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河边争执

刘全一听这话,立刻就跳脚了,满脸愁苦得都快哭了:“老天爷,这又是折腾什么呢?!”

回头,就跟离了弦的箭一样,射了出去。

只剩下凉风打着落叶儿,掀了掀金十三的衣摆。

金十三左右看看,发现自己居然就被半途撂这儿了,刘全着急麻慌得连对自己的惩处都忘了。

金十三通过一秒钟思考,决定跟着去看热闹。

离开之前,顺手又从藤上摘了颗通红的柿子,边跑边吸溜。

御河边上围着几个人,旁边的假山花草仿佛经历过狂风过境般,东倒西歪得零落在地上。

金十三放眼望去,里头似乎没有穿龙袍的皇帝。

刘全奔过去,眼神在河边上沉默的那几人身上穿梭来回:“你们这又是怎么惹主子了?要杀谁?三公子?你不是好好在这儿吗?小才,也在这儿啊。到底怎么回事?”

一身白衣的诸葛文才深呼吸几口,想顺顺气,终于还是没忍住骂了出来:“你主子现在就是疯狗,见谁咬谁!”

玉多多在一旁提醒:“诸葛文才,注意保持你温文儒雅的形象,别叫人拿捏住把柄。”——她的言外之意是,不管私底下他们怎样不分上下,但明面上,元小四还是这个皇朝的帝王,是他们的主上,容不得人辱骂。

而金十三表示:这位诸葛大人早没什么形象可言了好吗?全身上下到现在还滴着水呢,头发泛着水花儿,就跟长皮肤上似的,紧紧得贴在了额头跟脖子上了,肩头腰间还缠着几根儿碧绿碧绿的水草。

——很显然,这位刚刚进行了一次非自愿的冬泳运动,估摸着是才被人从御河里捞出来呢。

金十三默默在心底里竖起大拇指:这三九天的大寒节气里,您也敢这么一水人儿在外面杵着,也不怕结成冰人儿。诸葛大人,你能耐的!

诸葛文才当然不是不怕冷,他现在是气得浑身都在由内而外散发着熊熊烈火,根本就没顾得上自己此时的状况。

他双手抓住刘全的肩膀,一边摇晃一边咆哮:“你说说看,这是什么事儿?我不过就是在御河边儿上放些河灯,你家主子就说要拿我问罪。如果不是小才拼命拦下他,我现在就不是一身是水,而是一身是血了。”然后又指着在一旁闭眼运功调息的诸葛惊才,继续吼,“小才是他徒弟吧,他怎么就下得去手打得下去的?你看看那碎石头,如果不是小才机灵,把头偏开一公分,现在碎在地上的就不是假山,而是他的脑袋了。”

这时诸葛惊才终于调匀了内息,睁开眼来,对自家三叔说法不敢苟同道:“其实师父如果真想杀我,以他的功力,根本容不得我避开他那一掌。所以,三叔,你别气了。”

刘全被晃得脑袋直晕,坚持不懈得问出重点:“所以,主子到底为什么发火?”

把心内愤懑一通全都发泄出来,此时诸葛文才明显情绪稳定了许多。

他叹口气,道:“我曾经看过异怪类书籍,都说水是通往那个世界的媒介,所以,我就想着在金蓝熟悉的地方放些河灯,看能不能给她带个信儿,让她回来瞧瞧,劝劝元小四。哪想,你家主子看到了,就非说金蓝未死,这样放冥船不吉利,损她寿命……”

宁坤哧了他一声:“你怎么也开始相信这些无稽之谈了?”

诸葛文才无奈道:“我有什么办法?都那么长时间了,那位还是不肯面对现实。金蓝去了那么久,连一点香火都没承着。不要说不给她办丧礼了,连头七末七都不准举行,甚至连冥银都不肯烧给她。那位这般折腾还有什么用?还不是让金蓝在下面不能安生嘛。”

没人吱声。

躲在一边儿凑热闹的金十三觉得别人如此慷慨激愤的发言没人捧场太可惜了,于是应声道:“确实没什么用。”

诸葛文才又道:“难道你们就要眼睁睁看着元小四一辈子抱着金蓝还没死的幻想过下去?”

金十三继续拥护党的领导,回答:“确实不能。”

诸葛文才再接再厉:“况且,你们是知道金蓝的,若是她真的地下有知,肯定也是难以心安的。”

这回,金十三不能赞同了。

她咳咳嗓子,道:“话不是这么说的。所谓人死无灯灭,只要那人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那么前尘往事,就如过眼云烟,再也与他无关了。”

众人“唰唰唰”回眸,这才恍然惊觉到这里居然有其他人的存在。他们居然都没发觉,真是太不正常了!

刘全瞪着眼睛看金十三,十分不可思议:“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诸葛文才也瞪着眼睛:“她是谁?”

诸葛惊才跟宁坤眼底都是寒光一闪,显然有了杀人灭口的打算。

金十三赶紧退到刘全身后,表明自己无辜无罪:“奴婢叫十三,前些日子刚刚进宫。因为奴婢犯了错,刘公公本来说是要惩戒奴婢送奴婢进内侍监,只是还没来得及,刘公公就到这里来了。奴婢不敢逃脱罪责,只好跟着一起来了。”

众人都是一脸的黑线:见过挨惩处的,没见过这么上赶子让人来惩处的。

因此,众人望着泛着一脸傻气的金十三一阵无语。

突然,玉多多冷笑了几声:“我倒是觉得这丫头说得对。若她真的难以心安,当日怎么会一个字都没留下,说去就去?若她真的放不下这里,怎么那么久连一个梦都没有托回过?我以前还觉得她心软,现在想来,那人的心还真是坚硬如石,她就是世界上最无情的人。”

刘全眼圈有点红了:“娘娘……娘娘她也不是自己愿意那样的。生死之事,都是老天爷安排的,我们娘娘也是没办法。我相信,如果让她选择,她一定会留下来的……”

玉多多显然听不进去这些,她问道:“你又怎么知道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血无衣说她向来薄情得很,凡是被她抛弃了的东西就再也不会回头看一眼。我们这些傻子,都是被她抛弃了的!你主子,是最傻那一个!”

007焚尽记忆

玉多多说得那叫一个怒目圆睁,一脸愤怒,气恨难当。

众人顿时愣在了当场。

玉多多也没想要他们回应,转身,就阴沉着脸大步走了,连宁坤拉她的手臂都被她猛得给甩掉了。

诸葛惊才愕然道:“玉姐姐今天怎么了?她以前从来都没有过这种表情的。”

宁坤好半晌才叹了口气:“她最近心情不好,夜里还会突然发臆梦,只是一直憋在心里,今天突然就被触动了神经,把情绪发泄了出来。”

众人沉默:他们能够理解这种心情。因为,他们亦然。

刘全道:“能够发泄也算是一种幸福。三个多月了,我家主子从来都没怒过、骂过、哭过,连每日办公处理公文的时间都一如往常,正常到我都怀疑他是不是还清醒着了……”

众人又是低头不说话,这是一个心结,暂时还没有解决之法。

突然诸葛文才纳闷问道:“那个叫十三的小丫头呢?”

金十三去了哪里?

她当然是办正事去了。

既然热闹瞧完了,金十三自然没有理由再留下来瞧那一帮子大老爷们了——如果里头有女人,说不定金十三还会再待一会儿,毕竟女人才是她可以挖掘潜力继续发展为崇武帝知心爱人的资源嘛。

当然,也不是说男人不可以。

但是,金十三个人觉得,对于掰弯崇武帝这件事,还是给他找个异性情人更简单。

金十三已经有了打算,根据就近原则,她准备先在皇宫里寻找有潜力的人选,也就是说,从后宫的美人身上下手。

皇帝嘛,一般都是后宫佳丽三千的,即使当日这位帝王只宠幸了金娘娘,但还是金屋藏娇了许多美人的。

金十三不相信,天下女人何其多,她就找不到一个能跟崇武帝情投意合的!

于是,金十三怀着雄心壮志,开启了她的皇宫搜寻之旅。

从御河往后宫各美人所住宫殿去,必须得要经过朝凰宫的那片废墟。

金十三算是发现了,这里确实是个禁忌之地,也不管帝王有没有下那个明面上的旨意,总之,宫里的人都不是瞎子,知道这里是帝王的伤心之地,自然不敢在这儿多生什么事儿,以免自己遭殃。于是,即使从这儿经过的宫侍们,大多也是能离多远离多远,匆匆而过,从不逗留。

金十三相信,如果有另外一条通道通往御河以及乾坤殿的话,宫人们更愿意走那条道路。

只是,这次金十三再走这条路的时候,竟然发现有人正拎着筐子在废墟前面的果园里大刀阔斧地采着那藤曼上的果子。

金十三惊悚了:自己刚刚不过在这园子里采了俩蔬果解了渴,就被人喊打喊杀的了。眼前这位,浑身散发着的是不把园子里的果子全采完那就不罢休的天然霸气啊!这是什么?这才是真的勇士啊!

金十三决定瞻仰一下勇士的仪容。

定睛一看,居然是个刚刚才见过面儿的——大舆皇朝一品诰命夫人玉多多。

这是个难惹的主儿啊。

金十三决定当做没看见这人,低着头加紧脚步,就想赶快越过此地。

可惜,有人偏偏不肯从她的愿。

玉多多正想找个人帮自己拎筐子,一抬头,就看到了金十三,于是喊道:“你,过来!”

金十三默默催眠自己:“不是喊我,我没听到。”

玉多多竖了眉毛:“那个叫十三的丫头!喊的就是你!你跑什么?再跑,信不信我能立刻送你去内侍监?”

金十三默默在心里鄙视:这些仗势欺人的货啊!

没办法,极度郁闷的金十三同志只得十分不情愿、扭扭捏捏得走了过来。

玉多多把竹筐一把塞进金十三怀里,无语道:“你这什么表情?我又不会吃了你……”

金十三被那颇具分量的竹筐顿时就压矮了下去,她往筐子里一瞧,立刻就被那已经装了大半筐子红红绿绿的蔬果闪瞎了眼。

金十三比玉多多更无语:“您是不会吃了奴婢,可刘公公一定会让奴婢抵命的。”然后,她便将自己之前的遭遇同玉多多讲了一遍。

玉多多听后,不以为然得哼了一声:“你知道为什么要被刘全罚吗?”

金十三苦逼着脸:“刘公公也没说,奴婢正纳闷着呢。”

玉多多很乐于传道授业解惑:“因为这园子是敬仪皇后的,这里头的每一株瓜藤,每一颗果子,都是金皇后亲手栽植的。”

金十三有点无奈:“皇后栽植的果子不还是果子嘛,又不会变成金子,怎么就矜贵成那样了?”

玉多多好像没听到她的抱怨,自言自语道:“一个个都是疯子,以为保全了这个园子,那人就会回来吗?”顿了顿,又转头一脸期待得看向金十三,“你说我要是把金蓝园子里的蔬果偷偷摘了全都拿出去卖掉,她会不会气得就回来找我了?”

金十三满脸写满了囧字:尼玛你还好意思说别人是疯子,我瞧你也是其中一个。

金十三觉得虽然很残忍,但还是得告诉玉多多实话,以免她在自己的幻想里越陷越深。

金十三道:“奴婢觉得……不太可能。”

玉多多眸子瞬间就黯淡了下来,她随便就靠在了废墟一处断垣上:“其实,我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我只是想要个能够期待的未来而已,哪怕是做梦。我们一直责备小四不肯面对现实,其实,我们谁又敢去看这现实呢……”

她伸手摸了摸砖头上的焦黑:“呵,血无衣这把火烧得真好是不是?他烧掉了金蓝所存在过这个世界上的一切痕迹。他也是疯子,以为看不到了,就不存在了……你知不知道,他啊,曾经那么爱过金蓝,那种变态的执着,我每次想起来,都要后怕上很多天。就算必须杀了金蓝才能得到她,那个变态也会毫不犹豫的。所以,他才能一把火把这里烧了个干净……一群疯子,都是疯子……可是,他还是有烧不到的地方烧不掉的东西。你瞧,这个园子,不就完整得保留了下来吗?”

玉多多又指了指自己的脑子:“还有这里的记忆。血无衣为什么就没在我这里再点上一把火,把这里所有的回忆全都焚烧干净我感谢他八辈祖宗……金蓝她怎么就这样没了呢,她跟小四的生活刚刚开始啊,她那么期待的,她怎么就舍得离开呢,她就算舍得我们,也不该舍得小四的啊,那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孩子,那是她心心念念最宝贝的男人啊……”

玉多多颠三倒四得喃喃,也许她并不是在跟金十三说这些话,她只是想找一个树洞来倾诉,倾诉她对友人的怀念,与对逝去生命的悲痛。

外表憨傻的金十三就在这对的时间、对的地点无意中成了这个树洞。

金十三心内感觉不到悲喜,她只是有点疑惑:凡间不是有句话叫“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吗?更何况,人死并不是结束,只是以另一种形态活在了世间而已,有的化作空气土壤,有的重新投胎继续经历生死轮回。怎么这些人还是看不淡这生命的真谛呢?

保护果园的刘全如是,放河灯寻魂的诸葛文才如是,眼前捂着脸哽咽的玉多多亦如是……

到底是她太心冷还是这些人太大惊小怪?

金十三记得当年白小九经历天劫、或许马上就要神形俱灭的时候,自己也不过就是吁叹一声,遗憾她的千年修行罢了。

她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来,与白小九的关系已经是最好的了,当时自己似乎也不曾悲伤至此境地啊。

金十三心说:这也许就是凡人与她这神佛的差别了吧。看不开,看不透,所以常忧于心,自找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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