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漠北的这茫茫被大雪覆盖的路上缓缓行动着一群民众,此时正值中午时分,天气依旧是大雪纷飞,寒风不断,回头望去是那个已经隐约看不见的被匈奴人占领的边远小镇遥中镇,而往前望去是看不到头的绵延雪山。他们昨晚就连夜逃出来已经走了一天一夜的路程,有的已经撑不住在地上永远也起不来了。

大概走了一刻钟,人群中间又出现了熟悉的痛哭声和尖叫声,是一位阿婆扶着已经嘴角干裂的老伯伯在哽咽,旁边还跪着一个一脸稚嫩的小丫头,小丫头只是简单的扎个的麻花辫,冻得通红的脸上带着几分懵懂的悲伤。

“爷爷!爷爷……”她亲眼看着爷爷倒了下去,闭上眼睛之前那只苍老的右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手腕,像是要说些什么,可是当她拿出大饼的时候,爷爷已经歪了头,嘴角含着几分笑闭上了眼睛,“阿婆,爷爷是不是也像他们一样走了,再也不回来了?”这一天她比这些年见过的死人好要多。

阿婆带着泪花艰难的起身,摸摸丫头的脑袋:“丫头乖,来扶阿婆一把,我们把爷爷给葬了。”粗糙的手掌用力把爷爷拉起来,然后一点点的带离队伍,放到一处干净的雪上,“他一定会喜欢这洁白的雪花。”看着赔了自己四十多年的老伴离去,她心里不仅仅是痛心还有愧疚。

“阿婆,爷爷一定会走好的。”丫头红着眼睛迷茫的扭头看着雪地里依旧缓缓前行的人们,而每个人的表情上都是麻木的呆滞。

“好了,我们赶紧回去吧。”阿婆最后看了一眼已经抛弃的人,果断的转身拉着丫头重新回到队伍中去,他们必须要走下去,前方才有希望。

阿婆和丫头刚刚回到队伍中去的时候,队伍后面突然追来一些人,骑着马正向这边飞驰而来。人群立即有了**,纷纷蹲下身子抱着头,就怕被匈奴人欺负。阿婆也赶紧抱着丫头蹲下去。丫头好奇的抬眸看去,正好被一双漆黑的眸子盯上。

待离近了看到那四五个骑马经过的人并不是匈奴人,应该是恰好经过。为首的男子穿着黑衣,面色冷峻,气势冷然,那双漆黑的眸子更是凌厉的扫过所有的人群,似乎是在寻找什么,目光只是稍稍落在了那个单薄的身影上又收了回去。

“驾……”一声厉呵,马匹又加快了速度。

“主子,这些应该就是遥中镇中的逃离的人。”

“恩。”那男子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就消失在前方的山坳处,那孤傲的身影很快就落在了丫头明亮的眸子里久久没有散去。

阿婆站直身子,把她抱得更紧些,“丫头,你以后就叫春丫头好了。”

“春天的春对么,春天一定是温暖的,阿婆,为什么还没有到春天,为什么我们要离开遥中镇,为什么没有人敢走那些坏人。”丫头抿着嘴,很是不舍那片养育了自己这么多年的地方,在那里她可以跟着牧羊在草原上唱歌,可以跟着爷爷去看那些看生下来的狼崽。

阿婆擦掉泪花笑着点点她的鼻子,“丫头怎么有那么多的问题,阿婆也很舍不得。这些年没有人可以制止的了匈奴人,我们只能选择离开,不然就会被他们抢走杀掉。”随即浑浊的目光呆呆的看着一处,低喃着,“丫头在的地方就是春天,阿婆只有你了。”

又经过了一天的艰难前行,终于看到了前方的城墙。有些人已经开始在欢呼了,跟在丫头她们后面的一家子走上去,高兴道:“丫头,终于要到了,经常听说都城很壮观,我们要是在那里落脚该多好啊!”这是他们家的二儿子骆明,硬朗的五官带着朴实的笑,人长得壮实,又有一些防身的功夫,而且在遥中的时候对丫头她们很是照顾。

“骆明哥哥,真的么?我想要去看看。”

阿婆则摇摇头,脸色突然严肃了起来:“丫头,记住都城是人心最险恶的地方,那里表面看起来风光无限,其实不知道有多肮脏,死了多少无辜的人。那里是最不能去的地方。”

“阿婆,你怎么知道呢?”骆明啃着黑米馒头不在意的问着。

阿婆浑浊的眼神透着对过往的回忆,“我小时候就在那里,身边的人都死了。我至今都不想再回到那个地方,你们也要记住,知道么?那是个吃人的地方……”

阿婆最后一句已经完全淹没在了前面人群的欢呼声中,显然是看到了越来越近的城墙而发自内心的呼唤,就连丫头都忍住不住嘴角泛出笑来,双眼半眯看着那座临近的城池。

就在大家都撑着最后一点力气准备进城的时候,队伍后方突然传来了厮杀声,立刻冰冷的狂风中夹杂了浓浓的血腥味,人们开始慌乱的逃跑,可是身后的匈奴人骑着马的速度很快,那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玩味和狠历,弯刀更是不断的插入那本就不堪一击的身体中,雪花不再纯洁,被渲染成了血红色。

阿婆迅速反应过来把丫头推给骆明:“骆明,阿婆把丫头交给你了,快带她离开这里。”

“不,阿婆,丫头要和你在一起。”她脏兮兮的小脸上是二十多年来第一次的惊恐,她在连续的一天内失去两个亲人是所不能承受的痛苦。阿婆是她最后的依仗。

“听话,丫头,记住阿婆说过的话。”混乱的人群中阿婆浑浊的双眼突然明亮起来,狠狠的把丫头推开,并说了她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他们根本不是匈奴人。”

丫头眼神一震,在呆愣间,她瘦小的身子已经被骆明带离了人群很远,飞快的钻入雪山的山沟里,等丫头反应过来时,清楚的看到阿婆被那弯刀刺了过去,血溅了那狰狞的人一脸,她呜咽着,叫喊着,却根本没有用。

带着雪花的寒风不停的呼啸着,似乎是在悲叹这些惨死的人们,匈奴人一遍遍的重复着杀人的动作,脸上的神情越发的愉悦。等到雪地上一片平静后,他们欢呼着举着刀消失在茫茫的白雪中。上千条尸体被大雪渐渐埋掉,汇聚的血水也守不住这么冷的天气而凝固。

天就快黑了,城墙上伫立的男子冷冷的欣赏着那蜿蜒的尸体,负手而立,一身黑色锦袍随风摇摆,目光一扫落在了雪山的一处角落里,随后嘴角残忍的勾起,摆手转身离开。

天越黑就代表越冷,丫头麻木的蹲在地上垂着脑袋,旁边的骆明只能默默的承受着这几天失去亲人的痛苦,双拳紧握。看到发抖的丫头便把她抱起来,“丫头,说说话就不冷了。”见她不说话以为是生气了,“丫头,是还在生我的气么。我们只有活着才能报仇,只有活着才能看到希望,丫头抬起脑袋让我看看。”

丫头动了动僵硬的手扑进了骆明的怀里,“骆明哥哥,丫头好难过。“

“不要哭了,我们必须继续往前赶路,身上已经没有粮食了。”他肚子空空的难受,丫头点点头被他扶起来,两人互相搀扶着向城楼走去,虚弱,寒冷的感觉在不断的交织着,骆明勉强的笑笑:“丫头,千万要坚持,坚持……”

“驾……”不远处的官道上响起了赶马车的声音,两人面色一喜赶紧向官道跑去。

“前方什么人?快让开。”马夫只能借着城墙上微弱的烛火看到前方有两个黑影,但那黑影听到他的声音并没有离开,反而张开双臂要拦下。他便狠狠的鞭子抽下去,准备直直冲过去,“驾!快让开。”

“冷迟。”马车内响起一道清雅的阻止声,车夫闻言迅速拉进缰绳,马车才稳稳地停下来,“扶我下去。”冷迟先是下了马车伸出手,从锦蓝色的帘子中伸出骨骼分明的手放上去。而后看到是一张精致的五官的面孔,仿若是由玉雕琢,那双眸子更是静若湖水,若然无物。男子的眸子落在了两个身影上,缓缓走过去,身后的锦白披风随之摆动,与飘落的大雪融为一体。

骆明抬头那瞬间有些失神,他从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不过还是快速的反应过来抱拳跪了下去:“公子,我和妹妹是从遥中镇逃过来的,想要公子帮帮忙,我们只想要进城。妹妹已经冻得快受不住了。”

男子走近,仔细看着那瘦小的身影的侧脸,精致的五官带着淡淡的温和:“你们怎么过来这边的?”

“我们全城的人一起往这边迁移,可是今天下去刚遇上匈奴人,最后……他们都……只剩下了我和妹妹。”

“那你叫什么名字?”男子极有耐心的询问着,丝毫也不感觉冷。

“骆明。骆驼的骆,明亮的明。”

男子点点头,一挥手,锦袍微摆,“骆明带妹妹上来。”白影一转身重新上了马车。

骆明欣喜不已抱起丫头就要上马车,却被马夫拦住,“公子,这两个人身份不明。”

“无妨,让他们上来。”语气中已然有些冷意,冷迟只好讪讪的收回手。

马车内俨然就是一个精致的小房间,两边是铺着暖暖狐皮的小型睡塌,中间是放着几个热炉子,还有几摞书。骆明把丫头放到榻上,自己端正坐好。另一边榻上的公子慵懒的躺着,借着火光在看书,那暗纹白锦衫华贵大方,骆明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的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