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山里要是有人,云儿兄妹危险。”他喊了一声,拔腿往来路奔去。一路穿花度柳,摸黑疾奔,竟然进退有序,没被绊倒。在十字路口转弯时,迎面一股劲风袭来,嚯嚯有声,卷的枯叶盘旋飞舞,尘土飞扬,吹了他一脸,风中弥漫浓浓血腥味,是人血的味道。他微一错愕,机警后退两步,避入劲松后,劲风一卷而过,留下漫天枯枝败叶轻舞飞扬,如仙女散花一般,只是味道难闻。

“是什么人路过,竟然这么厉害,连人影都瞧不见?”他惊得目瞪口呆,兀自骇然不已,半晌才回过神来,自然更担心凌霄云兄妹的处境,二话不说,继续往回走。

正走着,隐隐听到前方传来细如春雨落湖面的脚步声,声音虽小,可因为对方人数很多,沙沙的踩踏声在冷寂深山中又分外刺耳,他还是察觉了,身子及时一缩,猿猴般滚进山径旁的野草丛中,屏息凝神,拭目以待

脚步声越来越大,却没人说话,金叹月觉得不太正常,眺望前方时,只能看见一丛浓郁茂盛的大树小树,始终看不见人影浮动,不免有些焦躁,因牵挂着凌霄云的安危,索性把心一横,甘冒奇险从草丛中跳出,猫着腰从另一条小径走去。没走多远,顿时发觉周围情况不对,黑乎乎的山林突然间明亮起来,光华如昼,抬头一看,整颗心顿时凉了一截。不知不觉间,竟然落入了敌人的包围圈,被二三十人包了饺子。他逐一看去,见到对方是火龙童子、骑虎居士、蛇天王、武天尊、李秀才等人,前些日子交过手,个个都是邪派高手。为了救凌霄云,前几日在青牛谷他偷袭过火龙童子,结怨不浅,今日狭路相逢,定难善罢甘休。

那穿肚兜的火龙童子笑眯眯说:“小兄弟,才几天不见,你怎么在山里学狗爬了?这可有趣的很,莫非你神机妙算,算到了今天会遇上我,吓得手脚发软,走路都不会,只能学狗爬?”火龙童子数日前遭他偷袭,吃了大亏,早就怀恨于心,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脸上虽挂着笑容,心里却已万箭齐发,急于要取他性命泄恨。只因眼见己方人多势众,对方一人插翅难飞,这才不忙动手,先奚落他一番,聊以发泄怨毒之意。许多人轰然大笑,指着金叹月嘻嘻哈哈笑骂不止。

金叹月知道这伙人不是省油的灯,免不了一场恶斗,怎奈心里牵挂凌霄云,无意与他们多做纠缠,只想快速抽身,环顾四周,默默细数对方人数。算出对方一共二十七人,以火龙童子、蛇天王、武天尊、骑虎居士、李秀才为首,这五人修为不浅,凭他一己之力,基本上没有取胜可能,更别说他们身后还站着不明身份的二十二人。他们每个人只要有火龙童子的一半修为,也足以让他头大如斗死无葬身之地了。他急忙收摄心神,尽量不露出心慌意乱的迹象,漫不经心掸掸身上粘的树叶,淡淡道:“晚辈见过几位前辈。天大地大,有些人一辈子也无缘见面,我们却在短短几日内多次不期而遇,可见我们缘分实在不浅,前辈,您说是否?”

蛇天王等人互相看了一眼,李秀才端着仕女图,走前一步,彬彬有礼道:“小兄弟,你可真会说话,你究竟是何门何派出身,尊师是何方高人,可否示下?”这个问题正是他们五人急于知道的。

蛇天王等人曾和他交过手,知他那柄白花花的宝剑灵气逼人,不是等闲之物,虽名不见经传,可煌煌威力竟不在名震天下的太戊神锋下,本就十分忌惮,又因他道法精奇,偏向于阴寒一路,显然不是名门正派弟子,若不是魔教高手弟子,就是其他邪派高手传人。小小年纪就有这等了不起的修为,他的师父岂不是深不可测?故此,他们面对金叹月时,远不如火龙童子一样放肆无礼,连言语中也不敢得罪,生怕无意中说错了话,授人以柄,惹恼了他背后那位可怕的高手师父,无端给自己酿成杀身之祸

。须知魔教和其他邪派的高手,性子都乖张暴戾,动不动就杀戮无度,若非如此,他们也不至于沦为魔道邪派。在江湖上混的人都知道,宁可得罪名门正派的高手,也不能得罪魔教和其他邪派的高手。若得罪名门正派的高手,就算高手有心报复,多少还得杜撰一些理由,用来彰显自己不是挟私报复,而是替天行道、除暴安良。若得罪魔教和邪派高手,他们可是随心所欲,无所顾忌,想杀就杀,手段残忍,无所不用其极,经常把人折磨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事实上,他们猜得**不离十,眼前这少年的师父来头的确不小,就是大名鼎鼎的千古一圣魔圣萧霸陵。

金叹月鉴貌辨色,立刻猜到他们的顾忌所在,师父萧霸陵的名气虽大,可是把师父的名字搬出,恐怕震慑不住他们,毕竟师父已驾鹤西归,自己又被师父逐出魔教,此生不准再上阴山,魔教理所当然不会庇佑他,此事天下皆知,满都瞒不住。突然间灵机一动,想起魔教一位元老的名字,道:“不敢不敢,晚辈师父虽是魔教中人,却算不上什么高人,只是个籍籍无名的小人物,说出来没得让诸位前辈耻笑,还是不说也罢。”

蛇天王的性子比较急,最是受不了他的拐弯抹角、吞吞吐吐,厉声道:“说,你师父究竟是谁?”

李秀才急忙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不要太无礼,免得得罪此人。蛇天王哼了一声,才收敛一点。

金叹月早就盘算好了,故作姿态道:“哎,师父曾多次嘱咐,说他老人家的名气不太好听,容易吓到别人,叫我不要随便透露师承。诸位坚持要知道师父的名字,晚辈只好勉为其难说出来。倘若吓到诸位,可别怪晚辈无礼啊。”

蛇天王怒道:“你倒是说出来吓一吓,看看我们会不会被吓破胆子。”

火龙童子阴测测道:“是啊,你快说,看看尊师的大名,会不会把我们吓死。”话一出口,脑中突然想起一个人的名字,一张童稚的脸蛋瞬间惨白,身子剧烈颤抖,颤巍巍后退半步,嗫嚅道:“你...你..你师父难不成是....剥皮老人.”

蛇天王等人听到“剥皮老人”四个人,竟像地狱小鬼见到黑白无常一样,齐声尖叫,退后几步,又惊又惧看着金叹月。

剥皮老人乃魔教耆宿,原名包朗,二百七十年前出道

。剥皮老人修为极高,法宝为邪派之宝大魔钟,初出茅庐就名震天下,凭着大魔钟大杀四方,专以剥人皮为趣,正邪人物视之如洪水猛兽,因此创下了“剥皮鬼使”的臭名。其名气虽臭,可他的实力也算是天下一等一的人物,只比不上魔圣萧霸陵。他出道时,魔教处于蒋无极担任教主的时代,而非魔圣萧霸陵。蒋无极已过三百岁,垂垂老矣,一心寻觅合适人选继任魔教教主。最初他看上了号称千古一圣的萧霸陵,萧霸陵以神鬼莫测的道法,征服正魔六大派,创九九归一先天混沌玄天大阵击败潜龙,为天下苍生立下盖世奇功,声名显赫,天下敬重。怎奈萧霸陵自视甚高,瞧不起魔教行事邪恶,冷言冷语拒绝了好友蒋无极的好意。

蒋无极颓然失望而归,只得退而求其次,转而选择“剥皮鬼使”包朗。在萧霸陵执掌之前,魔教一直是藏污纳垢之地,魑魅魍魉聚集,邪魔外道成群,声名狼藉,再多一个剥皮鬼使也无伤大雅。“剥皮鬼使”包朗欣然接受蒋无极的邀请,加入魔教,从此成为魔教下一任教主理所当然的人选,接手魔教大权。此后,魔教行事愈发猖狂,处处作恶。

萧霸陵最是嫉恶如仇,岂会坐视不理?于是愤然单身上阴山,劝说好友蒋无极清除败类,整顿教务

蒋无极故意说:“我马上就要驾鹤西去,只想安安稳稳度过晚年,人世间的善恶是非,我管不着了。你不下去,就来接手这个烂摊子,答应当魔教教主,替我管好这些人。要不然,你就别来管闲事了。”

到这个地步,萧霸陵要么坐看包朗成魔教教主后祸乱苍生,要么取而代之,权衡利弊后,只得硬着头皮执掌魔教。此时剥皮鬼使包朗已在魔教站稳脚跟,势力庞大,虽有蒋无极的支持,萧霸陵却显得形单影孤。

不过萧霸陵毕竟是萧霸陵,千古一圣的名头可不是白叫的,他略施小计,就擒住了剥皮鬼使包朗,本想立刻将他处死,又怕引起教众不满,引发一场大规模的内乱。魔教人多势众,牵一发而动全身,魔教一乱,天下必乱。最后没法子处理,便将他放了,逼他发誓,今后不准乱杀无辜,屠戮寻常百姓。包朗行事虽毒,为人却极为守信,此后果然不曾杀戮无辜。不过他天性嗜血,有事没事就想杀人过瘾,隔三差五就找些穷凶极恶的邪派中人杀了,血祭大魔钟,剥皮过瘾。萧霸陵明知他不杀人就闲得无聊,为避免祸害百姓,任命他为魔教执法长老,全权处置本教犯上作乱、作奸犯科的教徒,教外无恶不作的邪门歪道。他杀人的手法残忍,最为人诟病的一招,就是把犯罪的人脱光衣服装进大魔钟内,让大魔钟剥掉外面一层人皮,露出里面血淋淋的血肉,然后放出来,用辣椒水从头淋下

。犯人一时死不了,想活也不可能,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要多惨有多惨。场面血腥恐怖,等闲之人看都不敢看,看一眼,一辈子都要做噩梦。魔教虽有不少杀人如麻的邪恶之徒,却也受不了那种堪比修罗地狱的凄惨场面,所有人见到包朗都怕得要死,和包朗站一起无不浑身发抖。包朗的剥皮之名,连诸天神魔听了都为之战栗,成为萧霸陵整顿教务处理为非作歹之徒的一把利器。随着他的年纪渐大,众人对他的恐惧已深入骨髓,尤其是魔教和邪派中人,在背后几乎连他的名字都不敢提,只尊称他为“剥皮老人”,以前的“剥皮鬼使”再没人敢提。

十七年前,剥皮老人过了三百岁后,身体渐渐衰弱,剥皮‘欲’望渐弱,遂辞去了执法长老的职务,独自去东海隐居,从此不问事务,不参与魔教之争。

修真之士的寿命远比一般凡人活得长。都说人生七十古来稀,可见一般凡人能活到七十岁,已经万中无一了,要活到一百岁,更难于登天。寻常修真之士活一百来岁简直是小菜一碟,道行高深之辈活到两三百岁,也分属寻常。然而三百岁则是一个分水岭,或者说,是一个劫,一个很难迈过去的劫。迈过去了,寿添两百,到五百岁时经历下一个劫,迈不过去,渐渐衰老,性命休矣。

剥皮老人活过三百岁,很不容易,这几百年来,度过这劫的高人屈指可数,萧霸陵是一个,全神通是一个,青牛谷虚字三老,流萤岛上一代三仙子。

火龙童子是魔教中人,深知剥皮老人的可怕,甚至一度差点成了剥皮老人大魔钟下的亡魂。只因他以前犯过大错,萧霸陵怜他是侏儒,又得郁金求情,才法外开恩,放他一条生路。事后每次想起大魔钟和剥皮老人几个字,都吓得神魂不宁浑浑噩噩。

蛇天王、武天尊、骑虎居士、李秀才四人不是魔教弟子,但他们和魔教中人来往密切,剥皮老人的大名早就如雷贯耳,骑虎居士和蛇天王甚至还偷偷观看过剥皮老人用大魔钟处置要犯,至今想起仍毛骨悚然。

金叹月知道剥皮老人四个字不亚于阎王老子的催命符,吓走他们绰绰有余,故作深沉笑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火龙童子等人互相看了看,都从对方的眼光中看到了浓浓的惧意,一群人皮笑肉不笑说:“这个,公子,误会,误会,我们就不挡您的道了,您悉听尊便!”

一阵风似地,逃得干干净净,一个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