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如同晴天霹雳,把金蓝劈得个五雷轰顶、内外俱焦。

她抽了抽嘴角:“文先生,你喜欢我?”

文思衍一愣,没想到这姑娘变得大胆到直接问出这等私密话。他一向接触的都是些大家闺秀,各个端地是笑不露齿、嘤嘤细语,何曾遇见如此奔放的人儿,顿时被问得有点赧然。

“你还小,又如此不经人事,实在不适合待在这宫中。”他强自镇定,转移话题。

金蓝皱眉:“那就是不喜欢我咯?”

文思衍“咳”了几声,虽再过几年也到而立之年了,但被一个小姑娘如此咄咄逼问,依旧忍不住红了面皮:“蓝儿,你还小。再过几年,如果你还,唔,喜欢我,那我们便做真正的夫妻。你不用担心我,感情可以慢慢培养。你如此善良,我会,唔,喜欢你的。”

这句话,不长,一向文思泉涌、妙语连珠的太傅大人却居然连顿两回。他实在难以如眼前这女子这般--出这番大胆之语。

倒是金蓝听明白了,终于可以长长吁出一口气:“先生的意思我懂了,您现在不喜欢我,但是如果以妻礼娶了我,以先生的教养来说,便不会亏待我。是也不是?”

文思衍想了想,点头答:“是这个道理。”但又似乎有哪里他说不出来的不对。

金蓝朗笑:“那先生便不必纠结此事了。金蓝虽然身份低微,但还不至于为了自由嫁一位不爱自己的夫君。”

文思衍蹙眉:“可是……”

话刚开了头,又被金蓝一语打断:“更何况,我现在便已不喜欢你。遑论几年以后。所以,先生,您的好意金蓝心领了。”

快刀斩乱麻般,不再让这惹人尴尬的话题继续下去。

文思衍大概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一向追着他跑的小姑娘突然就转了性子。一时间竟无言以对,呆若木鸡。

金蓝瞧瞧亭外不知何时突然飘下的薄雪,想起初华殿的炭火可能不足,别把小孩冻着了。她现在的目标可是把小孩养得结实些,虽然他旧伤已愈,但那长期营养不良的身子骨却是还需要多补几年才能补回来的。

也不知刘全有没有想到去给他家主子添些衣裳?

一想到那小太监二楞子的性格,金蓝便觉得他不靠谱,还是得自己回去才行。

她看了看发呆中的文思衍,心说既然把话都说开了,自己又跟他没别的旧好叙,这便悄悄得走开算了。

于是,便站起身,福身道:“多谢先生为金蓝多番着想,只叹金蓝无此福分。今日一别,怕是相见亦难。金蓝便先在这里祝先生鹏程万里、富贵加身。”说完,转身就干净利落得要走人。

却听背后文思衍轻轻一叹:“蓝儿,我知道当日在太学院救下四皇子的是你。”

金蓝心下“咯噔”一声,暗道一声“不好”。没想到那般伪装,还能被人认出?而且,这位文太傅看上去虽然道貌岸然、谦谦君子,但谁又知他心里想些什么?

金蓝在这儿待得久了,自然知道这皇宫中,每个人都有那么点小心思。这位这时突然道出这话,到底有何目的?

见金蓝停住脚步,文思衍接着道:“虽然你掩了面目,但你那轮廓身形,我还是能认出来的。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变得那么厉害,在几位皇子甚至是那么多宫女扑打中还能游刃有余,并且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得带走重伤的四皇子。你不愿意说,我也不会逼迫你。只是这里是皇宫,确实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金蓝叹口气,决定赌上文思衍的温善:“金蓝先谢过先生没有告发之恩。金蓝也知这地方不能待,要不我怎么会向往外头的天高海阔?只是先生也许不知,四皇子对金蓝有恩,金蓝又是个有恩必报的人。而且先生是从前朝而来,定是知道四皇子的可怜身世。金蓝想了又想,这个时候,还是不能离开皇宫、离开四皇子。”

说着又要离开,文思衍急了,一把抓住金蓝:“可是,你只是个小宫女,这宫里的那些争斗又跟你有什么关系?”

手下攥得紧,眸中更是忧思焦虑,不同寻常。

金蓝抬头看了看他的神色,突然就觉出几分不对味来,试探开口:“先生,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

文思衍一愣,而后迅速道:“蓝儿多心了,我有什么事是要瞒着蓝儿的?”手下却是不顾及男女有别,依旧紧紧攥着金蓝的胳膊,仿佛怕她溜了一般。

金蓝眯了眯眼:“那先生为何抓着我不让我离开?”

文思衍讪笑:“这不是还有话没有跟蓝儿叙完吗?”竟有几分心虚意味。

金蓝联系前后,一般人见求婚未果,都该有几分尴尬,更是恨不得从此不见,更何况这般风姿优雅的公子。毕竟任何人都会觉得自己这个小宫女若是能入文太傅的眼,那必是修了几辈子的缘的。

可是这位却不走寻常路。在自己利落拒绝他的好意后,他竟然又用当日太学院之事留住她的脚步。此招不灵后,更是直接上了手脚,生生扯住她的去意。

这总总所有,都向她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文思衍在拖延她的时间!

可是为什么要拖延?她不过就是想要回初华殿罢了!

突然,金蓝心下一颤,灵光一闪:初华殿,出事了!

顿时,金蓝冷了容颜,缓声道:“先生,你问宫里争斗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今天告诉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只是升斗小民,怎管得了那大人物、大位置上的你争我夺?”

文思衍怔住了,在他印象中,第一次见到这个从来都温温喏喏的小姑娘如此冷淡的神色、冷漠的语气,仿佛这人一下子离了自己百丈远,怎么都靠不近去。那慑人的气魄,居然叫他不由自主的就松了手。

金蓝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只是若是跟四皇子有关,就是跟我有关。金蓝不明白,四皇子不过就是想活着而已,为何如先生这般的仙谪也不愿给那可怜的孩子一条生路?”

说完,头再也不回,就奔进了薄雪中,心急如焚得朝来路跑去。

只余文思衍孤立亭中,看着金蓝越来越远的背影,眸中几分无奈。

金蓝最后那话,字字珠玑,砸在他的心头。

只是这宫中,不是想要活着就有能力活着的。何况四皇子最近风头太劲,惹了这后宫的忌讳。那位要他死,他还有几分能活?

文思衍深深叹口气,他遗憾的是,最后还是没能阻止金蓝去趟这趟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