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9家人归来

秦武实在看不下去了,啐一口:“娘的!我跟你一起挖!”当真蹲下身子,跟着刘全一起用手刨起土来。

瞧!刘全都已经神经错乱到口吐“姑娘”这词了,对于自己主子跟伙伴的失踪,他该是多么痛苦啊!

秦武虽然跟金蓝元魍相识不久,但到底对这两人俱是敬佩不已,而且与金蓝,更有那一酒之交。

男人嘛,酒桌上有交情了,那就是自己的兄弟了。

因此,对于金蓝二人被埋地底下,他虽然没有刘全那般主仆情谊,到底也是心痛惋惜的。

昨天夜里到今晨,连成玉已经派兵在这儿挖了三个多时辰,只是那地壳都已经断了,再挖下去也是白费力气。而且人被埋下面那么长时间了,活着的几率已然不大。这宁古城刚刚占下,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连成玉不可能为了两个说不定连尸体都找不到的人而再多浪费兵力,因此撤了这边的士兵。

只是刘全不甘心,不愿意相信,即使连成玉撤走了救援队伍,他依旧一个人在这儿挖土,不管不顾。

对于刘全来说,元魍跟金蓝不仅是主子,更是家人。

他十三岁为补贴家用进宫,当了这不能人道的太监。十四岁调到初华殿,要真算起来,也是与元魍、金蓝青梅竹马。虽然年纪稍长于这两位,但是他总感觉自己时时受到那两位的照顾。即使金蓝喜欢拿他开玩笑,即使殿下喜欢威胁他,但这二位却从来没有真正的伤害过他。

他记得当初自己被三皇子的手下太监欺侮,结果那人晚上起夜的时候被人踢进了粪坑;由于地位低微,他也经常被宫里宫女取笑,结果那些宫女的**经常无缘无故就多了蛇虫鼠蚁。

虽然殿下跟金蓝都没有提过这些事,但是他心里就是知道,必定是这二位在暗地里替他报仇。

而后他稍大一些,他才理解太监这个职位真的会给家里人抹黑,难怪每年探亲月那些日子里,他的父母总是不来见他。那一年,他不过就是在宫门口看着那些来探望子女的父母叹了几口气,他家殿下便取出陛下赏赐,附上一封信,托出宫的人送去给他爹娘。

没过几天,他爹娘居然神奇般出现了,一脸喜笑颜开,轻责他在宫中官运亨达,为何才每月寄回去那么点银子。要不是四殿下送了那么一大盒珠宝,他们都不知道这个儿子已经这么出息了。

当时的刘全莫名其妙,直到看到爹娘递过来的那封信,他才恍然大悟。

他想了又想,他跟殿下金蓝六年朝夕相处、相依为命,他的生辰是他们为他过,他的喜悦因他们而生,他的泪水为他们而流。这不是家人,还是什么?

这两人对他,甚至比他那双血浓于水的父母对他更好,更胜亲人!

元魍曾经说过要保护他,他更加发誓,要护佑好这双弟妹。

到头来,终究是一场空。

世上最亲的家人同时丧去性命,叫人怎能接受?

初华殿六年光华影像在小太监眼前一一回放,虽然那时候过得总是谨慎小心,亦没有其他宫里来得辉煌热闹,可是,那时即使是小小的吵闹,现在想来都那么遥不可及。

小太监痛得心揪成了一团,他想:还不如不出宫,至少大家都能活着……

卫鸿见秦武不但没劝得了刘全,居然还跟着一起发疯,顿时头疼不已。但见刘全情状,他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他算是看到元魍跟着金蓝一起跳下去的唯一目击证人。此时想来,那情景依旧震撼人心。

该是怎么样的情感,会叫那位黑脸皇子根本不顾自己的性命,就随着那人而去啊!

就连这一向乐天的刘全此时也是这般痛不欲生之景,卫鸿想,这三人之间的感情,他真的有点不能理解。

就在这边三人各自沉痛之时,却听背后传来一声极其熟悉的调笑,盈盈浅浅,仿佛暴雨过后的彩虹,悄然升上三人心头:“殿下,你瞧刘全,是不是越来越傻了。挖地,他不找根铁锹来,折腾他那双手做什么?嫌那双爪子太嫩了么?”

一个沉静的男声接着响起:“他从来就没有聪明过。”

那带笑的女声又道:“而且,他什么时候多了个翻地耕种的爱好。我怎么不知道?”

男声依旧没甚波澜:“我也是第一次知道。”

两人一唱一和,当真将这悲伤的气氛冲击得半点不剩。

刘全心里一窒,僵硬回头——拱形门边那一眉梢眼角都带笑的跟另一个向来没甚表情的不正是金蓝跟他家殿下!

“殿……殿下!”刘全站起身来,跪得太久,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崴了脚踝。

也没管拐了的腿脚,青黑色的眼眶里瞬间溢出了泪水,刘全单脚跳着就奔了过去。

胆小爱哭的小太监面对那干尸怪物的时候没哭,听到元魍金蓝二人失踪甚至死亡的消息时没哭,却在再次见到这两位“家人”时,泪崩了,迷糊了双眼。

望着往自己身上扑来的那越来越近、一脸鼻水、满身泥土的小太监,元魍十分镇定得往后移了几步。

小太监扑了个空,也不气馁,转个身,就含泪朝金蓝腿上抱去:“金姑……”

金蓝嘴角一抽,一指抵上小太监的额头,止住他的凶猛来势,再瞧瞧他满手污泥的黑爪子,嫌弃道:“金什么姑?我还金针菇呢?小全子啊,你这抱团死的作风可要不得啊。你自己一个人脏就算了,难道还想害我跟你家殿下和你一样成为泥人儿?”

始皇小老虎从金蓝背后探出头来,看到刘全,也是一脸鄙夷,晃着爪子,摇着脑袋:兄弟,你太脏了!

刘全低头看看自己那双连指甲缝里都嵌上了黑泥的手,顿时羞愧不已。拎起小老虎,就在那柔软的毛皮上使劲擦起手来……

小老虎暴起,挥着肥爪子就朝小太监脸上“啪啪啪”连击数下:二货二货!又拿虎爷那矜贵的毛皮当抹布!

金蓝笑眯眯,元魍面色明显柔和许多,刘全哭中带笑,小老虎上蹦下跳。

看上去,虽是极不着调、又没有相似之处的几个,但是那其间气氛,却不知为何,融洽得似乎要化了人心。

秦武跟卫鸿呆呆得看着这幅如画般的场景,突然觉得,这不就是“家人”的感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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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风雨欲来

宁古城易主,百废待兴。

好在这场战役虽然持续对垒时间长,但真正攻城,却因了种种巧合,速度奇快,因此城中损毁处不多。

百姓们惶惶了几日,本来以为城破,他们便会成为叛军之民,受到重责。最后却发现,大舆来军占城之后,除了那临时集结的宁军被散去、宁家父子入了大牢外,百姓们的生活并没有多大改变。

闭城一年造成的交流阻断、商业停滞也开始慢慢恢复了过来。

很多远嫁至此或是务工至此的人终于可以出城回家探望亲人了。

一时间,百姓间甚至是欢天喜地。

本来嘛,这天下间谁主沉浮关他们什么事?作为升斗小百姓,他们最关心的也不过是一家安康、吃住无忧罢了,因此也更容易满足与快乐。

所以说,这世界上最叫人痛苦的就是**。**欲大,也许就越难体会到最简单、最原始的快乐。

连成玉一边重建城关,一边又要搜寻是否还有宁军余孽,每天忙得脚不着地。作为左右先锋的元魍秦武跟各个将领自然也是如此。

倒是金蓝,被留在府中,坐镇其中。

关于这点,是由元魍提出,刘全、卫鸿、秦武极力附议,连成玉才同意的。

元魍依旧是那个理由,金蓝留下来,安全。

刘全觉得金蓝安全了,他家殿下也就安全了。

卫鸿虽然没将金蓝女子的身份泄露出去,但也不好意思叫这女子出去跟着他们这帮大老爷们东奔西走、日晒雨淋。

这几位各自心里都有些小九九,秦武同志就比较正直简单了。

他说:“金兄弟一看就是有文化的人,不像我们这些粗人。再说他功夫智谋,在军中都属一等,叫他坐镇,我老秦,第一个服气!”

声音慨然,连眼里闪现的都是亮晶晶的光芒。

元魍黑着脸走过他身边,留下一句话:“她不是你兄弟!”

秦武心大得很,根本听不懂别人的话外之音,哈哈大笑:“左将军太见外了。虽然,金兄弟只是你的随从。但他那般人才,真的很是难得。况且,我与他有过酒盏之谊,当然就是好兄弟了!”

刘全低头:您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他觉得这里不久将会有一场血光之灾,还是避避为妙。

连卫鸿都不忍心得扭开了脸。

果然,走出好几十米远的元魍又转了回来,拉着秦武到校场上比划去了。

酒盏之谊?

哼!都是你那酒惹的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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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已至夏初,其间没甚大事。

这一日,金蓝照样在府内看宁坤的藏书。这些日子以来,由于无所事事,又心情极佳,她便养成了这样一个习惯。

宁坤不愧博览群书,在他的收藏中,上至天文、下到地理,各种典藏本不亚于皇宫。

以前在宫里的时候,金蓝总要忙着警惕各种各样的陷害,忙着把小四拉扯成人,自己倒真的没有读过多少这个时代的书籍。

此时,竟给了她这样一个机会。

她尤其对《风物志》这本讲述各地地理风情的书最感兴趣,正好她也好研究一下,等小四仗打完了,以后他们生活在哪个地方比较合适。

突听士兵来报:“宁王爷急病,宁世子趁机闹事。”

金蓝皱了皱眉,道:“去把城里最好的大夫请来,随我一同去瞧瞧。”

那士兵愣了一下:“金将军何须对他们那么客气?”还帮阶下囚看病?要他说,应该首先把那嚣张的宁世子好好教训一顿!

金蓝笑道:“两阵相对时,他们是敌人;但是他们现在也只是同样会病倒的普通人而已,何必苛责?而且,那宁坤是孝子,想来不会无缘无故闹事,必是老王爷真的病重了。再说了,这世界上,哪里有永远的敌人呢?说不定今日的敌人,明日就是朋友。做事情,自然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呀。”

一番道理把那小士兵唬得一愣一愣的,更是对眼前这位笑眯眯的小将军好感十足,得令去寻大夫。

金蓝带着大夫刚到地牢,就听到宁坤在那儿骂娘:“你们他娘的把连成玉叫来!我宁坤今天是败在老天的手里,不是败在你们手里!你们在这狗吠什么?我发誓,若宁王爷今天在这儿出了什么事,我宁坤定会叫连成玉跟你们一个个都不得好死!”

狱卒恼怒:“你还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世子爷呢?我呸!造反的逆贼!”举着鞭子就要朝宁坤头顶抽下。

蓦然一只素手从身后伸出,牢牢抓住了鞭子。

只听温声笑嗓传来:“这关他娘什么事?世子爷只顾着自己孝顺,怎么不知对天下儿郎来说,这父母也是同样重要的?”尽是调侃。

那狱卒认得金蓝,见小将军来了,于是忙忙退下。

金蓝探头一看,宁老王爷捂着胸口,倒在地牢里,呼吸沉重而又急促,直翻白眼。

赶紧叫人打开牢门,让大夫进去诊断。

宁坤紧张得往里张望。

这位,正被人吊在铁柱上,浑身伤痕。想来这些日子以来,必不好过。

大夫不一会儿就出来了:“禀告将军,老王爷这是哮喘发作了。老夫已经为王爷施了针灸,不出一炷香,王爷就能醒了。老夫再给王爷开上几副药,慢慢调理就行。”

宁坤道:“怎么会?我爹已经好多年没犯这病了。”

大夫道:“大约是这地牢潮气湿重,加上老王爷又郁结在胸,这才犯病。”

金蓝想了想,回头吩咐:“搬张榻进去给老王爷。”

不仅狱卒众人惊异,连宁坤也讶然望了过来。

金蓝道:“至于郁结在胸,就不是我所能帮得了的了。还是请世子爷转告老王爷,凡事看开点好,何必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还不知道这条命能活多久呢?”连成玉的折子已经递回了京里,现在就等元真回复,到底对这宁家父子二人是杀是留了。

宁坤面色变化万千,最后轻轻吐出两字:“谢谢。”

金蓝挥挥手:“若不是看在你一片孝心,为了老父甘愿就擒的份上,我才不会管这事呢,更不会管把我坑得那般苦的你们这宁家的人。要谢就谢你自己吧。”转身就要走。

却听宁坤又道:“金将军留步。宁坤有几句话想单独跟将军谈谈。”

金蓝歪着脑袋看了看他,实在想不出自己跟这狐狸有什么可以谈的。但还是叫众人出了外去,自己找个石座,坐了下来。

“世子爷有什么赐教?”

宁坤道:“赐教不敢当。本来这事情也与我无关,甚至对我来说,更算是好事,毕竟也能够为我报仇。但是今日你救我父亲,我宁坤不想欠了你们。但你也瞧见我现在这模样,也没什么可以给你的,便给你几句忠告。”

金蓝笑道:“世子爷的忠告我可要好好听,那可是一言胜千金。”

宁坤也不管这人话里有几分调笑,继续道:“当日,你带兵奇袭我宁古城,后左将军从外攻城,最后我与父亲又为你俩所擒。你猜连成玉会在奏报中如何描述?”

金蓝眨眨眼:“自然是左将军占得头功。”她本来便就是为达到这个目的。

宁坤摇头:“就是这样才不妙。人心难测呀。”

金蓝嗤道:“世子爷这就多虑了。大舆军中俱是肝胆男儿,只有憧憬崇拜的份儿,不可能会有其他心思。连将军那般正直男儿,更加不会生出妒忌之心。”

宁坤叹口气:“我说的并不是他们。你别忘了左将军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四皇子!”

金蓝心里猛得一惊,这才正色:“你说的是宫里那些人?”她怎么会忘记?只是已经离了他们那么远了,还会有什么祸事要发生吗?

宁坤点头:“虽然我跟四皇子仅得两面之缘,但也晓得这位非同凡响。对于现在的太子,我也是有所了解的,那位向来骄横成性。我不知你们这般能力是怎么瞒过京里头的人的,但是此一战役,你们实在是风头独占、锋芒尽展,你说以京里头那位的心胸,能不能容得了你们?准确得说,能不能容得了功劳显著、明显会大悦龙心的四皇子殿下?”顿了顿,又道,“而且,据我所知,四皇子殿下并没有母家作为强硬后盾能跟皇后一系对抗吧?”

金蓝苦笑:“谁说没有?四皇子的母亲那可是前朝公主,整个前朝应该都是他的后台才对。”

宁坤愣了一下:这叫金蓝的白面小子,果然是个奇怪的人。即使说的是这么严肃、这么紧迫的事情,他居然还能如此淡然,还不忘调笑别人,娱乐自己。

这心境,当真不是一般人能比。

只是可惜自己认识这人太晚了,而且时机也不对,若再早些,或者再换个地方,他定要交上金蓝这个朋友。

“在下言尽于此。”宁坤心下可惜得叹息。

金蓝起身:“世子爷当真心思无双。这番良言,我替殿下先此谢过。”

转身往外走,走几步,又停下来:“那么依世子爷的意见,四皇子殿下该如何是好?”

宁坤想了想,吐出一个字:“走!”这般无权无势偏又没有收敛的皇子,只能是那位未来天子的眼中钉、肉中刺,是除之而后快的存在。离开,反而是保命之道。

金蓝叹口气:“果然,世子爷跟我想的一样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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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更新时间:晚上8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