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当真棘手,为他一己之故,牵累凌游风惨遭酷刑,他愧悔不已。若就此束手就擒,随师叔回青牛谷认罪,妻子公孙韵定难逃毒手。青牛谷对妖物从不留情,妻子进化妖池一事怎能善了?若不回青牛谷认罪,又如何对得起凌游风师弟?他心中七上八下,委实难以决断,额头汗水涔涔,不多时湿透全身。

巴戟天素来与他不和,见他进退两难,禁不住幸灾乐祸,开怀大笑道:“庄饮啦庄饮,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害了你师弟,若不回去向他磕头赔罪,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他倒不提庄饮之所以会害了凌游风,全是为了公孙韵之故,反正只是一个劲挖苦嘲讽之能事。

庄饮本已心乱如麻,被他这般冷眼嘲讽,哪里忍得住?霍地昂头大声道:“姓巴的,你算什么东西,敢管我青牛谷的事情?就算我要向凌师弟磕头赔罪,也用不着你管。我与你有言在先,想不到你居然不守信义,擅自踏入客栈,当真好不要脸。看我不教训你一顿。”

巴戟天怪眼一翻,毫不示弱,瞪着他道:“哈,你当老子怕你不成?来来来,我先教训你一顿,免得你被青牛谷的人抓去后,我没机会再整治你了。”他右手一挥,嵌在大理石中的石斧跳起来,飞入他手中。

庄饮怒视巴戟天,心中却在盘算此事如何了断?只想了片刻,已然明白,无论如何,今日得先把妻子给救走,决不能让妻子平白无故丧生在同门手中,至于青牛谷这边,日后他孤身一人回谷向凌师弟和掌门师祖自刎谢罪。俗话说,除死无大事,他既抱定必死之念,心中顿时轻松多了。只不过眼下情形不太乐观,客栈的同门太多,只怕难以脱身,辛夷、休羽师叔都是道行高深之士,想从他们手中逃脱有点困难。

他沉吟半晌,突向辛夷休羽道:“两位师叔,弟子是戴罪之人,自是不敢多说

。()不过眼下有外人在场,我青牛谷的事情怎能让外人笑话?此人数次辱骂笑话于我,正所谓士可杀不可辱,待我先报了这辱骂之仇,再随你们回谷请罪,您说如何?”

巴戟天哈哈大笑,石斧挥了几下,大声道:“来吧,谁还怕你不成?老子在泾阳城二十多年,可不是吃素的。”

辛夷瞧了瞧庄饮,淡淡道:“也好,你去吧,我们等你片刻。”

凌霄云就沉不住气了,她一直怒冲冲瞪着圆柱后四女,手中太戊神锋不停抖动,随时都会祭出。

庄饮不由苦笑,忙道:“小师妹,让我先打发着家伙,再随你回谷中向你哥哥赔罪,眼下你可别轻举妄动。”

凌霄云长剑一挺,柳眉一竖,怒道:“让我先杀了这妖女再说,你回不回去请罪,我可不管。”

庄饮苦笑道:“你要杀她,就先杀我吧。”

凌霄云俏脸一沉,气鼓鼓看着他,嚷道:“大师哥,我和哥哥的命是你所救,我怎会杀你?我不怪你,我只怪这妖女,要不是她迷惑于你,害你带她进化妖池,我哥哥也不会遭断臂之刑。哼,总之,她是罪魁祸首,不将她碎尸万段,难解我心头之恨。大师哥,你让开。你去对付那个丑八怪,我来杀这妖女。”

庄饮望着辛夷师叔,想请他出面阻止师妹,辛夷明白他的意思,遂对凌霄云道:“云儿,外人在此,诸多不便,你不必急在一时。你大师哥已允诺跟我们回谷请罪,你先放他一马吧。”

庄饮连连点头,正要说话,眼角余光一扫,突见客栈中还有一人。此人十七八岁,衣衫褴褛、满面风尘之色,活脱脱一个叫花子。依稀觉得他的身形好熟,忍不住多打量了他两眼。恰好金叹月正在看他,两人对望一眼,立刻认了出来,庄饮咦了一声,差点叫道:“金叹月兄弟……”

金叹月见他认出自己,嘴巴张开想说,急忙摇头,示意他切莫吭声。

庄饮一呆,转念一想,便知他意。

他知金叹月在旁,多了几分脱身把握,心中稍定,仰天大笑,打个哈哈,朝巴戟天一指,讥笑道:“姓巴的,今日你自毁誓言闯进客栈不说,又出言辱我,我岂能容你?出来受死吧

。”

巴戟天心中好生蹊跷,他与庄饮相识多年,素知他胸襟豪迈,怎么今日变得这么小肚鸡肠、斤斤计较?以前辱骂庄饮两句,他肯定一笑而过,只要不涉及到公孙韵,庄饮什么都不计较。可今日庄饮老是喋喋不休说自己辱他,没无昔日的慷慨洒脱,他虽好奇,嘴上怎肯认输?冷冷道:“究竟是我自毁誓言,还是你养的小白兔不知死活,你最好先弄清楚。”

庄饮转身问白裙姑娘:“衡儿,究竟怎么回事?难不成你们走出客栈了?”

白裙姑娘杜衡似对这个文质彬彬、温文儒雅的庄饮十分畏惧,结结巴巴道:“庄…庄大哥,我们只是一时好奇,忍不住出去逛了一圈。自从跟你修道后,这几年来我们一直住在客栈里,闷都闷死了。虽然你也我们去城外逛逛,可是在客栈里每天对着繁华泾阳城,我们真的忍不住嘛。”

庄饮面色一沉,叹息一声,自言自语道:“早知你们三个小调皮不会守规矩,当初真不该带你们进城,若让你们在山上自己修行,也不会有这么多麻烦。”

圆柱后庄夫人柔声劝:“大哥,你就不要责备她们,事已至此,怪她们又有何用?”

庄饮叹了口气,道:“韵儿,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会保护你的。”

三妖在圆柱后瑟瑟盯着大堂中人。三只可怜的小白兔,只因贪恋人世繁华,苦苦修炼一百多年,吸收日月之精华,沐浴天地之雨露,好不容易修成人形,幻化人形进入人世间。可她们进入人世间后,几乎没有一天的太平日子,日日夜夜被道门中人追杀,与恐惧为伍,远没有当初在山野间逍遥快活。两年前,她们在泾阳城南闲逛,却被一群道士撞见,差点被道士给打的魂飞魄散。恰好庄饮路经那儿,见她们妖气纯净,一时心善,出手救了她们。从此她们就一直跟着庄饮修炼,庄饮把她们带到大宾客栈,与妻子公孙韵作伴,并教授她们青牛谷的道术。公孙韵本是蛇妖,后进入化妖池化去妖身,成为真正的人,可妖的意识深入骨髓,遇到妖便喜不自胜引为同类。三妖生活在繁华城市,每天看着各色各样的人在客栈门口来来往往,心中好不羡慕,总想着出去游玩。虽明知城中到处都是道士,处处都是危险,可还是按耐不住好动与贪玩。庄饮若在客栈中,自然不允许她们胡闹,可庄饮一旦外出,庄夫人公孙韵便不太管得住了。她们遂经常趁着庄饮外出的时候,逃出客栈,到城中各地逛街游玩

这一次出去终于惹来了巴戟天。她们早听说巴戟天的昊天石斧乃是先天奇宝,是女娲炼石补天灵石所化,威力绝伦,若打着妖怪,道行浅的顷刻间魂飞魄散,道行深的会被打回原形,数百年苦修俱成画饼、毁于一旦,可说是克制妖魔鬼怪的无上神器。

不过说来十分讽刺,这位手持后天荡魔宝贝的泾阳城主,偏偏迷恋百年蛇妖,还神魂颠倒不能自已,允许妖物常住于泾阳城。

巴戟天听庄饮说保护她,一时醋意迭起,怪声怪气道:“就凭你也能保护她?嘿嘿,姓庄的,你少吹牛了。”

庄饮怒道:“姓巴的,你这话什么意思?”

巴戟天道:“哼,没什么意思。我觉得韵儿跟着你,这辈子只怕没好日子过了,你本事低微,根本保护不了她。”

庄饮瞳孔向内收缩,两眼全是杀机,身上发出一层淡淡白光,正要动手。

巴戟天这顿阴阳怪气的嘲讽,却激怒另一人。这人轻嗔易怒,却是青牛谷凌霄云。她视庄饮如兄长,怎能忍受旁人对他讥嘲谩骂?

她娇呼一声,挺身而出指着巴戟天臭骂道:“你这厮好大口气,如此侮辱我大师哥。哼,你如此狂妄,让本姑娘来教训教训你。一直听说泾阳城主的后天法宝昊天石斧有无穷神力,我早就想和你比一比,瞧瞧是你的昊天石斧厉害,还是我的太戊神锋更强?大师哥,你先闪一边吧,让小师妹来替你出口气。”这串话从她口中说出,犹如棒敲竹节,清脆娇嫩,悦耳动听。

金叹月不禁陶醉其中。以长相和气质而论,凌霄云远不如封芷兰,封芷兰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琪花瑶草般仙气,犹如九天仙子降临凡尘。但她生长于北溟流萤岛,终年居住冰天雪地中,抬头只见白茫茫的天,低头只见白茫茫的冰雪。在冰天雪地中长大的少女,浑身带着一股寒气,目如寒冰,声如寒风,说话远无凌霄云美妙动听,妙不可言,让人顿生暮春三月燕歌莺语之感。

“倘若把这位姑娘的声音,嫁接到封芷兰身上,那岂不是妙不可言?”他想到此处,只觉妙计,忍不住拊掌大笑。

整个大堂安静肃穆,人人屏息宁气,他这一笑传入众人耳中无异于晴天霹雳,众人纷纷怒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