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1置之死地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门口恭敬而立的那位,不是诸葛文才三公子,又是哪个?

宫卫在后面拉着他往后拽:“大人,侍郎大人,没有陛下传召,您不能进来的。”

可是任那两个人再怎么拉,这位依旧伫立在门外一动不动。宫卫心里感叹这看上去文文弱弱的侍郎大人没想到会有那般大的气力,居然抵得过他二人合力。

但是他们不知道,文才公子大约这一辈子都没有像今日这般坚定过,因为心意坚定,所以能够坚如磐石。

朱佑帝心下一动,朝外道:“让他进来。”

诸葛文才深深吸上一口气,推开前头侍卫,大步入殿,先朝帝王行了大礼。

端木正眉头紧皱,虽然诸葛文才入朝这多时来,不曾在朝政大事上显山露水,但是才气能与当年神童文思衍齐名的人物,端木正是从来都不敢小看的。

这人现在进宫来,必定是为了救这金蓝而来。

只是不知他会用什么法子。

不过这样也好,只要诸葛文才敢帮金蓝脱罪,他就有法子把诸葛家整个儿都套进来!

端木正先发制人:“诸葛大人难道是为了这姓金的求情而来?我看你还是省点力气吧。她是敌国奸细,这是不容置疑的事实。你若是执意要跟她扯上关系,就不得不让我们怀疑你们诸葛家是不是也跟敌国有什么联系了。”

这话生生就阻断了诸葛文才开口帮金蓝说话的机会,朱佑帝看一眼端木正,暗恼在心,却也没可奈何。

却见诸葛文才猛得跪地长伏:“陛下恕罪。”

这突如其来一出倒是把整个大殿的人吓一大跳。

朱佑帝虽然心中着急,但还是好奇问道:“诸葛爱卿何罪之有?朕怎么不知?”

只听诸葛文才道:“微臣确实有罪。微臣不知这金蓝跟刘全是敌国奸细,不止跟他们交好,还帮这金蓝著书写曲,更是暗中为她引线搭桥,引荐给陛下。微臣当真不晓得这人竟怀着那样的鬼胎,居然糊里糊涂犯了这等罪过。若今日监国大人跟宰相大人没有及时查出这事情,微臣恐怕现在还要被蒙蔽在鼓里,至死都要成为历史的罪人了!”

端木正跟赵传心里还在计划着怎么将诸葛家一网打尽,却不料这诸葛文才居然没有按照既定的路子走,竟然在这个时候撇清自己跟金蓝的关系。

这是什么?

这分明就是事到临头把这姓金的当作弃子,一脚踹开,自保为上啊。

情势急转,这二位梗着脖子,一时间居然想不到什么话来反驳诸葛文才。

金蓝低头沉默不语,竟然也没有辩驳,神态跟认罪没两样。

刘全不可置信得瞪大眼,气得大喊起来:“诸葛文才,亏我平时还把你当好兄弟。你现在不帮我们也就罢了,居然还来倒打一耙、泼我们脏水?我跟我家姑娘当初是瞎了眼了,才跟你结识!”

若不是旁边的侍卫一下子全都奔上来,眼疾手快得把他按到在地,小全子那拳头能直接挥到诸葛文才那俊脸上。

小太监被叠罗汉般压在最底下,依旧没被压制住火气儿,挣扎着朝诸葛文才吼:“诸葛文才,我要是能出来,一定第一个做了你!你给我洗干净脖子等着!”

几个侍卫大巴掌一起按到刘全后脑勺上,让他嘴脸紧紧贴到地面上,才勉强让他住了嘴。

诸葛文才垂目望地,瞧不清脸上表情,但是身体却是凛然不动,显然已经打定主意与金蓝两人划清界限,完全不为刘全威胁之语所动。

大殿一时间气氛紧张,各人神态各异。

只有朱佑帝眸中一抹窃喜闪过,而后威严庄重道:“诸葛卿家此言差矣,你也不是故意,不过无意做了帮凶而已。所谓不知者不罪,更何况,你现在更是勇于站出来,承认所犯之过,自是能被原谅。但是你虽无大罪,却是有过,过不可恕,否则怎能服众?朕就罚你三个月俸禄,你可服气?”

诸葛文才伏跪谢恩:“谢陛下。吾皇仁慈。”

端木正跟赵传千方百计从金蓝身上下手,就是为了最后给诸葛文才一个教训,偏偏事情并没有按照他们的预期路线走,诸葛文才竟只被罚了三个月俸禄而已。

普通官员被罚如此也不过就是皮毛上的事情,无关痛痒,何况是身后有万贯家财做倚仗的诸葛文才。

这二位自然对此裁决很是不满。

赵传没有端木正心计深,立刻嚷嚷起来:“陛下,这罚得太轻了。让百官知道了,岂不是要让他们误以为,如果犯了错,只要到陛下跟前请下罪,那便万事大吉了?这朝廷律法,以后还怎么让众臣信服?微臣觉得,至少要给出一个适当的处罚,让诸葛大人记住今次的教训,要叫各臣子引以为戒。”

朱佑帝好言相道:“法理不外乎人情嘛。赵传,你这么说就对诸葛大人太不公平、太苛刻了。”

赵传不依不挠:“陛下,是您太宽容了……不,是太纵容了。要微臣说,诸葛大人即使是无心,也是罪及祸国,死罪就算可免,活罪也是难逃!”

朱佑帝也来了脾气,手掌“砰”的一声,砸向龙椅,响彻大殿。

“赵传!到底你是皇帝还是朕是皇帝?朕的决定,就是如此。如果你不服,尽管来坐上朕的龙椅!只要你坐上这个位置,别说是活罪难逃,就算你现在就摘了他诸葛文才的脑袋、甚至是朕的脑袋,都不会有人反对你!”

说着,站起身来,甩着袖袍,气呼呼、头也不回得往殿后而去。

徒留一殿狼藉,没人收拾。

端木正转头看赵传,眸中精光四射:“赵大人,你逾矩了。”

赵传心里怄气,他果然又冲动了,这不,又给他端木正留下了话柄。但是,面上还是作忏悔状:“确实是我过火了。不过,我那样说,也只是为陛下、为大周着想而已。难道端木大人不那么想么?”

端木正心思无双,从来不给对手任何机会,于是回答自是谨小慎微:“自古君臣,从来都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否则,这天下,就没有君臣之分了。所以,作为臣子,我完全尊重并且服从陛下的决定。”

赵传心里暗骂端木正虚伪,嘴上却还是附和:“端木大人说得极是。”

端木正道:“为人臣子,当是如此。”

两人相视假笑。

一场审判会在天子跟诸葛侍郎二人有意或故意的双簧下,突然就变成了宰相与监国两位大人的争锋相对、擦枪走火的眼神交流会。

底下众侍卫宫人面面相觑。

有人终于忍不住,弱弱开口问道:“两位大人,这两贼子怎么处置?”——两贼子,自然是指金蓝跟刘全。从帝王到臣子,似乎都忘了这场审判会主角的存在了。

端木正哼笑一声:“赵大人连陛下的决意都敢反对,关于这两贼子的处置方法,自然是赵大人更有发言权。”甩甩衣袍,十分潇洒得就离开了大殿。

这金蓝跟刘全,是什么来路,他掀翻了整个临州城,都没找出什么蛛迹来。虽然刘全的阉人身份的确是个疑点,但是确实如金蓝所言,这实在说明不了什么。这两人若真是大舆奸细,在临州城那么多年,总会有交接信息的人。

可是,他查过了,他们在临州城,只与诸葛家有交集。

所以,他从来都只怀疑金蓝两人是诸葛家的内线,却从来不怀疑他们是所谓的细作。

奸细之说,不过是用来说给陛下听的而已。

所以,既然陛下都还没有发话处置这两个,他又何必越俎代庖,无端端给人留以话由。

这么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儿,还是留给那个没大脑的赵传吧。

等赵传跟老皇帝闹僵了后,他再来坐收渔人之利!

端木正这主意打得好,可是赵传也不是省油的灯。

今日御前这几次失言令他吸足了教训。

等到宫卫将期盼的目光转向他时,他已经猜度到了端木正的心思。

他挥挥手,不耐烦道:“你们这群没用的,看我做什么?这大周天下,是陛下做主!既然陛下还没裁决,就先把他们押到地牢。等陛下哪天想起来,再处置他们不迟。”

说着,也气哼哼得走了。

今日,他可是受够了气了。

先受那姓金的气不说,再来又惹到了老皇帝,最后,还输了端木正一成。

他得回去好好想想,怎么从端木正手上把这一城给扳回来。

宫卫领命,押着金蓝刘全就要往下走。

刘全嘴巴一离地,又要骂人:“诸葛文才,你混蛋……”

诸葛公子皱了皱眉,从袖管里掏出一方汗巾,揉成一团,直接堵住了小全子的嘴。

大殿立刻安静了。

刘全只得瞪着牛眼看诸葛文才。要是眼神能杀人,诸葛文才早就已经千疮百孔了。

自诸葛文才进殿开口后就一直当隐形人的金蓝终于抬起了头来,意味深长得看了眼玉身长立的诸葛公子:“虽然蜘蛛死了还能再生。但是,诸葛公子,你不是蜘蛛,没有它那么强的生命力,所以,还需好自为之。”

刘全一听这话,眼珠子都快瞪凸出了框子:蜘蛛死了还能再生?这是……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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