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那支短剑一般的扁平矛头拔出去,喷出来的血便已经将覆满尘土的长袍重新染红了,身体像是一个被扎破了的水袋,胸腔里的血液急剧往外喷射着……

柳叶飞眼前的世界开始失去颜色,所有的声音仿佛也一下子寂静了下来——战士们无声地呐喊着,武器静静地刺进血肉之躯,重伤垂死的人轻轻地躺倒在地上……

一束明亮耀眼的闪电在他面前猛然闪过,像毒蛇一样蜿蜒前行,接连贯穿了十来个兽人,将人类战线前面扫清了一大片,紧接着一只有力的手从后面抓住了柳叶飞的领口,把他拖往战线后方……

……一切都跟我无关了吧?

如果不是肋下那剧烈的疼痛提醒着他目前还活着这个事实,柳叶飞很想就这样放弃一切闭上眼睛——似乎唯一的遗憾就是临死还是童子身了吧?

“耶费?耶费,坚持一下!”

有人拍打他的脸,喊着他的名字,不过柳叶飞听不清楚,也懒得动,反正那又不是自己真正的名字……至于坚持,还有什么意义么?这种肺部大出血的伤势,估计一分钟内就要窒息死掉了吧?与其受那份罪,不如干脆疼晕过去然后还毫无知觉中死掉呢——此时柳叶飞甚至都有些抱怨在查林的剑魂世界中遭受的那些磨练意志的经历,换做从前的自己早就不用遭罪了吧?

有人把他平放在地上,割开他伤口处的衣服,随后一只手按到了他的伤口上,淡淡的白光亮了起来,重新照亮了柳叶飞那即将暗淡的视野。wWW!QuAnBen-XIaoShuo!COm

疼痛的感觉似乎减弱了一些,这给了柳叶飞一些继续活下去的希望,不过等看到伤口并没有什么收缩迹象,还在在飞快地流血之后,他开始感到恼火了——什么半吊子治疗术,还不如让人痛快一点儿呢!

那人用肩膀顶住柳叶飞那无力地垂下去的后脑,扶着他慢慢坐下。不经意地歪了一下脸,柳叶飞认出了这是安普尔的脸,隐约回想起前天晚上她在月下时的羞涩,想到了她挥剑砍杀时的飒爽——这孩子,怎么偏偏练了个惩戒骑呢?柳叶飞突然发现心情又莫名其妙地好转了一下。

安普尔一手扶着他,挥动另一只手在呼喊着什么,柳叶飞什么都听不到,猜测难道她在叫个奶骑过来?那我再坚持半分钟吧……

血液的流失使得他思维渐渐模糊起来,本来下意识屏住的呼吸也无意识地恢复了,他感觉到血液流进气管里,一直往上涌到咽喉,然后随着咳嗽从嘴里喷射出来……

总算还有一个正常的肺,柳叶飞趁着气管暂时清洁小心翼翼地吸了一点儿空气进去,稍微恢复了一下神志,随着视野变得清楚了一些,柳叶飞认出了站在面前的泰洛尔,那个经常跟自己过不去的爱与美的女神圣武士,记起了前几天那一战之后就是她自己负责处理伤号的,似乎没有一个人伤势过重而挂掉——这回应该有希望了吧?

然而泰洛尔那无可奈何的神色带来了更多的绝望——也是,刚才就看到她在用绷带包扎伤员了,不可能还有更多的治疗术专门为自己保留到现在的……

泰洛尔最终还是施展了一个法术,没有对着伤口,而是按在了他的头上——虽然不太擅长辨识神术,从那效果上来看估计也只是初级法术甚至只是戏法那个档次的,只是造成的感觉却极为清晰,柳叶飞感到自己又重新恢复了知觉,周围的一切又重新变得鲜亮和喧闹了起来——理所当然的,伤口的剧痛也随着感觉的恢复而一起回来了——人为造成的回光返照?

这是还嫌我死的不够难受呢,这女人果然跟我有仇,柳叶飞很想破口大骂一番,但只是稍微一动气,立刻便又吐出一口血来……好可惜,没能吐到她脸上去。

“尤先生,您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不知是没看出柳叶飞的意思还是懒得跟他这快死的人计较,泰洛尔似乎忘记了之前发生的所有不快,脸上只有悲哀和焦急,看不出一点儿幸灾乐祸的意思。

交代遗言吗?可惜没打好草稿……再说我的遗愿估计你是实现不了的,柳叶飞认命地摇了摇头,不想再去搭理她,突然心底冒出来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让他挣扎起来。他用尽全力抬起一只手,指向河对岸,示意安普尔把自己转向那边。

“敌人要么一次派出一小部分队伍,要么全部都压上来……咳咳……”柳叶飞捶了一下自己的胸膛,吐干净气管里的血,继续说道:“敌人的指挥方式和能力可能有问题……”

“你要我做什么?”泰洛尔抢断他的话问道,看上去不想听他的详细解释。

“……让奈维丝在河面上开出通道,让骑兵去攻击他们的火枪手,然后再从后方攻击长矛手……”柳叶飞说完了这个看上去跟他自己临死前的最后挣扎同样无奈的战术,感觉胸口稍微平静了一下。

“我……”圣武士犹豫了一下,“我没有权利命令他们,帕克先生还在……”

“那就借一匹马,你自己过去!”柳叶飞艰难地说出最后一句话。

他相信圣武士会毫不犹豫地做这种事,他也相信那些骑兵同样不会让一个女人冲锋在自己前面。

如果猜测是正确的,那骑兵就算全军覆没了,至少也会给敌人造成重大伤亡的——松散的火枪手阵列似乎没什么能力对抗骑兵,而本来应该跟火枪手混编的长矛手们正都在桥的另一头集结着呢。

他满意地看着泰洛尔的神色由犹豫渐渐转变为坚决,最后她什么都没有说,转身往营地的方向跑去了。

片刻之后,看着奈维丝的身影出现在墙头上,柳叶飞突然感觉自己变得有些陌生,平日一直埋藏在内心最深处的邪恶突然间充满了自己所有的意志……

他之所以出那样的主意,并不是出于战术考虑,纯粹只是想多拉几个人陪自己一起死而已——不管是敌人还是自己人……

我马上就要死在这里了,凭什么你们还能活着?你们死后好歹还有个归宿,可我能去哪儿?

只是……但愿克莱迪尔的飞行术不是真的用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