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6以眼还眼

话说这宁古城老宁王虽打出保皇的旗子向外宣称屯集了十万大军,但这总归不算正规军,当然不可能有大舆皇牌军的实力雄厚,并且这“十万”是实是虚,还有待商榷,因此自然不肯轻易应战。这也是大舆军队虽驻此一年却仍无大进展的重要原因。

两厢对峙,互不相让。宁古城的方案就是坚持打持久战。

要说这持久战,其实对被围城的宁古城是不利的。偏偏这宁老王爷有一个儿子,叫宁坤,也就是宁古城的主帅,是个有长远眼光的,发展商贸的同时,并没有荒废了城内的农业。而且,大概早就有心反了圈地称王了吧,前几年就从外地购了许多粮囤积起来,直塞得粮库满满当当。

自给自足再加上之前的贮备,那城中军民倒是怎样也饿不着的,最起码撑上个三五年是不成问题的。

于是,本来是大舆军的优势一下子就成了他们的劣势。

毕竟大舆皇家军这边,驻扎之地不过山林,方圆几十里都是荒野。粮草之类的,还要从后方运来,当真是劳神费力。

常年风餐露宿,更是令将士们身心俱疲。一年下来,各个都已经有些心浮气躁、心力涣散。

长此以往,大舆军即使不败在战场上,也会败给自己的焦躁之心。这场征战,必败无疑。

于是,对于大舆军来说,自是速战速决为妙。

那宁坤自然晓得这个道理,这才在大舆军疲乏之时,派了老张头潜进大舆军营内部,想趁乱来个出其不意,后方制敌。

没想到竟被人识破,连去接应的人也全军覆没,一个都没有生还回来。

当真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损兵折将,还让大舆将士警醒的同时,再一次士气高涨。

对此,宁家父子很是苦恼郁结暂且不说。

只说大舆这头,虽然当日那老张头被金蓝削掉一肩,但到底没失了性命。

连成玉本来倒是想从这细作身上做出点文章来,譬如套些宁古城的情报之类的。但这老张头确实是刚强韧性,怎么都不开口说话。

于是,他也就没再管这位。毕竟已方基本没有损失,就算是骚乱中的群马,也被那只神奇的小老虎制得服服帖帖;况且这场**也不全然没有好处,至少叫渐渐耐不住的将士们群情激奋了一把。

倒是元魍,因了金蓝的伤势,天天跑去折磨这可怜的俘虏。今天给他伤口撒把盐,明儿个再去添上一刀。

连成玉睁只眼闭只眼,就当不知道这事。

没成想,这位老张头是个命硬的,这样都没死,挺了过来。

连成玉以为此事到此结束的时候,元魍跑来找他了。

“舅舅可有破城之法?”元魍也不废话,直接问道。

连成玉放下手中兵书:“你想到了好法子?”

元魍道:“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连成玉皱眉:“这我想过了,只是这送进去的人,说不定就跟宁王那边潜来的人一样,折进去,就出不来了。”

元魍声无波澜:“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舅舅顾着这几人性命,到时候丢掉的就是大舆整个军队的性命。”

一句话,触动连成玉心底。

事实就是如此,这战线不宜再拉长了。

元魍又道:“而且,宁古城刚折了兵将,自是心里惶惶,对我军又是最有利的时机。当一鼓作气,再给他们一个有力冲击。”

连成玉想了想:“你具体说来听听。”

元魍抬头,眸闪冷光:“送两箱礼物。”

“伪舅甥”两人又是一阵详谈。

末了,连成玉随口问了一句:“你觉得军中谁人适合这次任务?”

元魍道:“人数不宜多,否则会引起对方警惕。去的人,必须少而精。”而后如吐珠子一般,报出七十二人姓名,俱是军中强将。

连成玉一惊,没想到元魍对军中将士还下过这番工夫认真研究过,对这位假外甥更是刮目相看一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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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决定紧急,连成玉召集了那七十二人过来吩咐之后,一个时辰后立即就往宁古城去。

军营门口,由卫鸿带队,七十二人各个意气风发,毫无畏惧,押运两只木箱准备出发。

除了尚不算军人的那一只。

胆小怕事的小太监刘全揪着他家主子的衣袖,差点就在众人面前涕泪交加了:“殿下,奴才以后不能伺候您了。您以后冷了记得添衣服,饿了记得吃饭,病了记得喝药。”

元魍面无表情得扯回自己的衣角:“没你在,这些我也都记得。”

刘全痛心疾首:“殿下,奴才这次可能就是壮士一去不复返啊,您就只有这些要对奴才说的吗?”

他家殿下看了看等着小太监有些不耐烦的送礼队伍,道:“还有一句。”

小太监立刻眼前放光,这眼神让元魍想起小老虎望向金蓝的目光。

元魍道:“快点走吧。”

小太监的脸色立刻垮了下来:就不该指望这位闷骚的主子说些什么煽情的话语。

垂眉耷耳得就朝卫鸿那边走去。

只听背后元魍咳了咳嗓子,声音有点干涩,轻轻道:“一定要活着回来。如果有危险,立刻就逃。”

声音不大,只小太监一个人听到,却像晨钟暮鼓般敲在了他的心头。

刘全眼眶瞬间湿了:为了他家殿下这句话,他也要为他家殿下再立一功!

他抬起袖子,抹一把眼睛,装出喜笑颜开的模样,回头看他家主子。

元魍早就不自在得转了眼神,瞧向别的地方。

刘全也算是陪着元魍一起长大,对这位别扭的性子了解得一清二楚。因此并不在意,转脸,神色飞扬得步出了营地。

元魍心里没来由的一揪,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他想了想,金蓝今儿伤愈后第一次下床出帐,应该……不会有什么麻烦吧?

终究还是不放心,跟连成玉招呼一声,元魍就急匆匆往回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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撩开幕帐,迎接他的是偷偷溜进来的始皇小老虎热情的飞扑拥抱。

元魍赶紧伸手接住。

待小老虎看清眼前之人不是自己所期待之人,甚至是隔离开自己跟金蓝的坏人元凶时,小老虎愤怒了,毫不犹豫得送出了自己的前蹄。

“啪”一声,揍到了元魍眼圈上……

所以说,脸黑的人就是有种好处——即使是黑眼圈,别人也瞧不出来——因为它早已跟肤色融为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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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7小四心计

话分两头,再说卫鸿、刘全领了这七十二人一路奔至宁古城下,风尘仆仆。

平日里,这大舆军是各个横眉怒目,在底下叫阵,说得有多难听便有多难听。今儿个,却只来了这么点人马,并且没有口出恶言,倒叫守城的军士狠狠惊讶了一番。

只听那领头的红衣小将高声道:“大舆骁骑将军卫鸿奉连大将军之命,给宁王爷送礼!”

众人又是一惊,此事重大,不敢怠慢,赶紧派人进城给老王爷报信。

一刻钟工夫,宁王的回信就到了。

城楼上有人喊话:“王爷请各位进城。”

城门半开,小心谨慎,生怕有诈——譬如若是此时,突然从旁蹿出大量敌军,他们也不至于慌乱了手脚。

卫鸿等人便大方进城,迎接他们的是城内兵士的刀戟相向。

城门立关,宁军围住来人,银光晃上大舆各人的脸。

那七十二人一下子火起,俱是铿锵就要拔刀。

一下子剑拔弩张。

这样发展下去,怕是还未见到老宁王,这支送礼小队就真的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刘全心里苦哈哈,心道这群将士跟个火炮筒似的,一点就着,跟这些人在一起,看来这次成功之路艰难而又坎坷呀。

赶紧跳出来,流转于大舆将士之间,嘻嘻哈哈之下就把各人的刀又重新按回了刀鞘之中:“哎呦,都干什么呢?今儿咱们又不是来打架的,不过送礼而已。这会儿,就不用上演刀剑相见欢了吧?”

说着,就朝卫鸿眨眨眼。

卫鸿会意,毕竟他是这队的头领,性子怎么着也算沉稳一些,瞪眼就朝宁军喝道:“这就是宁古城的待客之道吗?宁王爷就是这样教你们的?我们是代表皇朝来的,若我们现在少了一根头发,你们也是担待不起的!到时候宁古城血流成河,你们就是千古的罪人!”

一番话,倒是把宁军那些小啰啰唬得一愣一愣的,面面相觑,几分尴尬。

大约是宁王之前说了什么,传信的那人赶紧跑出来,叫众人收了兵器,再道:“卫将军言重了。他们也不过尽忠职守而已,得罪之处,望将军见谅。在下这就带各位去见王爷。”

引着大舆来人就进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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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王府并没有想象中的奢华,从外头看,不过一座比较大的官邸而已。

可是,进得里去,却发现每样物什都是不同凡响。

暗色鎏金漆成的柱子,黑色琉璃铺成的小道,就连走过花园时,看到的那些个在北地不可能存活的珍贵盆栽,此间样样,都彰显了这府主人尊贵而又闷闷的高调性子——当真就是土皇帝。

只不过今时今日,这位土皇帝再也不甘心潜伏着了。

到了大厅门口,几乎是押解着卫鸿、刘全等人的宁军又来事儿了。

随从七十二人不得入内——可以理解,毕竟这么多属下一起进去,倒不像来送礼,颇像是来杀人的,人家到底是要防备着的。于是,卫鸿转头吩咐众人在外头候着,就他跟刘全两人进去。

进门身上刀枪必须卸下——也属正常,更是礼节问题。卫鸿跟刘全毫无异议得取下兵器。

宁军又道,要先检查箱子。

他们倒是十分小心谨慎,竟是怕箱子中藏有暗器。

刘全不乐意了,抱着箱子就撒泼:“凭什么要先给你们看?难不成你们这些小兵蛋子还觊觎我们送给你们王爷的宝贝?”那龇牙咧嘴、死不放手的架势,就差满地打滚,等人上来,就咬一口了。

宁军深汗,第一次见到这么不靠谱的来使。

大舆来兵望天望地,就是不看刘全:太丢脸了!

卫鸿紧咳几下:“这是连大将军吩咐要当着宁王的面打开并且送出的礼物,我等不敢擅自违背军令。”

两人一唱一和,一正经,一耍赖,当真就叫宁军没辙。

就算要强行先检查了箱子,也得把赖在地上的那人拖开才行啊。

众人无奈。

只听里头传来朗声:“无妨,让他们进来吧。”

主子既然发话,士兵们也不再为难,帮着卫鸿、刘全两人抬着箱子就进了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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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厅堂皇。

上首坐着一髯须老人,五十来岁,一身锦绣,面容慈和,该是老宁王没错。

旁边站着一二十来岁的青年,宽额厚耳,淡笑精敛,运筹帷幄——这等气质,绝非普通人所能拥有。

卫鸿抱拳上前:“大舆骁骑将军卫鸿见过宁王爷,见过宁世子。”

刘全只作卫鸿随从打扮,亦是弯腰行礼。

青年笑道:“卫将军当真好眼力,一眼就能认出本王来。”——这位正是宁王爷的儿子、宁军的主帅兼宁古城军师宁坤。

卫鸿恭道:“世子风姿绝伦,声名如雷贯耳,小将闻名已久。”当然,如果你这聪明绝伦的脑袋不用在闹事造反上,他卫鸿会更加欣赏。

宁坤道:“卫小将军的威名,本王也听说了很久了。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孤胆入敌营送礼,这胆识,果真不凡。假以时日,卫将军必定是前途不可限量啊。不知卫将军可有意换个东家?”

似是玩笑口吻,却当真认真无比的眼神,头一次见面,居然就挖起别人家的墙角来——如此理直气壮,毫不心虚,用刘全默默在心底的吐槽表示,那就是:厚颜!

卫鸿皱眉:“小将虽然只是一员小兵,但荣辱廉耻还是知晓的。身为大舆子民,怎可叛国?小将一日为大舆将士,终生便只为皇朝效命。世子这问话,当真是侮辱小将。”

宁坤长笑:“卫将军这话说得好。那么,同理,你也该知道,我宁家是大周子民,自然不可叛了大周。若卫将军此行是劝降,那将军便可趁早打消这主意了。”

卫鸿惊愕,没想到这人诱惑自己改投他军是为了利用自己的道理引出这番话来,倒是先发制人了,可谓玲珑心思、细密至极。

刘全翻个白眼:不可叛了大周?那当年老宁王为大舆军队大开方便之门难道是虚幻不成?分明是自己想要趁乱强踞一方,偏偏还弄出个什么道理来,为自己开脱。这已经不是厚颜能够形容的了,根本就是无耻!

老宁王是个会审时度势、并且精明十分的人,要不怎么会在当年前朝**之际,迎接新君,而后趁机占据一方,休整十来年,再卷土重来?

此时见宁坤锋芒太露,气氛有些僵持,顿时笑道:“世子玩笑话,卫将军不必放在心上。倒是连大将军,到底有什么礼物要小将军亲送过来,老夫实在是很好奇。”不着痕迹的,再把话题引到卫鸿的来意上。

卫鸿收回心神,恭首道:“前段时日,我军营中突然出现盗马窃粮贼,引得军中将士众怒。后才得知,这些人是宁王您的手下。连将军说,宁王一世英雄,必定不会做这种偷鸡摸狗之事,肯定是属下之人任意妄为,兀自毁了宁王爷的名声。虽然现在是两军对战,但也不能任由旁人抹黑王爷英名,故派小将前来问王爷一句,事实是不是正如连将军所推测那般?”

宁家父子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却也不能发作。

明明是双方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偏偏对方帮你做了好人,掩饰了你的阴暗目的,生生将破坏后方说成了小小的盗窃,你总不能跳起来反驳人家:不,我就是有阴谋的,我就是去叫你军营大乱的。

何况此时还是敌强我弱的情形。

老宁王勉强笑着点头:“连将军果然了解老夫。这等小贼,自然不会是老夫所指使的。”

卫鸿笑得开怀:“既然如此,那这第一份礼物,宁王爷一定欢喜得紧。”示意刘全,去揭开第一个木箱上的封条。

刘全嘴角亦是恶意而笑:叫你们这对狐狸父子再装!

伸手扯了封条,揭开木盖。

一箱残肢,黑血糜烂,赫然眼前,腥臭扑鼻。

那被生擒的头领老张头浑身是伤、气息奄奄得躺在中间。

那种黑红交错的视觉冲击,当真怵目惊心。

宁家父子脸色大变,完全笑不出来了。

厅内护卫的宁军看到此情此景,也是被吓得脸色惨白,强忍住心中呕意。

一下子,就给宁古城众人甩了个深水炸弹。

宁坤忍不住喝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气氛一时又是紧张不已,厅内宁军只待主子一声令下,就要拔刀。

只听卫鸿不慌不忙、极其无辜道:“既然是王爷手下叛将,连将军说了,自然是送回来让王爷处置。即使是死了,也要运回来给宁王爷养花,以解王爷心头之气。王爷难道不喜欢这份礼物?”

宁坤瞪大了眼,总觉得能想出这等变态之法的,不是他熟知的光明磊落的大舆将军连成玉,于是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老宁王一手打断:“连将军好意,本王心领了。”就算再世故、再淡定的人看到这副光景,也不得不呕在心头。

抬了眼眸,不再看那血腥木箱一眼。

当真应了那句老话: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自己这个老江湖居然一步一步踏进了那卫鸿小将话中的陷阱里。

他不相信这个叫卫鸿的,会有如此心机。必定是来此之前,有人教过。

能跟他这个老狐狸媲美的,难道是那以正直著称的连成玉?

老宁王亦是深深怀疑。

不过,此刻不是研究这事之时。

老宁王镇定几分心神,才又皮笑肉不笑道:“这第二箱难道也是如此?那我宁王府的花肥当真用到明年都用不完了。”如果再来一箱残骸,他真的不保证自己不会暴起。

却听卫鸿道:“当日深夜山林激战后,第二日连将军便派了我们去捡尸,可惜找到的就只有这些了。其他,怕是被野兽吞了。即使王爷想要,我们也是无能为力了。”

一句话,又将当日潜伏进大舆军营的众位悲惨命运描述得淋漓尽致,叫厅内宁军心内又是一阵惧意,一阵悲凉。

各人似乎都看到了自己未来悲惨的命运。

老宁王脸上的笑意再一次龟裂,没了好声色:“那第二箱又是什么?”

卫鸿道:“金银。连将军说宁古城内皆是各路好汉英雄,将军很是敬重。于是,送来金礼慰问,望宁王爷帮忙发放。当然,一箱金银不足以表达将军对众人的欣赏。只待宁古城门大开之日,将军必与各位豪杰把酒言欢。”

一番话,铿锵有力,诱惑十足。

当真是好心思,好心机!

打人一棍子,再给一颗糖吃。

前一箱腥血残骸,对宁古城内众人慑之;后一箱金银玉器,便是诱之。

这群人如此轰轰烈烈得来送礼,不多时,怕是在府内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场景都会在城内宁军将士中间传开了。

这群兵将本来就是临时纠集,没什么坚定为主的决心不说,恐怕经过今日之后,心内更要动摇不已了。

刘全才不管宁家父子怎样纠结的内心活动,看到他们郁结的神色,他便开心了:他家殿下的计谋果然是高啊,连这些人的神色反应都估算到了。

于是,眉飞色舞得撕了第二张封条,得意非凡得一把掀开木盖。

众人正心思各异间,却见木箱里冒出一颗人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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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8只是路过

刘全更是脸色遽变,被吓得一蹦三尺远。

只见里头站起一个白衣少年,个子不高,黑发高束,长得不算精致,更算不得硬朗,最多就是白皙了点,一张包子脸圆圆润润,倒是挺有喜感——这位不是睡错地方、误入狼穴的金蓝又是哪个?

不说刘全被吓到,卫鸿也是被惊得不轻;宁家父子跟厅内宁军众人更是被骇到了。

这不是说是装金银的箱子么?怎么成了大变活人了?

宁坤指着金蓝眯眼质问卫鸿:“这是什么人?难不成你们派人藏在箱子里,想要趁机行刺不成?”正巧叫他抓住了这次机会,倒打一耙,扳回一城。

卫鸿哪里能料到出现这种预想外的情况,况且之前所有话语都是左将军元魍所教,各种情况一个不漏,他才能答得既爽快又直戳人心脏。虽然他不像秦武那般十分拙于言辞,但到底不擅辩论,看到金蓝的一瞬间又愣了,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击宁坤所指。

宁坤正暗自得意,心说终于逮到机会将这些人一网打尽,而不给连成玉留下任何可以指摘的证据了——毕竟他们先派人预谋行刺的不是?

正待下令,就听木箱中那人开了口,几分笑语,几分无奈:“我说我就只是路过的,你们信吗?”

刘全倒抽一口凉气,快要晕倒了,赶紧扶上卫鸿的膀子,嘴里悄悄嘀咕:“不是我出现了幻觉呀,这语气,果然是我家金姑娘啊。还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调笑自己,调戏别人啊。”

再一想,内心就飚泪了:殿下怎么肯让金蓝到这地儿来?定是金姑娘自个儿又整了这么一出出来了。他可怜的殿下哟,不知道现在军营被他翻成什么样子了!

军营的兄弟们,你们要撑住啊!

宁坤愕然望了过去,这人话语不惊不动,神色淡然清明,这种情形之下,还有心情玩笑几语,这番气度,竟把那锋芒乍现的卫鸿小将都比了下去。

这人,不是普通人!

宁坤正在脑内搜索情报网,这个年纪,这等气度,这个相貌,到底是大舆军中哪一位?

盯着金蓝想了半天,宁坤也未能搜出金蓝的资料来。

只见金蓝摸摸鼻子又看着他笑:“亲,你不必纠结了。其实,我也不信,我只是路过。”是啊,谁会信她真的不是故意出现在这里搅局的呢?瞧刘全那满脸惊恐加指责的眼色,她自己都快要相信自己其实就是这样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了。

她这两辈子加起来,唯一一次尽兴喝酒喝到醉倒,居然就出了这么个大乱子,她真的也很郁闷啊!说到底,都是秦胡子那花雕惹的祸啊!金蓝伤感得远目,如果此次有命回去,她定要向连成玉进言,彻底禁了将士喝酒。最起码不准拉着别人一起喝!

酒醉误事啊有木有!

宁坤谨慎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金蓝举步跨出木箱,抱拳向上首两位恭敬道:“小子不过军中一名不起眼的小卒,就算姓名说出来了,恐怕王爷跟世子也不会认得。小子之所以在这木箱中,不过是连将军跟各位开的一个小玩笑而已。连将军便是怕卫将军性子耿直,说话冲撞了两位,才设计了这个小玩笑,为搏大家一笑罢了。小子若有惊吓冒犯到王爷跟世子之处,还请两位见谅。”

金蓝其实在进入宁古城后,两队人马对峙的时候就醒了过来,但是一直没找到机会现身出来。正巧,也就猫在箱子里听到了事情经过。

原来当时卫鸿为了避讳她所隐瞒的任务,就是来宁古城“送礼”呀。

再一联想卫鸿为人,不像是会说出刚刚那般机巧话来的人;再一看,刘全居然也在这里。一点即通如金蓝,一下子就能猜到此次事件大概是由小四计划的吧。

若非如此,小四不会让刘全一起跟着过来。

只是这“送礼”的背后,到底有几层深意,她多少也能猜度到几分。

金蓝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再者,大舆军营中确实没有这样一号厉害人物,而且就这十来岁的年纪,估摸着的确就是一个小卒子而已吧。

宁坤心里只道大约是今天被这卫鸿带来的一连串“礼物”气昏了头脑,自己又太过小心了,才会识人有误。

当然,如果此时那老张头醒着,一定会指着金蓝大叫:“怪兽在此!小心避让!”

可惜,那被运送回来的老张头现在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自身难保了。

宁家父子二人对视一眼,心里已有计划,虽然不能现在就杀了这一群自找死路的人,但是羊入虎口了,就这样放他们回去,实在是太对不起那些潜进大舆军营一去不回的将士们,再怎么着,也要让这些来的人陪葬不是?

至少,也要把他们扣押在手,作为人质也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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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9押为人质

宁王府别院内。

金蓝三人并着那七十二将士皆被安排住于此处。

宁家父子心里打的好算盘,面上却是迂回盘旋、热情好客,硬要留下这些大舆将士。

卫鸿见推脱不得,看样子反正也是走不了了,顺势就住了下来,正好与他们来前的计划相符合。

之前在大厅里一直找不到机会跟金蓝说话的刘全这会儿终于忍不住,一下了蹦了过来,抖着嗓子指着金蓝控诉:“金……”突然思及此处有旁人在,“姑娘”两字硬是生生改了过来,“侍卫,你怎么能够擅自离开殿下身边,你不知道殿下他离了你,就要发疯了吗?你置军营里那么多弟兄的性命于何地?”

卫鸿听了这话,很是奇怪:虽然他对金蓝来到此处也是疑惑重重,但是她到这里来跟军中弟兄性命有什么关系?

金蓝嘴角抽搐:“刘大爷,现在是在敌营,注意你的仪表仪态!蹦上蹦下的,你当自己是猴子还是猩猩?”自己由于醉酒而一觉睡到敌营这种事情太损她两世英名了,金蓝决定把它烂在心底里,再也不提。

刘全抱着卫鸿臂膀痛哭流涕:“小红,你看你看,她又欺负我!”

这两位一根肠子的,由于一战结交,再加上这一路上的交情,已经迅速成了莫逆之交。

金蓝嘴角又是一抖,上下看一眼卫鸿,真心赞道:“小红!真是好名字!完全凸显了卫将军你的特点啊!”所以说,刘全同志经常会在无意中成为真相帝般的存在。

卫鸿眼角也开始抽筋,他向来是认真过头的人,突然觉得这两位此时的情态表现跟他们现在的处境气氛完全不符。

他们貌似已经被人半押为质了吧?

而且任务如果完不成,那他们必将死于此地啊!

可看这两位的神色,怎么这么欢乐?

严肃点、沉重点、紧迫点,你们不会吗?

可怜一向心口如一的卫鸿小将军在碰到金蓝跟刘全两个真主仆伪同僚后,居然学会心里吐槽了。

他真心道:“金兄弟,这里很危险,你真的不该来的。”

金蓝心里反驳:其实,我真的没想来。坐下来,拿起茶盏兀自给自己倒杯水,悠悠闲饮了起来:酒喝太多,口干舌燥啊。

刘全越想越不对,围着金蓝来来回回踱步子:“不行,你不能待在这里。至少要把你给送出去!”

金蓝喝饱水,终于斜眼看他:“不就是送个礼,顺便被主人家留下来吃几顿饭而已嘛,瞧把你们吓的!”

刘全大声道:“你不懂!我们……”

一语被金蓝打断:“我有什么不懂的?这宁古城虽然跟咱们对阵着,但看宁王爷跟世子那番亲和模样,我瞧着就不像坏人。你们还担心什么?!”指头蘸上残水,迅速在桌上划上四个字:隔墙有耳。

刘全这个大喇叭,向来粗心又大意,这样嚷嚷着,真是有几条命都不够他赔的!

卫鸿这才惊觉自己大意了。是啊,在别人的地盘,不管什么时候,都需要说话谨慎再小心啊。

金蓝看看眼前这两位脸色时红时白的少年,微微叹气:还是太年轻了,智略不足,还需要再磨练才能成为小四的左肩右膀啊。

再划几字:什么任务?

卫鸿有点尴尬:“就是奉将军之命,送礼来的。”

金蓝再划上字:是你家殿下的计谋吧?

抬头看刘全。

刘全搔搔脑袋,虽然殿下叫把这事瞒着金蓝。但是现在不是能瞒下来的问题了,这姑奶奶活生生得站到了自己面前呀!

小太监游移在说与不说之间,很苦恼。

就见金蓝又比划下几字:破城?里应外合?

卫鸿瞪大了眼睛,虽然知道金蓝工夫厉害,却实在不敢相信她竟然还如此聪明。顿时,崇仰更上一个等级。

小太监悲痛点头:殿下呀,不是我泄密的啊!实在是“敌人”太强大,自己给猜到了呀。

金蓝又问:什么时候?

卫鸿这回乖乖点水回答:今明夜昼交替之时。

金蓝蹙眉:这够快的。看来小四当真把赌注押在今次上头了。

胜负成败在此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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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0开始行动

是夜,乌云蔽天,遮盖了世间一切阴谋阳谋以及憧憧人影。

墙头上被派来监视的宁古城将士,不禁打上几个哈欠。

此时正是丑时二刻,本来就是人体最犯困、注意力最不能集中的时刻。何况这些将士已经守住此处半夜未眠了。

他们王爷跟世子可是吩咐过了,要一秒不停得盯着这些大舆来使,若有异动,立斩不赦!

可是,瞧瞧,人家自从白天用了饭膳后,就开始睡觉,睡到现在,根本连动静都没有,更何谈“异动”?他们甚至觉得这群大舆将士也忒像猪了吧,除了吃,就是睡。

但是巴巴盯着这群“猪”的他们就更傻,不是?

各个心里不忿,至此又无甚事发生,自是有些松懈下来。

突然,“吱呀”一声,客房大门开了。众人心神猛得一凛,却见那包子脸白衣少年一步三摇得晃了出来,捂着下身,眼睛还闭着,显然是困极又被尿意憋醒,终于叫他晃到了阴影里。

暗处监视的众人顿时松下一口气,心内好笑:不过一个起夜的,还是如此文弱的一个,有什么好怕的?

紧接着,又有两少年朦朦胧胧状出来了。各自找了个阴处解决私人问题。

有了第一次经验,这次,监视的众人根本连脑袋都懒得动一下。有几个靠得近的,甚至开始窃窃私语聊起天来。

“诶,你说这大舆军队里都是吃什么养活的?那三个少年全都是唇红齿白,当真俊得很哪!”

“切,大老爷们儿就应该脸黑点儿,身子壮点儿,都跟他们三个似的,风吹吹就倒,老骚娘儿们样,不都成‘二椅子’了?”

“啐,说得对!那三个,都不是男人!”

……

一群人正聊得开怀,根本未察身后突然冒出的三个黑影。

三人身手敏捷,无声无息,仿佛鬼魅般飘摇在夜色里。一秒扭折一个颈子,没有犹豫,没有赘武——正是那正在被谈论中的“不是男人”的“二椅子”三人组。

待监视的将士刚反应过来,还没来得及喊叫来提醒同伴时,就已经昏死了过去。

金蓝三人,本就是军中高手,趁这夜色,对毫无防备的人下手,自是易如反掌。

一晃眼功夫,包围着别院的监视人员全都被这三双黑手送进昏甜黑暗中。

“吱呀”几声,别院各个门大开,七十二黑衣人先后跃入夜色。

十二人为一组,分别向六个方向而去。

金蓝扭扭手腕,淡声道:“我们也走吧。”

刘全点头。

卫鸿道:“等我一下。”转头就朝刚刚聊天的几个人奔去,每人身上使劲踢几脚,恨恨道,“你才是‘二椅子’!你全家都是‘二椅子’!”

卫鸿少年成名,什么时候被人如此侮辱过?自然心里愤怒不已。

如此泄愤,心情终于舒畅了点,再跑回来,看着瞪着他如同瞪着小怪兽一般的金蓝跟刘全,卫鸿颇有些不好意思:“我失态了。让金兄跟刘兄笑话了,真是惭愧,惭愧。在下看来还需要多修炼,才能达到金兄跟刘兄这般荣辱不惊的状态。”

金蓝望天:她是女的,确实不是男人。

刘全望地:他是太监,也不算是男人。

荣辱不惊的二人组总结:直肠子成这样,也是一种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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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卡壳童鞋送偶钻钻,谢谢青墨、小兔纸送偶花花,扑倒你们,么么~

虽然可能大家都懂,但素楠还是公告一下,昨天忘了说:潇湘v文每一千字三分钱,童叟无欺价。字好便宜啊,远目~另外,题外话是不算点数不要银子的。所以,楠会在此公告第二天更新时间。

明日更新时间:晚上8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