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故事里的爱情

“是!”

冶庭宫外,几个宫婢太监看到皇后娘娘领着两人过来,虽说没有皇上的命令,但皇后到底还是皇后,几个人都不敢得罪,随意询问了几句之后,就放了行。

冶庭宫里,安季芸坐在一旁手里捧着一本书,月白色的素衣,脸上不施粉黛,发髻也是轻浅的捥起,青丝之间只插着一直碧清色的玉兰花簪,轻轻浅浅的模样倒是素雅而清稚,倒是这浓妆艳抹的后宫里难得的一处风景。莫柔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原以为,现在的安季芸算上去已然是被打入冷宫,即使不狼狈至少也是虚弱的模样,到底没有想过,会是如今这样的清雅而谪仙,一时之间,莫柔有一些恍然。

“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福千岁。”安季芸淡淡的开口,依照着宫规,简单的福身一礼。

安季芸的话,拉回了莫柔有些飘忽的思绪。

“免礼了。”莫柔一边说着,一边找着一个空位坐下。

其实,对于安季芸来说,她本是以为自己将会在冶庭里孤独终老,莫柔的出现,而且是带着慕容昀和楚梦灵一同出现,到底还是觉得意外的。

看着一直站着的安季芸,莫柔还是开口,“你也坐吧,站着说话,到底还是不习惯。”

“是。”安季芸在一旁坐下,但她一时却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当然,慕容昀看出了她的想法,嬉笑着说到。

“贵妃娘娘,今日儿臣同母后过来,是想问问您同欧阳先生之间的故事,您也别误会,只是一时好奇,别无他意。”

“殿下客气了,这里早已没有‘贵妃娘娘’了,娘娘同殿下想知道什么,臣妾定不隐瞒。”

“那好吧,我叫您安姨吧,之前听欧阳先生提起过,但是到底没有机会说详细,若安姨不介意,儿臣倒想听听。”

安季芸听着慕容昀的话淡淡的笑了笑,虽然慕容昀没有明说,但聪明如她,到底是猜得到其中意思。

“这个故事恐怕要从四十年前说起了。家父安伯然和欧阳伯父同为禹州人,机缘巧合下二人成了过命的异姓兄弟。两人之间的感情恐怕比亲兄弟还要亲厚上几倍。家父属武欧阳伯父属文专攻医学。后来他们一同进了京都,一个进了将军帐下,一个成了太医门生,在后来,两人都成亲,没过多久家中妻子皆有了生孕,一切都是那样的顺风顺水,当时两人就给还没出生的孩子定了亲缘,若是一男一女,就结为夫妇,若是同性,就结了兄弟或是姐妹。十月后,两家都得了一男孩,就是我哥哥安季东和润笙,就是欧阳德。又过了两年,母亲有了我,当时他们还是如同之前一样定了亲缘。”

“也就是说,你们二人早是订亲?那为何你会入宫?也从未听过你们俩这些事情?”莫柔开口问道。

“我同润笙是自小一同长大的,他待我极好,甚至比哥哥还要宠着我。那时父亲在帐中军内有了自己一定的地位,而欧阳伯父在太医院也小有成就,我们几人的日子过得倒也是和美。那时,虽然我年纪不大,但我一直以为,我们会这样一直走下去,等我长大了,就嫁给润笙做他的妻子。但,终究是天不随人愿,欧阳伯父为人正直忠厚,因不想与朝堂宫帏的人同流合污,最后反被诟陷。当时,我原以为父亲会出手相助,没想到父亲能避则避,好像从来都不认识欧阳伯父一样,最终,欧阳伯父被判充军流放,客死路中,而欧阳府在京都中的一切终被抄家。”

“想不到,安大将军如此一番的为人处世。”

“之后,欧阳老夫人带着润笙回了禹州,而那块刻有我名字的玉佩,也是润笙临走时送我的,当时他说,这是他瞒着父亲出去打零工赚来的银子买的,本来想再过些日子再送给我,可是怕再没有机会了,就现在送了。再后来,父亲断了我们两家的亲缘,只是他不知道,我同润笙一直都有联系。”

“你当时年纪应该还不大吧,你们俩是怎么联系的?”

“是我哥哥安季东。哥哥和润笙感情一直很好,哥哥还曾经父亲没有出手相助欧阳伯父,而同父亲大吵了一架。那时,哥哥出外拜师,也借着这个机会替我同润笙,当时,我们唯一的希望就是润笙可以继承欧阳伯父的衣钵,考进太医院,到那时,润笙就能八抬大轿,名正言顺,明媒正娶的娶我进门,而且到时,有哥哥在父亲也不能再阻止什么了。”

“后来呢?怎么你还是进了宫?”

“后来,哥哥告诉我,润笙拜了太医院的杜老为师,也正式开始进出太医院,我们本以为就要见到曙光的时候,皇宫里传来新皇选秀的消息,我自然是百般不愿的,后来父亲终于得知了我同润笙的事,我同润笙甚至想过私奔,却最终还是被父亲抓了回去,父亲后来知道哥哥多次暗中帮我,索性向皇上请旨,把哥哥调去了边关。没有哥哥,我和润笙的事变得愈发难了。见着选秀的日子越来越近,父亲他……他竟然……”说着,安季芸终于哭了。

“竟然怎么了?”

安季芸抬手替自己擦了擦眼泪,继续开口道,“父亲为了能让我入宫,派人仿了我的笔迹给润笙写了信,把润笙骗了出来,软禁了,父亲说,如果我不入宫选秀,他就杀了润笙,为了让我知道他说到做到,父亲甚至带我去关押润笙的地方,当着我的面,把润笙高高的吊着,拿着皮鞭死命的抽打,任我如何的哭喊,父亲都没有让人停手,看着润笙已然被打得皮开肉沾,无奈,我只能答应,而父亲好像又怕什么一样,说到,如果我故意让自己落选,那么润笙一样要死。那时,我多么希望自己可以和润笙一并去了,可是我知道,除非我们可以真的一起死,否则,如果我死了,父亲一定会让润笙求生不得求死无门,或许,活着,我们还有机会。”

“该死的!安大将军怎么可以这样!”听着安季芸的叙述,慕容昀终于忍不住骂出生来。

“好了,你别说话,好好听着。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求父亲,让我在进宫之前最后见润笙一面,单独见一面,父亲本来是不答应的,终于抵不住我苦苦哀求,以及母亲在一旁说话,父亲终于答应了。那天,在那间密室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他依旧被吊着,我哭着抚上他的脸,那时他终于醒了过来,我吻上他的唇,吻上他身上每一个血肉模糊的伤口,那时除了哭,我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对他说着什么,静谧的空气里,带着浓烈的血腥味,我听着他低低的话语‘子嫣,走吧,回去,再也不要来了,就当润笙已经死了。’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他说的一切。”

一边说着,安季芸垂挂着泪痕,突然笑了,“呵,不怕告诉你们,那一刻,我多么想把自己给他,只要我把自己给他,父亲就再不会逼我入宫,即使要死,我们也可以一起死,但是看着他那时的模样,那样的血肉,虚弱得好像只吊着一口气,我终于还是不忍了……我紧紧的拥着他,很紧很紧,好像要把自己一起融入他体内一样,很紧很紧,直到父亲带人冲进来把我从他身边带走……”

说到最后,安季芸好像一个人喃喃一样,“润笙,若有来生,子嫣还想爱你,但是,子嫣希望,润笙再不爱子嫣,这份爱,于你太多的苦,太多了,子嫣不忍……子嫣会心痛……”

安季芸的喃喃很轻很轻,却好像打在在场的每一个人心上,有种让人窒息的沉闷。莫柔本身就是一个善良而又容易的心软的女子,她这样听着,心里也不自觉的被触动了。

不知道这样的沉默过了多久,终于,莫柔沉了沉嗓子开口说到。

“那么后来呢?”

“后来?”莫柔的声音拉回了所有人纷扬的思绪,安季芸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又淡淡的笑了,这次谁都可以看得出,她笑得是那样的惨淡而绝望。

“后来,父亲生怕我会擅自做手脚让自己不能中选,他并没有立刻放了润笙,而是当圣旨送来,当我被送入皇宫册封为贵妃之后,父亲才把润笙放了。在后来,虽然我的心一直都在润笙身上,我也知道,皇上心里最重要的只有娘娘您,但皇上对于后宫的事,处理得是极好的,真的是做到了‘雨露均沾’,待我也是很好。我以为,我会这样默默的在这深宫中了却了一生,我也曾经有过不甘,但后来想想,只要润笙他好好的,我怎么样又如何呢……直到某一天,我在宫里第一次遇见润笙,那时,我终于知道,他已经成为了太医院最年轻的太医,是杜老的得意门生,而且,他依旧没有娶亲。”

“就是因为那次见面之后,你们就有了后面的事吗?”

“不,不是的。润笙和他父亲一样,是个很有原则的人,他虽然爱我,我也爱他,但是忠君的思想对他来说是根深蒂固的,我们曾经约定,今生无缘,那么来世相守。”

一边说着,安季芸一边看向窗外,飘扬的落木显得那样的萧瑟,就如同她现在挂在唇边的苦笑一样。

“可是,我们终究是太高估了自己,太小看了这份感情。如果我们这辈子都不再相见的话,或许真的可以做到吧,但或许上天就是喜欢开这样或者那样的玩笑吧,我们终于还是见面了,太医院不大,太医就那么几人,来来去去,总是要见上几次的。”

“所以,你们就在一起了?”

“呵,算是的吧。我从小身子就不好,母亲生我的时候是早产,听哥哥说,本来胎是很稳的,可是那次出门,母亲不小心摔了一跤,于是就导致了后来的早产。好在从小母亲和哥哥把我照顾得很好,但到底还是坏了根基。所以,在这宫里,我宣太医的几率要比别人高上许多,而润笙就正好多次都来替我看病,说来我们每次都是规规矩矩从来都没有半点逾越。直到那一次,因为哥哥在边关的关系,很少回京,和嫂嫂也就成了聚少离多的样子,那几日刚好快到是母亲的生辰,家中几人想着让哥哥回来,但无论怎么说,父亲都不同意哥哥回来,最后没有办法,我们只能谎称家中有急,正好军中部下跟着哥哥久了,都劝着哥哥回去,加上这几年边关也没有什么事,哥哥便带着随从回了家。本来也是无事的,怎料到,那日后,边关上也不知哪里来了小贼,竟来了个突袭,虽没有照成什么太大的损失,却让人知道哥哥擅自离开军营的事,除了皇上的责罚之外,父亲自然不会轻饶,那一次,闹得家中更是不得安宁,也自从那件事后,我便一直闷闷不乐。后来,又遇上皇上同娘娘您一同祭天不在宫中,那日晚,我借酒消着愁气,不想反倒惹得有些烧晕了脑袋,宫女们见着不妙,就去请太医,而当天天色已晚,在的也就只有润笙一人。大半年里的烦闷终在那日中爆发,加上酒气上烧晕的头脑,终于是控制不住那份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