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叹月等三人晕倒在草地上,不知过多久才醒来。他做了一个梦,梦见山川日月的灵气,源源不绝化入体内,聚成一张白光耀目的太极图,白光越聚越多,越来越强,刺得睁不开眼。双目正难受,伸手去遮,右手一挥,竟结结实实打中一人脸蛋,他一惊而醒,睁眼看时,眼前站着一个苍髯老者。那老者相貌清癯,双目有神,两撇眉毛浓淡不一,或深或浅,怪模怪样,脸颊深深陷进,身上披着一件棕色破蓑衣,倒像是原始森林中的野人。

金叹月一跃而起,惊叫:“你是谁?”

那老者颇为恼火,怒道:“你这小伙子好不可恶,老夫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把你们从深山中救出来,照顾一天一夜,你先出手打我一巴掌,说话又全无礼数,跟老人家说话,也不知道尊敬。哎,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不复尧舜之时。”

金叹月心中惶恐,忙道:“老前辈,小子昏睡良久,头脑昏沉,一时冲撞前辈,还望前辈恕罪,小子绝不是有意的。”

那老者哼了一声,斜视他道:“这还像个人样,我说,小伙子,你从哪里来,怎么和两个漂亮姑娘一起昏倒在五羊山上?”

金叹月敲敲脑袋,整理思绪,猛地想起封芷兰和凌霄云,急促道:“前辈,和我一起的两个姑娘现在何处?”

那老者努了努嘴,朝他后方一指,道:“喏,你瞧瞧,那不是吗?”

金叹月扭头望去,见后面三步处摆着两张古拙竹床,一边躺着凌霄云,一边躺着封芷兰,二女正在酣睡

。见二女无恙,他才心安,暗暗吁出一口气,环顾四周,却见所在处乃是一座雅致精美的木屋,深不过十步,四面墙壁全是深山乔木堆砌而成,树皮尚在,初看时大觉粗糙,细看时颇有情趣,非胸中大有丘壑之人难以为之。他暗暗叹道:“此中主人,绝非凡品。”遂朝那老者恭恭敬敬作揖,谢道:“前辈,多谢您的救命之恩,在下感激不尽”

那老者胡须极长,金叹月敢对天发誓,此生尚未见过这般长胡须,竟然垂到膝前,当真叹为观止。老者捋捋胡须,笑道:“小伙子太客气了,举手之劳罢了。昨日我上山采药,无意中见到你们三人躺在荒山草地上,以为是三个死人,忍不住过去搭一下脉,发现你们只是伤重昏迷,性命倒无大碍,就把你们带回这里照料。你受伤最轻,我喂你吃点灵芝草,给你补充精力,又美美睡了一觉,你最早醒来。右边那位白衣姑娘身娇体弱,连日奔波以致精元大损,又连续遭受重击,脏腑受损,我虽喂她吃了灵丹妙药,只怕还要静养一日一夜才能醒来。情况最不乐观的要数左边这位白衣姑娘了,她小腹受了仙剑一击,灵力入体,剑痕虽浅但伤势极重,没有十天八天静养,恐怕难以复原。”他娓娓道来,说的金叹月连连点头,连声称谢。

那老者边说边走出木屋,马上返回,右手端着一只陶碗,道:“你既醒来,先去吃点东西,补充体力吧。这碗白粥是用深山里的白茯苓煎熬,加了其他几类药物,对你复原大有好处。对了,小伙子,我看你们相貌不凡,且身怀仙家法宝,莫非都是修真之士?”

金叹月无意隐瞒,道:“前辈慧眼,一猜即中,我等的确是修道之人。只是修行时日尚浅,未窥上乘道法之法门,徒惹前辈见笑。前辈见识卓著,容貌清雅,恐怕也是修真高人吧?”说着,伸手接陶碗,碗中装的白粥,咕噜咕噜两口喝干,白粥入口极苦,微带刺鼻辛辣气味,有如药材,入腹却十分受用,凉飕飕的,不一会儿,精神爽利,神采焕发,他知这碗白粥定是神药,再次鞠躬称谢。

那老者扬扬手,捋须笑道:“哈哈,不用客气。老夫只是山野之人,哪里算得上什么修真高人?在深山野林中住的太久了,对山中药物自然熟知

。对了,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金叹月道:“晚辈姓金,名叹月。”

老者道:“不知金兄弟在哪座仙山修道,尊师是哪一位?”

金叹月踌躇须臾,即道:“晚辈恩师乃是千古一圣、魔教前任教主。”

老者惊道:“你是萧霸陵的弟子?”

金叹月心道:“糟了糟了,莫非他又是师父的仇人?”此念既生,便有了提防之意,不禁后退两步。

老者察言观色,已知他心意,忙摇手道:“金兄弟莫要生疑,老夫并无他意,只是萧霸陵名动八荒,乃一代奇才,老夫陡然见到萧霸陵的传人,不免震惊。”

金叹月心道:“惭愧,我快成惊弓之鸟了。”忙笑道:“前辈吓我一跳。”

老者哈哈大笑,缓缓捋须。

金叹月道:“前辈尊姓大名,可否告知?”

老者默默点头,道:“好好,小兄弟,你可听说过仓颉吗?”

金叹月道:“仓颉?前辈所说仓颉,敢问是黄帝时代,造字圣人仓颉吗?”

老者道:“正是。”

金叹月复坐床沿,笑道:“仓颉造字,千古流传,谁人不知?前辈为何有此一问?”

老者犹豫半晌,脸现愁容,道:“当黄帝之时,仓颉以史官之位,秉持黄帝之命,创造文字,此事乃千秋盛世,仓颉本应名垂千古,享万世不灭之香火。哎,金小兄弟,可是你见到世上有一处宗祠祭祀仓颉的么?”

金叹月搔搔头摇头道:“世上宗祠,或祭祀祖先,或祭祀神明,或祭祀古圣人,如三清、佛菩萨、孔夫子、关圣人,真没见过祭祀仓颉的。”

老者道:“是啊,只因造字有功德,也有孽障罪愆。传说仓颉造字时,天雨粟鬼夜哭,你听说么?”

金叹月笑道:“这不过是遥远的传说,当不得真的

。”

老者森然道:“谁说当不得真?仓颉造字时,造化不能藏其密,故天雨粟;灵怪不能遁其形,故鬼夜哭。仓颉造字有大功德于天下,却为他的子孙后代遗下无穷祸患。黄帝先赞其功绩,赏他姓仓,意为君上一人,人下一君。然而时过不久,黄帝却恼他,说他创的文字日后祸乱人间,成是非渊薮,酿无限祸患,遂将他逐出华族,贬谪南方蛮荒之地,与毒虫为伍,恶兽为邻,子孙后代不可入中州之地。”

金叹月听得迷惑,不禁道:“前辈,这些远古传说,与你我何干?不知前辈讲这些故事,是何用意?晚辈愚昧,请前辈明示。”

老者深深凝望,面色凄苦,半晌道:“我,就是仓颉第三十七代后人,仓壶。”

金叹月吃了一惊,手一松,陶碗啪的一声掉下,摔了粉碎,愕然道:“前辈是仓颉后人?”

仓壶凄然道:“不错,我正是仓颉后人。我先人被黄帝遗弃蛮荒之地,世世代代不可进入中原胜地,从此只能居在荒芜丛林,过着野人日子。”

金叹月默然不语,怔怔看着仓壶。

两人无话,木屋中格外宁静。门外鸟鸣呦呦,隐隐传来,倍增雅致。

金叹月笑道:“晚辈真是三人有幸,居然能遇到仓颉圣人的后人,晚辈失敬了。”

仓壶苦笑不语,连连摇头。

过了小半刻钟,仓壶道:“好啦,闲话说的够多了。金兄弟,你那两位朋友最少要明天才能醒来,你是想守在木屋中等他们醒来,还是跟我这老头子出去逛逛,看看仓山风景?”

金叹月道:“仓山?”

仓壶道:“不错,这里就是仓山,乃我仓姓先祖世世代代居住之地。这座木屋是我的客舍,我住的木屋在隔壁,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金叹月起身道:“自然免不了要叨扰前辈。请!”

仓壶二话不说,飘然往外走去,金叹月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