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人的心思最难琢磨,他们不愿世人用庸俗的目光看他们,上回我直接包了个红包,结果听中间人讲林教授很恼火,事后把钱怎么处理得倒不知道,但说对我直接冠上了俗人的标签,今天,是我正名的时候!

“教授,我需要仔细看看。”我看着那方砚和砚里的墨汁说道:“初步来看是端砚。”

在中国所产的四大名砚中,尤以广东省端砚最为称著。端砚以石质坚实、润滑、细腻、娇嫩而驰名于世,用端砚研墨不滞,发墨快,研出的墨汁细滑,书写流畅不损毫,字迹颜色经久不变,好的端砚,无论是酷暑,或是严冬,用手按其砚心,砚心湛蓝墨绿,水气久久不干,古人有“哈气研墨”之说。

端砚不但古来已十分名贵,更因几大名坑砚材枯竭,近年已所有名坑都已“封坑”,特别是老坑已封坑多年,无石可采,所有名坑:老坑、麻子坑、坑仔岩,梅花坑,宋坑等端砚身价日升,这些原料已经越来越珍贵。端砚之所以封坑,是因坑道闭塞、塌方和政府保护而停采,砚的资源越来越少,现在销售的都是以前开采的砚石,卖一块就少一块了,

我的手指轻轻磨着这方砚,仔细瞧着里面的纹路,端砚的坑种不同,其外在表现也不一样,见我一直专注于那方砚,老九不耐烦了,凑过来说道:“有把握吗?”

“我进古玩行十几年了。”我说道:“懂事起就盯着这些玩意儿,老小子,你不相信我?”

“那倒不是,你的功力我也晓得一些。”老九盯着那方砚:“但是端砚的坑种很多,你能准确地讲出来?”

老九一激动,音量也提高了,林教授也狐疑地盯着我,我心一横:“是端砚无疑,而且是坑仔岩的砚石。”

林教授的眼睛亮了,语气也平缓不少:“坐下来说话吧。”

我和老九坐下来,林教授端来两杯茶水,一看就是老茶叶,但是茶叶马上就沉到底,没有一点渣子飘在面上的,想必是好茶叶,林教授穿着一身中山装,虽然初夏的温度不算高,不捂得慌么?

“坑他岩的砚石优良,幼嫩、纹理细腻、坚实且滋润,仅次于老坑。但坑仔岩砚石不像老坑或麻子坑那样层次分明。石色青紫稍带赤,颜色花纹均匀,也不如老坑或麻子坑砚石色彩斑斓。石品花纹中有蕉叶白、鱼脑冻、青花、火捺以及各种石眼,尤以石眼多著称。”我的手指滑向砚的右侧:“就是这样的石眼。”

老九低头一看,悄然向我竖起大拇指,我不动声色,林教授不喜欢轻浮的人。

“恭喜教授,这一方砚非但是端砚,而且其石眼色翠绿,黑睛活现,形似鸟兽之眼,乃是端溪各坑中的高级砚材。”我说完了,抬头瞅了一眼教授,教授虽然露出欣喜的神色,但那种兴奋劲儿只是一闪即逝,完全没有普通人知道后的欣喜。

“石质温润细腻,紫色娇嫩美艳,砚台随形制砚,一面砚堂平整,背面随形雕刻云纹,飘渺飞旋,粗狂简约,十分清,拍卖会上拍出了两百三十万的高价,当然了,教授只在乎真假,并不在乎价钱。”我将端砚放回去,依然让毛笔搁在上面。

林教授淡淡地看着那方砚:“这方砚是一个故人送的,他曾说是方好砚,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没有找人验证过,刚才只是一时兴起罢了,这方砚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朋友的情义,几百万什么的,我已经是大半截入土的人,无所谓了。”

见林教授样子,这位故友必有特别的含义,趁着教授心情好,我马上说道:“教授,我在电话里提到的事情?”

“之前的内容已经译过来了,但你们说有新的?”林教授起身拿来一个信封:“我手抄的,字迹潦草一些。”

“不碍事,教授肯帮忙,我们感激不尽。”我使了一个眼色,老九说道:“新的内容您什么时候方便?”

老九许是太着急了,上半身直接俯过去,林教授不太习惯地退后一些:“今天倒没有其它的事情,屋里有电脑,把照片倒出来吧,太小了看不清楚。”

我和老九击掌相庆,小心翼翼地走进书房,电脑原本就是开着的,电脑上的网页停留在一条老旧的新闻上,我瞅了一眼,心便一紧,那条新闻正是陈国公主及附马墓室的开掘,林老九说道:“教授研究契丹化有些时日了吧?”

“中间人介绍至少三十年时间了,在大字和小字的研究上绝对算翘楚人物。”我说着掏出手机将玉棺台的照片导出来,早知道要拿给教授,拍的时候没有突出四周的环境,仅让字出镜,为了让看得更清楚,我用电脑里的软件进行了锐化,让字更突出。

老九见林教授还没有出来,走到门口往客厅张望着,折回来后我问他教授在做什么,他抓着脑袋说道:“一个人站在阳台看着什么,手里端着杯茶,有点走神,玩知识的人深不可测啊,不是咱们这种大老粗看得懂的,照片怎么样了?”

“拍照的环境不好,但是锐化后看得还行。”我说道:“我去叫教授过来。”

教授捧着茶杯进来了,走到电脑跟前,看到那些字,脸倏地变了:“这些不成正,并不是通畅的句子,你们从哪里弄来的?”

“棺台。”我说道:“有人在玉棺台上看到了这些契丹字。”

我说得含混,教授并不深究,手指在电脑屏幕上:“这些字翻译过来全是单字,我只能帮你们把对应的汉字写出来,并不能整合。”

“只要这样就好了。”我心底藏不住失望,还以为记录了多重要的事件呢,结果全是零散的单字,林教授一个个字翻译,我将它们记录下来,按顺序排列,全是些奇怪的汉字啊,我看着它们,脑子里浮现一个想法:“会不会是符咒咒语之类的东西?”

“契丹人虽然受汉族和佛教的影响很大,但他们最信奉的始终是萨满教。”林教授说道:“古代史官不用‘萨满’这个名词,在字上只称其为巫。”

“巫,巫吗?”老九突然哆嗦起来:“巫的另一层含义是指萨满教?”

“没错,五色化为五行水火木金土,五方东西南北中,五色青黄赤白和五味。”林教授说道:“契丹人仍相信这些,并且认为他们的力量来自于石头。”

“石头?”我第一次踏入这个神秘的宗教,内心某个地方蠢蠢欲动。

“在民间传说中,石头也是萨满信徒寄魂的借体,萨满借助石头的生力滋养灵魂,增强魂力。”林教授转身走向书架,熟练地从书架上面拿出一本书,翻开一页:“你们看看,虽然契丹的萨满传下来的习俗不多,但是满族同样是信奉萨满教的,里面有些记录。”

石像水一样,在神话中,是孕育宇宙第一生命的母体。这第一生命被称石神,世界就是由这个初始宇宙神创造的。

石作为火的生源和依托,被视为宇宙之母或宇宙生命力的象征。所以,石神观念与火神话和火信仰密切相连。满族神话中,有一位叫多阔霍的女神。

相传,在天地未分的时候,就有这位古老的女神,她是住在石头里的,孕育着光与热的宇宙大神。天母阿布卡赫赫被恶魔耶鲁里骗进了大雪山,巨大的雪堆压得她冻饿难忍,于是吞下了雪山底下的石头和石头里的多阔霍女神。多阔霍的热火烧得阿布卡赫赫坐卧不安,一下子撞出了大雪山。热火烧得阿布卡赫赫肢体融化,眼睛变成了日月,头发变成森林,汗水变成了溪河……

“这个传说与盘古开天劈地说截然不同。”老九沉声道:“这个族类真奇妙啊。”

“改写了天地初成的故事,厉害。”我对萨满的故事更感兴趣,又往下看。

满族有的族姓把石头作为祖先神偶,以石头代表神位,或说石头是神灵的藏身之处。富育光、王宏刚在《萨满教女神》中介绍,满族徐姓在其祖先神匣内恭放三枚白卵石,传言该石为远世萨满南迁时从石洞带来,世代恭祀不已,已逾三百年。祭时,族人向白卵石叩礼,萨满颂道:“妈妈的祖石,母亲的祖石,光明的祖石,生命的祖石,万代开基的母石神祖。”

“生命的祖石?”我念着这一句,脑子里有什么东西闪现,但信息太我,实在难以综,再看下去大多是萨满的一些习俗,比如他们尊重月亮,萨满的力量可以附体,甚至可以通过后天的办法让灵魂出窍……

我正看得入神,林教授突然不耐烦起来:“好了,要不要借给你回去看看?”

我迅速地合上书,记下书名:“不用了,我去书店买一本。”

林教授冷冷地说道:“我的任务完成了,累了,你们没事就走吧。”

我与老九一愣,这个林教授冷时热,情绪转化有如过山车一般,我们俩悻悻然地告别,刚一走出去,老九便骂道:“格老子的,什么臭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