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她负责照顾我,她道熟,另外帮助我拿东西,我发现,这就相当于你跟一个老外,语言半好半不好,然后,你发现你们俩经常坐那不知道说什么,除非说天气、体育,像这些说完了,不能再说;像咱们大陆这边,比如大家经常爱问人家家里老婆干什么,孩子在哪?我们觉得很正常,直接往深里问,西方人你肯定知道不能这么问,见了面之后,你不能问人家老婆干什么,小孩在哪,上班挣多少钱,中国人越问这个,说明关系越好,然后小孩娶媳妇没有啊,婆家怎么样,你一路往私人的问。但是西方人肯定不是这样,所以你有时就会觉得不知道说什么了,按照我们的习惯往下问的就打住了。其实在台湾待的时间短没问题,包括天气、媒体上的一些热闹事,够聊一阵子。文化差别到底在哪?我觉得就是两边的社会背景不同,生活经历不同。龙应台最近在北大做了演讲,她讲的我的中国梦,实际上她讲的经历是我们大陆人所没有的,所以聊天的时候你就讲不到一起,如果碰到一个经历过的就能聊到一起。所以我说如果有一些共同的经历或者知道这些历史,就是这个文化,文化隔膜就会比较少。

还有一个就是价值判断,有些东西,你不知道怎么去说对和错,一般人保守的话不说话了,如果在台湾,你碰到一个人讨论蓝绿问题,比如我们不知道他是蓝是绿,那你就不说了,避免价值判断不同,大家不愉快,有的时候价值判断也是一个文化。

当然还有语言词汇,有件事很有意思,我们跟连战那次讨论,正好大陆要把熊猫团团圆圆送过去,我们叫熊猫,台湾叫猫熊。后来我发现,台湾那么命名是学术的问题,熊猫属于猫科,所以猫在前面熊在后面,我们为什么叫熊猫,则是因为长的像熊实际上和猫一样可爱。我们当时在这个名字上讨论一番,后来大家急中生智说算了,叫做一熊各表,或者叫一猫各表,各自说各自的,反正都有这两个字。

除了熊猫、猫熊,还有很多词不一样。我在纽约碰到过另外一件尴尬的事。有一个翻译,我每次去活动开会都是这个人翻译,他说的全是中国话但真的听不懂。我后来才知道,他是台湾长大的,在香港待过,在广东圈子里待过,所以他说的话有大陆的词、香港的词还有台湾的词汇,而且他不大懂专业术语,比如说经济学讲边际效用,他就说边上的用处,我们大陆说边际价格、边际弹性,这样词都约定俗成的,他一说就是边上什么东西,他绕过来绕过去,绕了半天你还是听不懂。所以,说法不一样,实际上也很妨碍你沟通,这也是文化隔膜的一种方式。

所以要打破文化上的差异,首先是要充分的交流,对一些人生经历体验的事情,要尽可能敌缩小他们之间的差别。其次价值观上需要通过逐步地交流,有一个互相理解的系统,再一个就是词汇系统上、文字系统上越来越接近,否则的话很难听懂。

农村城市化,农业精致化

我骑自行车环岛的时候,开始我心里有个预期,比如说台中,或者台南,车很多,还有大量的摩托车,我就想赶紧过,因为到了农村我估计就轻松了。结果骑到村里也有很多商店,很热闹,不像我们这儿城里热闹拥挤,乡村悠闲清净,在台湾没有城乡区别,也看不出农民和城里人的差别。所以在台湾即使到了的老家——台南的陈观庄,我就从他们家的门口过去看一下,那个地方原来是农村,大多是三代雇农,最穷的农民,我发现那地方也不比咱们怀柔、通县差,所以台湾基本上没有我们大陆概念里的农村。

我还发现台湾人的交通意识很强。到了那么乡下的地方,告诉你们一个让我特别感动的事,红绿灯都好使,咱们是城市里红绿灯好使,到乡下红绿灯不好使。一开始我不敢骑,红灯也怕,绿灯也怕,怕从哪儿窜出辆车来,所以骑得特别慢,但台湾人都骑得很快,我纳闷儿他们怎么不怕呢?后来他们告诉我,在台湾,即使在乡下,大家都遵守交通规则,这是民众的素质。于是我就放心了,到了路口只要是绿灯就走,肯定没人轧。后来我发现,到了农村最基层的地方,不光是交通规则,法制这些东西概念也是很清晰的。那个夏天很热,红灯要等两三分钟,那车就在那等着,即使前面没一个人他也不往前开。农民的公民意识已经很健全,跟城里的差距不是太大,跟我们这边的很不一样。

台湾人很喜欢乡下休闲农业观光,我也去几个观光农业,做的很好。比如说有一个“番茄联合国”,就在新竹这个地方,一个观光农场,只要地球上能找到的番茄它那里都有,他们还嫁接新种,红的、绿的、黑的、黄的、方的、圆的,做得非常复杂,确实很有意思,这个东西变成一个园艺,变成观赏和享受型的。台湾的确很多城市人周末愿意到那里住。我还在台南见过一个学农的大学教授,他是以花为主来折腾,研究各种花,拿花来吃,拿花做精油,拿花做一些装饰,做了一个农庄,每天接待大量的人在里边住,那个水准跟我们现在农村的水准不是一件事。那个就像我们的植物园似的,是另外一种生活形态体验。我是觉得它这个经济发展水平表现在精制农业上,观光农业、都市农业、村市农业都非常有自己的一个水准,在东南亚范围内,甚至全球范围内都是很高水平。

台湾政府没钱,老百姓有钱

大陆现在人均GDP是3500美元,台湾的人均GDP大概是我们的三倍。但无论是GDP、人均GDP,还是GDP增长速度,这些都不重要,我觉得GDP不在于大小,在于结构。比如说我们在台湾一下飞机,觉得城市不怎么样,房子盖得破破烂烂的,上海多牛叉啊,北京多好啊,但是有一点差别别忘了,我们的GDP百分之七八十在政府那里,政府公权力很大,钱很多,所以它把路修得很宽,央视可以花100亿盖大楼,到处都可以折腾,所以这么好看,但是我们老百姓口袋里的钱增长得不如税收和GDP增长得快,就是你工资的增长赶不上税收的增长,赶不上GDP增长,赶不上物价的增长,所以老百姓的感觉并不快乐。台湾是倒过来的,政府没钱,他们的GDP百分之六七十在百姓手里,因为在老百姓手里面,那么老百姓家里边,实际上精致程度、生活的文明程度比你看见得高很多。马路上为什么修不好?因为政府没钱又不能强拆,又没有城管,所以这些东西都留着,另一方面你可以看到的是,私权利得到充分尊重,而财富在民。而我们是私权利不被尊重,比如强拆,有一些东西就伤害了拆迁户。

在这种经济基础上,我觉得台湾人的生活整体上比较健康、丰富、细腻,比如说戏剧比我们丰富,做事情专业专注,赖声川话剧都是这样,因为经济到一定水平,有一批人、有一批社会资金支持这个活,所以玩得极细。另外,丰富还表现在不同言论都可以讲。产品外观包装,文化创意的设计,这些都比我们更精致,这方面有点像日本。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生活的这么细致悠闲的,他们那里竞争压力也很大,就业竞争压力也很大。除此之外,最近两岸经济越来越多,尤其是台商的留守,太太精神压力更大,我在电线杆子上经常看到侦信所的广告,就是私人侦探广告,上面就写“专捉大陆二奶”,这些留守的太太专门雇这些侦探去大陆调查他老公的婚外女朋友,你想这个压力应该是非常大的。我也接触台湾的一些年轻人,他们在就业、晋级、生活包括房子的压力,也还是很大的,并不比我们的年轻人小多少。

当然,经济基础好是因为比我们大陆经济早发展20年,我相信20年以后,大陆一定会赶上或者超过,今天我们买件衣服,买的东西包装比20年前要复杂很多,一盒茶叶都包五六层,就那么一小盒。这个就是经济发展以后,带来的一个消费观念上和消费体验上的变化。

年轻人迷茫和困惑是社会进步的起因

在台湾,讨论80后、90后问题的人很少,原因何在?你们可以看一下龙应台写的《你所不知道的台湾》。大陆人是大宏观思维,一说就是80后一代人,每个人都操心这么伟大的事,台湾人不同,他们净想小事,净说小事。

我们有一次去台湾,去了很多地方,上公共汽车就问统一的事,台湾人说怎么你们讲的全都是大事,什么革命统一,什么国家民族,我们不研究这事,不关心这事,我们这说的全是吃喝玩乐,然后上班挣钱。为什么呢?他说因为这是民主社会,很简单,领导人任期是一定的,再坏八年时间一到就下台了,我就熬八年呗,另外一个我平时又能骂他,我还能不选他,这事再坏也就这样了,另外还有法律在管他,能坏到哪儿啊。所以,他们不研究这事。那他们的时间用来干什么?研究自己,比如台湾人玩香,小事小闹,焚香成为雅趣,雅式生活,台湾玩饭,台湾饮食做的很好,弄茶,研究土布怎么能做成有意思的衣服,天天说的全是小趣事,这是龙应台讲的逻辑,我仔细观察了,的确是这样。

在欧美也是如此,你会发现很少人甚至没有人谈大事,因为大事没什么可谈的。尤其是资产阶级革命进入到现代资本主义,欧美没有政变的,为啥?没动力,该让你骂你也骂了,实在不满意你可以选举别人,他要干坏事法律也会起诉他,而且又不是一辈子不下台。相反你看非洲专政就老有政变,因为不政变他老也不下台,而且还不让你骂,法律又管不了,大家一急只能政变。

我们这儿的人呢,老研究大事,所以才研究80后,操这心,实际上真的不应该操这心,哪一代人都被看不起过,但是看不起他的人都死了,最后我们长起来了,现在社会哪一代都是这样。如果说怕年轻人迷茫,有困惑,那年轻不迷茫叫年轻人吗,年轻不困惑叫年轻人吗?你20岁不困惑,80岁困惑那是国家的悲剧。如果15岁、20岁不困惑不迷茫,社会没有新的选择,就不可能有新的出路,他因为困惑、迷茫,他有新的选择,有新的出路,社会就进步了;他不困惑,不迷茫,照着你们老人画的道继续走,社会永远没有进步。所以20岁困惑,30岁还有点迷茫都可以理解,但50岁、80岁还迷茫,然后还稀里糊涂的,我觉得这个时候,这个社会是比较成问题的。

所以我们不应该担心年轻人迷茫,我们现在最应该担心的是,五六十岁的人还迷茫,比如对于社会、改革、国家、前途、他还很迷茫,但是他又有很高的地位,又管很多事,这对我们才是不幸,所以我们年轻人迷茫和困惑是社会进步的起因,如果五六十岁的人,位高权重的人还迷茫是社会的不幸,我们应该更关注五六十岁的人千万别迷茫。

台湾人看大陆:很大、很快、小摩擦

台湾《旺报》的“台湾人看内地”板块曾经刊登了一篇文章,表达的意思是,台湾人不去大陆发展就是不长进,作者说留在台湾就等于空有本事,去了内地才能有机会发展。的确,大陆对台湾人来讲,是一个很有投资潜力的市场,也是一个可以施展才能淘到金的地方。一般来说,他们对大陆的感觉主要有两点。

第一就是觉得大陆大,我听他们说过,真的是这样。你没待过小地方,你就不知道大,就相当于你老在上海,你到新疆,发现真那么大,目力所及都没遮挡,你在上海一睁眼,都是挡住的,不是楼,就是竹竿、汽车,所以他们第一个感觉就是大陆确实大。

第二个就是大陆经济、市场发展得很快,他们很羡慕。做生意的人都很羡慕,确实是非常愿意来大陆发展。就相当于你是体操冠军,但是永远不给你垫子,让你跑百米你跑不出成绩,大陆能给他们提供这个垫子,能让他们跳起来。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台湾做生意,发展经济的工商业者都非常向往来大陆发展。

当然他们在大陆发展和生活,也有一些负面信息传回去,对大陆的法制、人权确实也有批评,比如说有些台商在这里遇到一些官司,大陆的官员权力太大,大陆跟他们有矛盾的企业,又搞定了公检法把他们抓起来然后折腾他们等。其实这些从某种角度来说,也恰恰是他们来大陆发展的原因,一方面他们也利用这个来发展,来搞定大陆的一些地方政府,另一方面呢,当他跟政府,或者跟生意伙伴起了冲突、受到伤害的时候,他们就感叹政府的权力没有约束,所以这个东西很矛盾。但是客观地给大陆评价打分的话,如果是10分,6到7分是肯定大陆的;2到3分,有时候是对大陆政府发展过程中的政府权力、法律环境的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