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心而论,王喆是实心实意想和周欣结婚的。他喜欢周欣,愿意逗她开心,爱看她没心没肺地笑,他也相信,和她在一起肯定能开开心心的过一辈子,如果,那就是幸福,那他们无疑会幸福。

老蜡的死,让他瞬间懂得了人生无常。活蹦乱跳的一个人,转眼就没了,即使偿命又能怎么样?人是回不来了。

他想到母亲,母亲相信他行,相信他会成功,可是,成功的路到底在哪?在演出队吗?老蜡死后,演出队接活就变得格外谨慎,跨县的演出一律拒绝,就是本县的,也要打听好了才去,演员的热情骤减,刘好兵也变得谨小慎微,收入自然少了许多。

靠自己吗?他还是经常到市区的酒吧、夜总会去演出,可是,在那些人眼中他永远是末流角色,即使能表演一两个小节目,也绝不会引起轰动。更多的人只是去看看热闹,妖艳女郎的脱衣舞和打情骂俏春潮暗涌的黄段子才最受欢迎,根本没人注意他这个只会说笑话,表演几个滑稽动作的小演员。

他差不多已经死心了,眼前的路只有结婚,安安心心过日子,平平淡淡过一生,什么成功,什么大人物,只是母亲的一厢情愿罢了!

他现在的小小心愿就是给周欣买个合适的结婚戒指,她肯定喜欢,女人的开心很多时候是男人给予的,母亲就从来不曾开心过。她只会用泼辣和凶悍来证明自己在家里的地位,显示自己在男人面前的重要性,她不自觉的,很无奈的成为别人眼里的泼妇,可这绝不是她想要的。她从来不曾快乐,也从没有过幸福!他懂她,从小就懂。

当他拿着买好的戒指往家走的时候,想到的全是关于幸福的命题。即使不能成为大人物,不能走向成功,最起码要让自己的女人幸福,他想,母亲泉下有知,也许会感到安慰。不过,他不确定。

如果不是路过那个报亭,如果不是无意中看了一眼报纸,如果没有看到报纸上那张照片,如果……,总之,有一万种可能,他会高高兴兴的按原计划回家,像变戏法一样拿出戒指哄周欣开心,然后和她一起筹办婚事,向幸福高歌猛进。

可是,万里有一,他偏偏路过报亭,偏偏看了一眼报纸,偏偏看到了那张照片,偏偏看到了照片上根本不是主角的那个人,看到了那个人从额头到眼角那道丑陋的疤,看到了“他”小小的眼睛,窄窄的下巴,看到“他”衣冠楚楚,站在那个名星的身后,挤着眼对他笑。

王喆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一股热流在胃部涌动,他咽下一口吐沫,用颤抖的手买下报纸,迫不及待的读起照片下面的文字:

本报讯:著名影视歌三栖明星周玉星今日抵达我市为其代言的“飞雪”牌羽绒服造势,并举行了“玉星送温暖,冬天不再冷”媒体见面会,我市十多家新闻媒体的记者进行了现场采访……

短短的两行,连丑戏子的名字都没有提及。他再仔细看照片,是丑戏子没错,他紧紧的跟在周明星身后,和闲杂人等区别开来,显见关系非同一般。一股无可名状的兴奋在王喆心中升腾,丑戏子是他的引路人,是他来县剧团的初衷,他相信,冥冥之中,自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在指引他,而丑戏子,就是那股力量的推手。

他把报纸揣到兜里,径直去了车站,坐上了到市区的班车。

照片上面的“玉星送温暖,冬天不再冷”下面有“盛金大酒店承办”七个小字,虽然若隐若现,王喆敢肯定,他们一定在这个酒店下榻。到了市区,他叫辆出租,直接来到盛金大酒店。

“请问,周玉星住哪个房间。”他压抑着自己怦怦乱跳的心,尽量做出很平静的样子。

服务台的女孩儿头也没抬,往门外一指:

“早走了。”

“早……早走了?什么时候走的?”

女孩儿把他当成了超级粉丝,不耐烦地白他一眼:

“做完活动就走了,难道还住在这不成?你可以去北京找他!”

王喆陪着笑,从兜里掏出报纸。

“请问,这个人是不是和他在一起?”

他把照片递到她眼前,指着丑戏子问。

女孩儿瞥了一眼报纸:

“和他一起的人多了……哦!这个人好像是一直和他在一起,他太丑了!嘻嘻,估计是做“托”的吧!”

女孩儿为自己的“聪明”嘻嘻笑起来。

趁她高兴,王喆追问:

“你确定他们去北京了吗?”

“我哪知道他们去哪,是报纸上这么说的,喏!”

她从里边扔出来另一份报纸,上面有周玉星的造型照,旁边一行字:

“影视歌三栖明星周玉星明日到北京参加电视剧《名剑风流》最后阶段的拍摄,这部剧集不久将和广大观众见面……

王喆收起报纸,冲女孩儿喊道:

“报纸借我用一下”。

转身出门,“噌”地没了影,女孩儿不满地对他的背影骂句“神经病”。

二十分钟后,王喆坐上了开往北京的火车,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找到周玉星,找到丑戏子。”

凌晨两点,下了火车,他摸摸衣兜,兜里只剩几十块钱,还有一个硬硬的盒子,是买给周旋的那枚戒指。

“欣,等着我,我会回去的!”

他对着盒子信誓旦旦,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它收起来。

在车站的售货亭里买了一包方便面,向售货员要了开水,冲开,狼吞虎咽地吃下去。他把凡是有周玉星名字的报纸都买下来,逐字逐句地读,还是没有关于丑戏子的一句话,一个字,刘炳义的名字从来没有出现过。

他很纳闷怎么没有《周玉星传》这样的书,他现在急切地需要关于他的一切消息。

看了一宿报纸,天蒙蒙亮的时候,王喆慢慢地走出候车大厅,揉揉眼睛,狠狠地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北京!哦,北京!很久以前的那个梦,好像忽然变得很近很近,又好像还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