地方!这是北京!你以为北京什么人都欢迎吗?”

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鼻子里好像有虫子爬出来,顺手一抹,殷红的鲜血流了满手。身后那双手猛然松开,他还没来的及转身,腰上又挨了一脚,王喆身子一软,“噗通”倒在地上,一阵疾风骤雨般的拳打脚踢,混合着两个人一唱一和的笑骂声,他下意识地用胳膊护住头,另一只手紧紧地抓住兜里那个硬硬的方盒子。

“小子,鬼鬼祟祟的转悠老半天了吧?老子是干什么的,早盯上你了,不送局子算你走运,告你,滚远点,再让我看见你没你好果子吃!”

借着间隙,王喆看到偷袭自己的是一个小个子保安,比黑保安要矮出一头,脸色白里泛青,好像大病初愈,很久没见过太阳,被这样一个病秧子型的人打到,王喆在心里暗骂自己窝囊。

两个人打累了,吐口吐沫,骂骂咧咧地走了,声音越来越远。

王喆呻吟着,撑住地,想站起来,一股钻心的疼痛从大腿传遍全身,他短促一声,又倒了下去,除了头和手指,其他地方几乎都不能动弹了。

他静静地躺在地上,听到汽车此起彼伏的喇叭声,街上的人也开始多起来,来来往往的人们急着赶路,没人注意到地上躺着一个半死的年轻人,或者说注意到了也没人愿意多管闲事。有什么东西靠近他,在脸上来回嗅了嗅,一股温暖的气息荡漾开来,王喆睁开眼睛,试着动动身子,想留住这难得的温暖,却看到一只小狗被主**声呵斥着跑开了。

他摸了摸兜,买给周欣的戒指还在,把戒指攥在手心里,泪水大颗大颗地从眼眶涌出来。他开始想家,想周欣,想演出队,想团长,想死去的老蜡……也许,一开始就不该动来北京的念头,在这里,他连一只狗都不如。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强忍着疼痛,勉强站起来,歪歪倒到地走到最近的一座立交桥上,一屁股坐下,看着来往穿梭的人流车流,心里一片茫然。现在看来,连走在路上的人都那么让人羡慕,他们有明确的目的和方向,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要做什么,可他呢,他都不知道方向在哪。

他在立交桥上整整坐了一天,不想吃饭,不想喝水,连想点什么的心都没有了,只是感到无边的绝望……

几天之后,王喆开始找工作。租地下室的钱都拿不出来了,晚上只能到火车站或者立交桥底下凑合一宿,看到哪家饭店写着招聘,他就进去问,只要给饭吃,干什么都行。他不停地在后厨择菜、刷碗、打扫卫生,忙的时候也到前面跑堂,传菜,招呼客人,忙得头也顾不上抬,也暂时忘却了来北京的初衷。

可是,就连这样的活也干不长,饭店到了淡季,一些没有手艺的打杂人员就被通通辞退,当然,王喆也包括在内。没了饭碗,他只好去捡破烂,在垃圾桶旁为几个罐头瓶子和几个衣着破烂的乞丐大打出手,跟老头老太太争一堆废报纸,被居委会的红袖箍追着满街跑……

晚上,他搂着一床的破棉被,瑟缩在桥洞的一角,吸着拣来的烟屁股,心里涌起一阵悲凉,不由暗暗叫着自己的名字:

“王喆呀王喆,你TM就是个窝囊蛋,盲流,要饭的……”

现在唯一的安慰就是兜里那枚戒指,即使饿死,他也不会把它卖掉。可是,想到戒指的主人,他的心里就充满了歉意。他对不起周欣,即使现在回去,也没脸见她。他对她说什么呢?混不下去了,回来了,我们结婚吧!或是,对不起,我错了,不该抛下你,我是个大混蛋,求你原谅我……不行,绝对不行,那样,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如何求得她的原谅?只有功成名就,衣帽光鲜地站到她跟前,亲手给她戴上这枚戒指,才能给她,给自己,一个圆满的交代,否则,就是死,也不能回!

正胡思乱想,旁边一个黑影同样裹着一片露着棉花的被子,慢慢地挪动着,靠近他。

“嘿,哥们,看你年轻力壮的,给你找点好活吧!干不干?”

黑影的声音听起来沙哑,绵软,毫无生气,王喆眼睛一亮,瞬间又暗淡下去:

“你TM自己都顾不上呢,还给我找活?有好活你在这睡?”

“嘿,你别不识好人心,我也是刚找着门路,你看!看!”

那人凑过来,王喆看清了,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乞丐,听声音好几天没吃过饭了。乞丐满不服气地递过来一个扁扁的东西,在路灯下一晃,亮亮的很扎眼,接过来一看,是张光碟,上边一对外国男女赤身**,如火如荼地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