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台楼阁,轩榭雅致,一点也不似卡斯城的建筑风格,倒是透露着天朝皇家别院的味道。看来,这阿尔图在夺政之前,早就有意与天朝和亲。建造天朝格局的建筑,只是为了让公主能够提前适应远嫁之后的生活。

这样的皇兄,该说是善解人意,还是冷漠无情啊。

前面丫鬟领路,穿过长长回廊,最后停在楼阁前。

“流光夜雪。”凊依抬头看着阁楼前的牌匾念道,面露赞许之色,她扭头拍手对秦寒君说道:“小姐,这名字取得甚好。不过,名字用在此楼上,有点可惜了。”

“是啊~”她抬头凝望着阁楼上的匾额,眼眸剔透,琉璃清澈,泛起淡淡的涟漪。

“流光夜雪”,所谓流动月光照窗棂,月夜依栏赏雪景。这是天下第一阁的匾额,是洛王府的七楼之一,亦是成诺作成婚之用的阁楼。

她现在明白,成诺为何要急着对惜云下毒了。但是,又为什么非得娶她呢?

她垂眸轻叹一声,花想容说的对,她现在就是盲人摸象,可是她又比摸象的盲人聪明那么一点点。果然不触摸到全部真相,她这个盲人摸到的部位越多,就觉陷入混乱。就像一团麻线,如果不找到线头,就永远无法理清。而这个线头便是成诺,秦寒君生平第一次如此渴望见到他,那个狡黠无比,又可恶透顶的家伙。

“小姐。”凊依轻声唤道,轻扯了秦寒君的衣袖,示意该上楼阁了。

秦寒君收回视线,淡淡一叹,挽裙入阁楼。

人未至,便听到了吵骂声。秦寒君前脚还没迈进门槛,便有瓷瓶向她砸了过来。凊依出手如电,早一步接下那飞来的暗器。丫鬟一惊,恐慌的看着刚才差点被砸伤的贵客。

这位贵客镇定自若,眼眸淡然,简直可以说是波澜不惊。

“统统给我滚出去,听到没有!本公主不嫁不嫁不嫁不嫁!我要见红奴!把红奴给我找来!否则,本公主我就绝食,绝食到死!”竭尽嘶底的叫喊,一点也没有绝食人,该有的虚弱。

凊依掩唇一笑:“看来公主中气还挺足的么。”

阿伊卡回过神来,见门口站着两位异族姑娘,一个蒙着面纱,另外一个青衣姑娘,双眼满是笑意,明显是在嘲笑她么!

阿伊卡双手叉腰,眼睛瞪得圆鼓鼓的,盯着眼前的不速之客,半晌才傲慢的说道:

“你们是何人!见到本公主居然不行礼!”

“我家小姐可是洛王妃,是天朝皇室使者。还行礼?怕你会受不起!”凊依似乎有意要惹这位公主生气,字字尖酸刻薄。

“你!”果不其然,阿伊卡一听便跳了起来,竟冲过来与凊依撕扯,无奈技不如人,连凊依的袖子都没有碰到,便摔了个狗啃泥。秦寒君轻叹一声,显得颇多无奈,她平日太纵容凊依了。

“退下。”她淡淡的说道,凊依吐了吐舌头,冲阿伊卡扮了个鬼脸,便溜出门去。

阿伊卡气结,想追出去,却被拦在门内。回头瞥见这罪魁祸首,居然还能坐在椅子上,优哉游哉的喝着茶,更加气恼。她走到桌前,一掌拍向桌子。

“喂!洛王妃,你来做什么!如果是来说服我,嫁给皇帝老头,那就免谈。”

秦寒君垂眸呷口茶,卡斯城的茶水,果真别有一般风味。她喝了半盏,这才不急不缓的说道。“皇上才而立之年。”

终于等到她开口了,这个女人居然只是纠正她的说法,告诉她,天朝皇帝才30岁?!阿伊卡一愣,竟坐了下来,等她缓过来是什么意思时,又拍案而起:“本公主今年才15岁!他都三十好几,年龄比我的两倍还多,不是老头,也是大叔了!喂!你不也17、8岁的样子,应该理解我的心情。麻烦告诉那位大叔,我不嫁!不嫁就不嫁!”

秦寒君淡淡的扫了她一眼,阿伊卡难得竟安静下来,乖乖的等秦寒君把手中的茶喝完。

“妾身不是来劝公主的。”她眼眸清冽、原本该是淡然的双眸,竟会透露出淡如烟的笑意:“妾身是来求公主帮忙的”

“哈?”

“妾身向王上求情,王上同意让公主带妾身到处转转。”

“无趣!”阿伊卡一副蔫儿掉的表情,这个女人不会是疯了吧,她在绝食也~身体正虚弱着呢,居然让她带她去逛街!

“公主,这次出行,妾身是以大夫的身份去救人,所以身边只带凊依一人。这病患聚集处,人多眼杂,她眼神又不好,到时候忙起来,公主可莫跟丢了。”言下之意便是,阿伊卡你大可在我治病之时,乘机逃跑。

阿伊卡虽然刁蛮,但却不笨,当然听得懂这言下之意。原本心不在焉,一副病怏怏的脸上,马上注入生气。她灿烂一笑,拍着秦寒君的肩膀说道:“哈!看不出来你还蛮明白事理的嘛!说,你要我带你去哪家医馆?”

“军营。”傍晚,月上梢头。阿尔图与成信一行,泡完温泉,正待回宫。行至拐角处,却见一侍卫撞了上来,显得有些慌张。

“何事如此慌张?”

“公主她。。。”侍卫说得上气不接下气说道。

“她又怎么了?”阿尔图那浓浓的眉头聚拢起来,寻思,这个丫头又想干嘛!

“公主哭着说要马上嫁去天朝!”

阿尔图的脸上闪过一丝的差异,然后转而变成一丝淡淡的笑意,但就是这样的情绪变化,在脸上却是稍纵即逝,短暂的让人无法察觉。

“知道了,你下去吧。”他朝侍卫摆了摆手,随后再看向成信时,已是满脸笑容。“洛王妃真是聪慧,竟在如此短时间内说服公主。”

成信竟也不接他的话茬,也并不表示差异,似乎早知道会是这样结果。他用一种平静的态度,对阿尔图说道,“公主既已答应,还请王上允许明日启程。”

这出发的准备,早在几日前就已办妥,天朝皇帝就快抵达了,本就不能在做耽搁,但还真不想答应。

阿尔图眼眸沉上三分,最后嘴角一弯,倒也干脆的答应了。他本想挽留天朝将军在他的行宫喝上几杯佳酿,成信却都委婉拒绝。于是,两人又客套的说了几句,便各自回府。

成信行至驿站,前脚刚踏进府邸,便听庭院飘来琴声。琴声空灵,如展翅欲飞的蝴蝶,扑闪着灵动的翅膀,清亮亮的流淌着,又好象塞外悠远的天空,沉淀着清澄的光.。他整了整衣袖,脚跟不自主往琴声的方向走去。她的琴艺又登上另一个阶层,如高山流水、优美动听。

他刚踏入别院,琴声却戛然而止。抚琴之人,端坐在凉亭上,垂眸专注着摆弄着跟前那套茶具。一旁青衣少女,走了过来,恭恭敬敬地朝成信行了个万福。

“将军请。”

如此月夜,如此的身份,本不该见面,与礼数不合,但,既然她一女子都不避讳,他又何必扭捏。成信步入亭内,在秦寒君对面坐了下来。

“你有话要说?”

秦寒君把斟满的茶,递到成信面前,这才淡淡的回答:“是将军有事相询吧。”

成信看了她一眼,冷冷的说道:“你用什么方法说服公主的?”

“将军如果能解妾身疑问,妾身定知无不言。”

成信看了她半晌,突然举起杯子,一口饮尽。“问吧!”

“将军在雪山故意失踪三天,是为何?”

成信一怔,手中的茶杯,竟被无意捏碎。他怔怔的看着她,眼神显得有些复杂。半晌,他才开口,声线低沉,语气冰冷,充满压迫:“你知道了些什么。”

“就因为不知道,才要问。”她复又为他斟满茶水,回视他,说得一脸淡然,似乎问得十分理所当然。

他轻叹一声,拿起茶水,慢慢细饮,未了才开口道:“我只能告诉你,我在寻找某个地方。”

她也学他,轻呷茶水,细细饮用,半天才淡淡回道:“我带她去军营,帮战场上受伤的患者治病。”

“她会乖乖在那帮你?”

“说来惭愧,妾身虽是大夫,却有俱血症。公主为人仗义,见妾身身体不适,自动请缨,为伤者上药。我只是在帐外,指导而已。”

“这又与说服她有何关系。”

她听闻,竟轻轻一笑,反倒显得成信有点窘迫。她信手轻拨身旁古琴,琴声低沉、空旷、深邃。她这才淡淡的、慢慢的说道:“将军,阿伊卡公主虽然刁蛮,但生性纯良。之前她抗婚是因为年幼无知,现在让她接触到这战争的残酷面,您说会她领悟不了,这和亲的意义。”

原来她让阿伊卡去军营治病的目的在此。让阿伊卡照顾战争中受伤的伤者,让她直接面对战争所带来的残酷与血腥。阿伊卡才15岁,她虽然刁蛮但也算善良,她出生皇室,却也爱自己的子民。如果她抗婚,势必会再度引发战争,导致她的国家哀鸿遍野,她怎么忍心。

秦氏,这女人还真聪慧,用事实,让公主自己顿悟自己的责任。她果然有自己弟弟迷恋的地方,无怪就是知道她不是真正的药叉姑娘,就是不惜下跪求他这个哥哥,也要娶这样一个女人。原来成诺并不是代替他,而是真心想娶这个女子。

想到这,成信竟也会打趣似一笑,他端起手中的茶,看似不经意的说道:“三弟常说,一个和亲可以避免一场战争,一个公主,可以拯救很多人。看来,你和你家相公的想法倒是挺像的。”

“嗯。”她淡淡的应了声,抬眸望向天际,群星璀璨,如银河洒遍天际,如此美景,不知三少,可曾看到。

同一片星空下,数百里之外,少女所想之人,仰卧在凉亭顶上,看着那满夜星辰,墨黑闪烁。暗处之人,忽然落其身侧,毫无声响,犹如鬼魅。

“小爷,事已办妥。李家遗孤暂放于向天问府邸,由清弘夫人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