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千岩抱着神火尸首哭了一天一夜,双目红肿,嗓子都哭哑了。到第二天黎明之时,一阵暴风雨呼啸而来,大雪山下风雨潇潇,十分常见。骆千岩神色萧索,任凭倾盆大雨当头淋下,将全身打的湿透,他始终不管不顾,宛如不见。神火的尸体冰冷僵硬,被大雪山凉飕飕的冷雨淋湿后,冷的几欲结冰。好在大雨下了两个时辰后,天色骤然放晴,正午时分太阳拨开云雾,火辣辣的光芒照射万物。骆千岩失魂落魄,神情颓丧,几如行尸走肉,稀里糊涂的把神火抱起来,找到一块光滑的大理石,将神火尸身摆在大理石上。他跪在尸身旁磕头,磕了一个又一个,磕了一个又一个,最后不知磕了多少头,额头鲜血涔涔流下,在大理石上留下一道鲜红的血迹。他磕完头后,眼中含着泪水,把神火的蛇衔镜放入自己怀中,聚起无极御神心法将神火的尸体火化。眼看着神火的血肉之躯瞬间化做一团飞灰,从此这个人便在天地间永远地消失了。

骆千岩小心翼翼地收起神火的骨灰,运用无极御神心法从大理石上割出三个石瓶,将骨灰分别钻入石瓶,从衣服上撕下布条塞住瓶口

。祭起法宝龙吟剑,便飞往仙云岭。仙云岭在鹤鸣山以北,同样位于大雪山之下。从鹤鸣山徒步到仙云岭起码要十天半个月,但空中飞行则只要四个时辰。骆千岩依稀记得师父带着他离开鹤鸣山后一直往南而行。他辨明方向后,祭起法宝则径直往北而去。飞了两百多里,下面风景看起来十分熟悉,他不敢从鹤鸣山上空掠过,当即徐徐往东,兜了一个老大的圈子这才重新往北而行。

傍晚时分,骆千岩风尘仆仆到了仙云岭上。

仙云岭在昆仑山东麓,南边紧挨着大雪山,靠近昆仑以北部分郁郁葱葱、佳木葱茏,靠近大雪山部分则冰雪皑皑、了无生机。仙云岭的宫殿则建造在北部林深之处。仙云岭创派祖师韩云仙子和九鹤宫松灵子祖师两情相悦、趣味相投,只因修道理念上的差异,最终未能得偕连理,成终身憾事,但两人在其他很多地方,则有心有灵犀之处,比如建筑风格的偏好,两人都讲究古朴精致、清静幽雅,所以仙云岭和九鹤宫的宫殿,看起来一模一样,倒想是一个建筑大师的风格。

骆千岩在仙云宫主宫殿前一里处的迎客石落下,步行前往仙云岭主殿。走了一会儿,抬头看见前面亭台楼榭鳞次栉比,竟仿佛置身于九鹤宫前,心中唏嘘感慨、无限伤感。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仙云宫大门,小巧别致,有点类似于城里面的贞节牌坊,上面镂刻着几个妩媚淡雅的大字——仙云宫。大门前站着两个白衣少女,身段娇小,容貌青嫩,不过十四五岁,。见了骆千岩到来,那两人先是一喜,一喜过后陡然转变,嘟着嘴别过脸去。

骆千岩心中唯有苦笑,走上前去,叫了声:“含欢、含笑师妹,你们好。”声音苦涩,略带沙哑。

那两个看门的少女,一个眼睛很大,水汪汪的十分好看,她叫含欢,一个脸上有浅浅的酒窝,笑起来十分迷人,她叫含笑,素来与他嬉皮笑脸惯了的。仙云岭与九鹤宫相距甚近,且世代交好、关系匪浅,两派来往向来十切,骆千岩因妹妹骆千雪之故,在仙云岭一年要来来回回数十趟,与仙云岭诸人都很熟。骆千岩生性纯良本分,含欢含笑则精灵古怪,极尽捣怪之能事,最喜欢捉弄他了。每次见到他,总要鼓捣出一些新奇花样来取笑他。

两人听他的声音有点古怪,忙转过头来,从头至脚打量他一番。含欢睁着她那水灵灵的大眼睛,奇道:“啧啧啧,这是什么造型,真别致啊。衣服上全是褶皱,脏兮兮的好多泥巴,恶心死啊

。那头发……乱的跟乌鸦窝一样。喂,你这是被打劫了吧?”

含笑捂嘴偷笑,一双精光黑亮的眼睛盯着骆千岩,笑道:“我说啊,这位帅哥一定不是被打劫。你看他怀里还抱着三个大理石瓶子呢。可能是被色急的母夜叉给非礼了,弄得这般狼狈,一点也没有修道中人的风采。”

骆千岩心情糟糕透顶,哪里有兴致和她们说笑逗趣,勉强从嘴角边挤出一丝半点笑容,道:“含欢含笑师妹,我有事情求见贵派掌门仙子,麻烦你们通报一下。”

含欢俏脸一沉,马上翻脸,喝道:“谁是你的师妹?哼,想见掌门仙子,门都没有。我跟你说,掌门仙子从东边回来后,就跟我们说。从今而后,仙云岭与九鹤宫一刀两断,再无瓜葛,不准任何九鹤宫的弟子踏进仙云岭一步,违者杀无赦。”

含笑道:“不错,你们九鹤宫的人太无耻。明明说好一起对付潜龙,你们那狗屁掌门竟半途逃跑。”

骆千岩心中咯噔一沉,急道:“两位师妹,我真有急事求见紫琼仙子,请帮我通报一下。”

含欢斥道:“你听不懂我们的话吗?都说了以后不准九鹤宫的人再上仙云宫一步,等下被掌门仙子看到,不打断你的腿才怪。你快点走啦。”

骆千岩急道:“两位,求求你们,我有十万火急之事,必须要见紫琼仙子。”

含笑道:“什么事这么重要?哼,瞧你衣冠不整的,会有什么好事了?仙子最讨厌别人脏兮兮,你这个样子,仙子不可能见你的。”

骆千岩对两个精灵古怪的丫头十分了解,以为她们故意刁难,平时只要多说几句好话,哄一下她们也就是了,可今日他心情悲伤沉痛,哪里还说得出笑来?他心中一急,噗通一声跪倒在仙云宫前,纵身喊道:“骆千岩奉神火真人之命,特向仙云岭紫琼仙子负荆请罪。”他气沉丹田,运用无极御神心法将这声音远远送出去。

含欢和含笑面面相觑,瞧着他的行径古怪,一时慌了手脚,不知如何处置。

骆千岩喊完那一句之后,过了一会儿,一个身形高挑、爪子脸的少女急急忙忙从里面跑出来叫道:“哥哥。”正是骆千雪。

骆千岩心中一喜,叫道:“妹妹

!”

骆千雪冲到骆千岩身边,拉着他手,欢喜叫道:“哥哥,你怎么来了?咦,怎么这么狼狈呢?你手中捧的是什么?”

骆千岩大难后乍逢妹妹,心中激荡,伸出右手抱住妹妹,喜极而泣,说道:“妹妹,哥哥总算还能活着见到你。”

骆千雪笑道:“哥哥,我也是啊,我还以为会死在蚩尤林呢,想不到还能活着回来见你。”

骆千岩话中指的是,他没死在谭季风等人手上,骆千雪话中却指的是,她没死在蚩尤林中。两人所说言语一样,但意思则南辕北辙。

骆千岩道:“妹妹,带我去见一下你师父,我有要事。”

骆千雪犹豫片刻,才道:“哥哥,你有什么事要见师父?”

骆千岩道:“我要见了你师父才说。”

骆千雪摇头道:“哥哥,不行的。现在我们大家都恨透了九鹤宫的人,我师父早已传下命令,与九鹤宫一一刀两断,从此九鹤宫的人再也不准上仙云宫。她老人家可能不会见你。”

骆千岩一怔,忙道:“妹妹,我必须要见到紫琼仙子一面,给她看一件东西。”

骆千雪奇道:“什么东西?”

骆千岩神色一黯,眼光落到怀中三个大理石瓶中。

骆千雪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骆千岩悲声道:“我师父的骨灰。”

骆千雪娇躯一震,猛然退后一步,讶异道:“神火真人死了?”

骆千岩轻轻点头,正要开口说话,骆千雪身后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死得好。”

骆千岩怒气上冲,喝道:“谁说的?”

那女子高声回道:“我。”声音冰冷如刀,自有一股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