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车在现代化都市的宽阔大道上奔驰。手机轻松阅读:αр.整理

江月蓉指着前面一个三岔路口说:&qu;小孙,你在前面路口停下,宠物医院就在那条街。&qu;司机小孙说:&qu;江姐,拐一下送你过去,等会儿我再来接你。&qu;江月蓉道:&qu;不行,军区早上班了。你用不着接我,把箱子和脏衣服放到我们研究所传达室就行了。&qu;红色桑塔纳紧贴着人行道停了下来。

江月蓉拎着鸽笼抱着伤鸽子下了车,走了两步,又扭头喊道:&qu;等一下。&qu;放下鸽笼,紧跑几步到一个售货亭买了两包口香糖,一杯菠萝味酸奶,隔窗递给朱海鹏。

朱海鹏说:&qu;你买这些干什么?&qu;江月蓉道:&qu;压压满身酒气。劝都劝不住,硬要喝白酒,惹事。&qu;朱海鹏感激地看着江月蓉,插了吸管喝口酸奶道:&qu;喝白酒?还不是为自己壮胆。一个戎马几十年的中将,火速召一个捅了娄子的上校,我只好向酒借个胆了。&qu;江月蓉叮咛着:&qu;忘年交归忘年交,你能分清中将和上校的区别,不算醉汉。走吧。&qu;看着融入车流的红色桑塔纳,江月蓉又为朱海鹏担心起来。想着朱海鹏八成要到方怡的公司,江月蓉心里又很不是滋味,轻叹一声,弯腰拎了鸽笼,折向窄街,去找宠物医院。

朱海鹏在军区司令部大楼前的台阶下碰见了腋下夹个文件夹的童爱国。

童爱国问:&qu;到机关办事还是找首长?&qu;&qu;见方副司令。&qu;&qu;你是热点人物,别往枪口上撞,我刚挨了一顿剋,晾一晾再来吧。&qu;朱海鹏无奈地耸耸肩,&qu;老人家十万火急召见,是麻是辣是烫,都得吃,晾不成。&qu;童爱国伸手拍拍朱海鹏的肩,没再说什么,匆匆走了。

梁平看见朱海鹏,马上把朱堵在走廊里,压低着嗓子说:&qu;你可来了。上午会议于你不是十分有利,说话要当心。&qu;朱海鹏一连遭遇三次真诚的关心,心里不觉一热,说了声:&qu;谢谢。&qu;梁平拉住朱海鹏的胳膊,伸鼻子嗅嗅,&qu;别离太近说话,最近首长对酒特别反感,好在你喝得不算多。&qu;朱海鹏取下军帽,夹在左腋下,以手当梳理理头发,走进套间,一面墙的防区地形图正中间,镶着石雕一样纹丝不动的中将方英达。地图两侧煎,一边竖着国旗,一边竖着军旗。宽大乌紫的办公桌上,很显眼地摆放着一个古战车模型。整个房间呈现出庄重、肃穆、威严的气氛。

朱海鹏大声报告说:&qu;副司令员同志,陆军学院战役教研室主任朱海鹏上校奉命赶到。&qu;方英达动也没动,入定般地站着。

朱海鹏喉结滚动一会,再次报告:&qu;副司令员同志,陆军学院战役教研室主任朱海鹏上校奉命赶到。&qu;&qu;听见了。&qu;方英达慢慢转过身,冷峻的目光直射朱海鹏,&qu;我没有听错,是朱海鹏上校,不是朱海鹏上将。一个中将,求见你这个上校可真难。&qu;朱海鹏张张嘴,没有说话。

方英达走到办公桌前,两手撑在桌上,身体微向前倾,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朱海鹏,&qu;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qu;朱海鹏笔挺地昂首站着,不回答。

方英达冷笑一声,说:&qu;以你的聪明,应该能想得到。&qu;朱海鹏倔强地沉默着,硬不开口。

方英达火了,&qu;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把军区批准的集团军演习计划视同儿戏。你说话呀!&qu;朱海鹏答道:&qu;首长训示,我正在聆听,不能说话。&qu;方英达脸上掠过一丝笑容,&qu;给你一个严重警告处分,不算莫须有吧?&qu;朱海鹏道:&qu;首长量刑太轻。朱海鹏愿为演习事件承担一切责任。违抗命令,导致一个有光荣传统的甲种师丢尽面子,哪一项都该受到复员的处理。如在战时,该接受审判。&qu;方英达踱过来道:&qu;你很理智,不像是一时冲动走了这步棋。&qu;朱海鹏道:&qu;首长英明。这是朱海鹏处心积虑数年想做的一件事。看到演习方案,我就到师进行了周密的策划。我的不可告人的目的师师团领导始终未能察觉。出事头一天下午,我去煽动师一团团长楚天舒实施这个计划。&qu;&qu;你为什么要死保常少乐?&qu;&qu;师今天的局面,寄托着海鹏对中国军队未来的希望。戏剧性的结局,证明我的判断没有错。常少乐留在师,我到了地方后,这希望就不会破灭。&qu;&qu;是不是小三找过你?&qu;&qu;今天上午,她亲自去师请我脱军装,任昌达公司总经济师,年薪二十万。&qu;方英达点点头道:&qu;价码不菲呀!你真认为你在部队已经没了用武之地?&qu;朱海鹏答:&qu;不是。&qu;方英达指着沙发说:&qu;坐下。很高兴你有这个态度。这些年,我也有点官僚,对你面临的一些个人无法克服的困难缺乏了解。&qu;梁平走进来给朱海鹏沏了一杯茶。

方英达道:&qu;我找你来,主要目的不是批评你犯了错误,而是想听听你对科技强军、质量建军的认识。我对你的实践能力低估了,你能拿一个甲种师开刀,证明这些年你思考了一些全局方面的问题。&qu;朱海鹏还不太适应这种促膝谈心般的气氛,说:&qu;我是考虑了一些,毕竟站得太低。&qu;方英达笑道:&qu;你急什么?每一个将军都是由士兵成长起来的。说说看。&qu;朱海鹏站起来,从办公桌上拿起一盒图钉,从一个盒子里抓一把红红绿绿的塑料牌,走到地图前,钉了七八个牌子,然后拿起识图棒说:&qu;方副司令,这就是我区自八十年代中期以来建立起来的含有高科技成分部队的分布情况。电子对抗团、快速反应师、特种飞行大队、特种技术侦察大队、陆军航空团。可以说,最先进的兵种,我区都具备了。自九十年代以来,发展更为迅速。但是,它的总量还是太少了。你看它们整个像个什么形状?&qu;站在门口的梁平脱口说道:&qu;一盘散沙。&qu;朱海鹏笑了一下,&qu;言重了些,但形象。方副司令,恕我直言,我们在建立新型部队方面,存在着与经济建设上盲目引进类似的情况。&qu;方英达站了起来,&qu;思路不错,讲下去。&qu;朱海鹏道:&qu;这里面有一大部分兵种,放在我区,形象尴尬,有些仅仅只是证明我们也已经拥有,但基本上是为了展览给上级首长看的。在实战中它们能起到什么作用,常常被遗忘。&qu;方英达道:&qu;提法很尖锐。&qu;朱海鹏继续说:&qu;不幸的是,这些部队中有相当一部分,还未显示出优劣,恐怕就要遭淘汰。这样,当初建它就没有意义。科技强军、质量建军的目的,无疑是让这支部队能在高科技条件下打赢局部战争。高科技的发展速度很快,跟人学步是要挨打的。&qu;方英达严肃地说:&qu;你在师搞出那个监视系统,是不是已经自信能战胜师?&qu;&qu;就是师动用了装备两年的自动化指挥系统,我也坚信师一团必胜。&qu;&qu;你把话说得太满了吧?我不是批评你武器决定论。我这些天也在考虑这方面的问题,希望能把坏事变好事,借这次演习事件促一促全区一线部队的进步。&qu;&qu;如果这次演习没有出现这个必然的戏剧性的结果,谁也不会轻易相信战场监视系统有什么大威力。如果一个乙种师拥有全区这些特种部队,它能打赢所有甲种师。&qu;方英达眼睛一亮,&qu;实践才能检验真理,你是不是个赵括,还需要打一仗才能定。&qu;朱海鹏大喜,&qu;那太好了。&qu;方英达说:&qu;天不早了,你先回去想想,明天陪我到这些宝贝部队走一走。到底以什么方式进行对部队的全面检验,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定的。&qu;朱海鹏走出办公楼,就看见拎着鸽笼在花坛边上踱步的江月蓉。天已是傍晚。

江月蓉迎上来关切地问:&qu;怎么样?&qu;朱海鹏说:&qu;看来暂时用不着脱军装了。方副司令要我陪他视察高科技部队。方中将心中怕是已有个大计划,想让我帮他论证论证。&qu;江月蓉大喜过望,连声说:&qu;太好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qu;朱海鹏问:&qu;你好像对军队有什么情结。&qu;江月蓉边走边说:&qu;我爸当了一辈子空军,离休前只是航校校长,空军大校。我哥在一次飞行事故中双腿致残。都没有圆将军梦。你过了这个坎儿......&qu;突然住了口,低头走路。

这段话显然已经把朱海鹏当成自家人了。朱海鹏佯装没听明白,忙扯出另外的话题:&qu;鸽子的伤要不要紧?&qu;江月蓉道:&qu;医生说恢复一周就可以了。你一忙不知又要忙到啥时候,我先带回去养着。&qu;方怡的车悄然跟了朱海鹏和江月蓉一段,突然加速,一个急刹车停在路边。方怡喊道:&qu;朱海鹏--&qu;江月蓉淡淡地瞥了方怡一眼,拎着鸽子独自走了。

方怡问:&qu;你跑回来干什么?&qu;朱海鹏说:&qu;你爸召见,不敢不来。&qu;方怡盯着江月蓉的背影,说:&qu;女朋友?不错嘛。医院的?&qu;朱海鹏道:&qu;别瞎说。合作者,信息工程研究所的高级工程师,电脑专家。&qu;方怡说:&qu;好像还因为破译密码立过一等功。拎着鸽子散步,很浪漫嘛。&qu;朱海鹏说:&qu;没什么事,我走了。&qu;方怡道:&qu;你也没什么事嘛,我送你回&qu;陆院&qu;。&qu;朱海鹏说:&qu;不用了。&qu;撒腿去追江月蓉。

方怡双手扶着方向盘,望着渐渐接近军区大门的两个背影目光复杂。

方英达在童爱国、朱海鹏的陪同下,视察了电子对抗团、快速反应部队、陆航一团,最后一站安排在特种侦察大队。

单兵飞行表演结束后,方英达走下运动场主席台,摸着一个单兵飞行器问朱海鹏:&qu;这个兵种你知道多少?如果在战场上,你将怎样使用这支部队?&qu;大队长任建国说:&qu;这可难不住朱海鹏。&qu;方英达瞪了任建国一眼。

朱海鹏道:&qu;这是近距离侦察需要产生的一个兵种。它的作用是弥补卫星、电子侦察手段的不足,优点是飞行高度低,雷达不易发现,缺点是一次性飞行距离太短,对燃料的要求过高。在战场上,我只在近战时才会动用它,偷袭敌人重要目标。从发展前景上看,并不乐观,要不了多久,它的作用恐怕要表现在维护社会治安方面了。&qu;方英达背着手在小运动场上走着,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几个随行下属:&qu;无论怎样看,像师这样的部队,才能体现中国军队的现阶段水平。它真的就无法对付一个高科技装备武装起来的团吗?不可能。不可能。&qu;朱海鹏偷偷观察了方英达,试着接道:&qu;师也是一支现代化水平很高的劲旅。在局部战争中,师完全可以承担一个方面的作战任务。它潜在的作战能力,只有在剧烈的对抗中才能磨炼出来,才能充分展现出来。如果把我们军区高科技含量比较多的兵种,按一定的比例,配属一个乙种师,其战斗力应该不弱于军事强国现阶段的甲种陆战师。如果这样两支部队进行一场无导演部的模拟实战对抗演习,一方面可以全面检验出我们甲种师的综合作战能力,另一方面,有可能寻找到一条立足中国国情的强军之路。&qu;发现方英达等都在倾听,适时打住了。

方英达说:&qu;说下去,这些不像是你忽发奇想的灵感。你把我引到这些特种部队,不就是想说这些话吗?&qu;朱海鹏咧嘴笑笑,&qu;是首长教导有方。海湾战争中,多国部队中的美军,损失最小。通常我们都只认为这是高科技因素的作用。高科技当然是决定性因素。我还发现一个重要的数字比,美军一年在训练中的死亡人数,是海湾战争的近八十倍。&qu;童爱国道:&qu;比八十倍还要多吧。九四年,美军训练中死亡人数接近三千。&qu;朱海鹏道:&qu;安全不是不用讲,但许多年里,在训练中,我们把安全已经当成了目的。我们的训练动员,频率最高的四个字是:不准出事。出事自然是指伤亡人员,损伤装备。这次演习体现得很充分。一个甲种师演习,让一个乙种师的团配合,强度不够,伤亡事件也就避免了。师因怕这样一个演习会损害自动化指挥系统,&qu;师指&qu;进行的基本上还是地图作业。演习强度不够,问题也就不会暴露,遇上真正的战争,一切都晚了。&qu;方英达没作评价,说:&qu;回军区。&qu;车上,似睡非睡的方英达问:&qu;朱海鹏,你讲的可以在这种对抗演习中引入电子战、信息战,是纸上谈谈兵呀,还是有把握在无导演部的演习中表现出来?如果能,这种演习对科技强军、质量建军方针的贯彻,就会产生重要影响。3、精密制导、电子战,被称为高技术战争的三大支柱,你要是能在一场演习中,充分展示3指挥系统和电子战的巨大威力,你就是人民的大功臣。&qu;朱海鹏回答:&qu;我知道立个军令状也没用,就看首长敢不敢下这个决心了。这几年,我的理论研究基本上都想伴着实践进行。说句吹牛的话,在思维上,我和美军的军事理论家比已经不差什么了。前年我开始进行中国式的数字化士兵试验,同年,美军也把数字化作为十九项优先发展的高技术中的重点。说到实践,我的物质基础就太差了。&qu;方英达说:&qu;你急什么?综合国力增强后,你的基础也就会好起来。&qu;朱海鹏道:&qu;我只是感到等不得了。&qu;方英达道:&qu;紧迫感来自于对与先进部队存在巨大差距的认识。只要是好的建议,军区党委肯定会采纳。给你三天时间,写出一个基于我军区实际的可行性报告,童部长用两天时间加上补充意见直接交给我。停车。朱海鹏你下去,这离&qu;陆院&qu;很近,给你节约点时间。&qu;朱海鹏下了车,敬礼向方英达告别。

方英达道:&qu;这个报告如果真的可行,我就推荐你担任合成蓝军司令。&qu;朱海鹏看着眼前这个城市,心里鼓荡着金戈铁马般的豪情。他走到一个公用电话旁,拨通了江月蓉,对着话筒说:&qu;方大将军果真有大计划,我有幸成了这个计划的起草人。七十二个小时内,我不会打搅你。&qu;江月蓉在那边说:&qu;祝贺你。周六下午,我们到中心广场放鸽子。&qu;朱海鹏一拍脑袋说:&qu;鸽子伤了,丫丫会为我担心的。&qu;江月蓉道:&qu;我第二天就给丫丫发了电报,还讲了鸽子的伤情呢。你放心当大秘书吧。&qu;朱海鹏兴奋异常,放下电话,吹着口哨,沿着一条田间小道,朝陆军学院走去。

方英达回到家里,心情格外地好,叫小保姆给他倒了一杯干白葡萄酒,小口抿着,低声哼唱前苏联歌曲《喀秋莎》。正唱着,方怡回来了。

方怡听父亲用俄语唱歌,抿嘴一笑,&qu;爸,今天遇到什么喜事了?&qu;方英达孩子气地笑笑,&qu;中将方英达,在与女儿小三争夺朱海鹏的战役中,已彻底取得战场主动权。你说该不该唱支歌庆贺庆贺?&qu;方怡脱了外套,走到方英达身边问:&qu;你那些不知能不能兑现的支票,竟能说动朱海鹏?&qu;方英达得意地说:&qu;一个信誉卓著的人,开出的支票完全可以作为现金进行流通。这个朱海鹏,值得下大本钱和你争一争。这几天,他帮助我下了一个重大决心。&qu;方怡看见半杯葡萄酒,端起来说:&qu;爸,你这个人好了伤疤忘了疼,怎么又偷喝酒。&qu;方英达央求着:&qu;小三,就这半杯,我那点胃炎,早好了。老爸高兴,赏我喝了吧。&qu;方怡摇摇头说:&qu;那你答应明天上午到总医院去查体。你已经超两天了。&qu;方英达说:&qu;三天前不是下部队了嘛。好,我答应你。&qu;夺过酒杯,一饮而尽。

方怡用抹布仔细揩揩茶几,咕哝一句:&qu;农民就是农民,连个茶几都擦不干净。&qu;方英达把脸拉长了,&qu;小三,你这种毛病就是改不了。你老爷也是农民,辛亥革命才进城做丝绸商人。你爷爷不是遇上军阀混战,咬牙当了兵,最后当了将军,还不得回去当农民!不要认为咱家就高人一等,这不好。&qu;方怡赔着笑说:&qu;爸,我错了,改还不行?&qu;方英达叹了一声道:&qu;龙龙可是有一段没回来了。你跟你公公婆婆的关系还很紧张吧?&qu;方怡支吾说:&qu;最近公司事太多,我看你也太忙,就没去接龙龙回来。小市民嘛,给点甜头,关系还能处不好?&qu;方英达摇摇头说:&qu;你哪来这么些毛病,这很不好,你要注意!英明和你的关系,早不如前几年了,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要反省反省自己。你能在商界走得这么顺,那是靠你爷爷和昌达老掌柜的交情,不要以为自己了不起,那样的话,早晚会成孤家寡人的。&qu;方怡换了一张笑脸,&qu;爸,你批评得很对,就要吃饭了,你消消气。&qu;方英达只好坐下,说:&qu;小三,英明是有血性的人,心伤不得。这两天你让他回来一趟。我要和他谈谈。我六十三了,马上就退了。陈皓若五十五,常少乐五十三,黄兴安四十九,二十年内都得退。&qu;方怡说:&qu;这世界离了谁,地球都照样转。你还是珍惜自己的身体,少操点心。&qu;方英达眼一瞪,&qu;胡说!我能不操心吗?二十年后,这部队就是范英明、朱海鹏这一代人掌握了,不看着他们成熟起来,能放心?&qu;小英喊道:&qu;爷爷、姑姑,开饭了。&qu;方怡搀了方英达说:&qu;爸爸,今天日子不好,咱爷俩谈什么都没共同语言。咱们不如今晚都装哑巴吧。&qu;方英达终于笑了起来。

外面,已经夜暗。

江月蓉如约带着鸽子来到市中心广场,等了很久不见朱海鹏。因广场新扩建不久,加上前些年环境污染严重,偌大的广场,看不见自由飞翔的任何鸟类。江月蓉拎的两只鸽子就格外引人注目。一个牵着五六岁小男孩的老者,被男孩拉着,一直若即若离追随着江月蓉。

小男孩忍不住地说:&qu;爷爷,我可以和鸽子玩一会儿吗?&qu;老者道:&qu;要是阿姨愿意,你当然可以和它玩。&qu;小男孩仰脸问:&qu;爷爷,把我的蛋糕分一点给鸽子吃好吗?&qu;老者从手提兜里拿出一块蛋糕递给小男孩。小男孩紧跑几步,追上慢慢走着的江月蓉,怯生生地仰脸喊一声:&qu;阿姨--&qu;江月蓉转过身,目光扫了几扫,终于找到了小不点,笑吟吟地弯腰问:&qu;小朋友,你喊阿姨有什么事?&qu;小男孩举着蛋糕说:&qu;我喂鸽子行吗?我看它们饿了。&qu;江月蓉蹲下来,放好鸽笼,伸手拍拍小男孩的头,&qu;你喂吧,它们真的饿了。&qu;老者拄着拐杖走过来,慈眉善目地看着喂鸽子的孙子,感叹一声:&qu;不用笼子装就好了。这么大个广场,应该有成群的鸽子。&qu;江月蓉站起来,溜了一眼广场,&qu;老伯,听说这个城市从前还有鹭鸶,吃饱了,也会飞到老广场上来。&qu;老者悠悠地叹道:&qu;不怕人的鹭鸶,我只是像他这么大时在锦江边上见过。成群的鸽子在巴黎留学时倒是常见。不知这辈子还能不能见得上。&qu;小男孩问:&qu;阿姨,你这鸽子会飞吗?&qu;江月蓉说:&qu;当然会飞,它们不是一般的鸽子,能飞回几千里外的家。&qu;小男孩说:&qu;你让它们飞飞好吗?&qu;江月蓉看看挤在高楼缝缝中的夕阳,说:&qu;当然可以。&qu;蹲下来,托出一只鸽子。

鸽子咕咕叫两声,两翅一振飞了起来,鸽哨声引得小男孩拍着手直跳。另一只鸽子自己跑出笼子,跟着飞了出去。

江月蓉叫一声:&qu;糟糕。&qu;这时朱海鹏喘着气跑过来接道:&qu;没关系,这样它们路上好有个伴儿。&qu;江月蓉拎上空笼子,扬扬手和小男孩告别,边走边说:&qu;你一向很守时,出什么事了?&qu;朱海鹏道:&qu;下午听说方副司令喝酒喝住了院,赶到医院看他,耽误了。&qu;江月蓉忙问:&qu;要紧不要紧?&qu;朱海鹏说:&qu;人没见到,估计问题不大。他的胃前一段不太好。&qu;&qu;你的报告上面有没有反应?&qu;&qu;护士说,方副司令上午还在病房看材料,我估计就是这个东西。如果军区下决心搞这次大演习,我想请你做我的助手。&qu;江月蓉笑道:&qu;还没当司令,就开始组阁了?我能帮你干什么?打仗的事我可一窍不通。&qu;&qu;我想把信息战引入这次演习,这可是你这个计算机软件专家的拿手戏。如果演习中能出现信息大战,意义就大了。&qu;&qu;这可能需要奇才、怪才,我恐怕只能编编加密程序。你别说,还真有这样的人。&qu;朱海鹏眼睛一亮,&qu;是谁?我把他借过来。&qu;江月蓉说:&qu;晚了。所里前一段出了一件事。一个叫程东明的年轻人,搞密码的,和在银行工作的妻子打赌,说他一周内可以把省工行自动取款机的软件密码破出来。&qu;&qu;破出来没有?&qu;&qu;你听我说嘛。没破出来怎么能用一张只有三百元余款的卡取了五万块?小两口看着五万元一夜没睡,第二天去投案,银行的人还认为程东明是说疯话。程东明只好当场试验。&qu;&qu;他现在在哪里?&qu;&qu;能在哪里?等待军事法庭审判。&qu;&qu;这个人我要了。&qu;&qu;你开什么玩笑!&qu;朱海鹏笑道:&qu;试试总行吧。他的犯罪动机不恶,事后又自首了。给他提供个立功赎罪的机会,立了功,还能为部队留个怪才。&qu;江月蓉叹一句:&qu;你这是什么脑袋。&qu;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一脸怒容的方怡从后面大步赶来了。

方怡在朱海鹏背上拍一掌,大声说:&qu;你比兔子跑得还快。&qu;转身笑着对江月蓉说:&qu;江小姐,我想借用朱海鹏一个小时,可以吗?&qu;江月蓉错愕地看着方怡,没说话。

朱海鹏说:&qu;方总,有话你尽管说。&qu;方怡说:&qu;这笔账得单独找你算。&qu;江月蓉勉强笑笑,说:&qu;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谈吧。&qu;说着,急急地低头走了。

朱海鹏气得原地打了一转,&qu;三小姐,我躲也躲不掉,你不在医院侍候老爸,找我算什么账。我不记得欠你什么。&qu;方怡指指马路对面的咖啡馆道:&qu;我不是来和你吵架的,找个安静地方再说。&qu;朱海鹏只好跟着方怡去了咖啡馆。天还没黑,咖啡馆里冷冷清清,只有他们两个顾客。朱海鹏知道军装太扎眼,脱了上衣放在条椅里边。

方怡冷笑道:&qu;穿着军装陪女朋友在市中心广场放鸽子招摇,就不怕人说了?&qu;朱海鹏说:&qu;这么说你在跟踪我?&qu;方怡说:&qu;在军区总医院,我就发现了你那辆破车,一直追到中心广场。我爸总把你视作忘年交,可惜他还不知道你重色轻友。&qu;&qu;你--&qu;朱海鹏长吁一口气,身子朝后仰着,眯着眼盯着方怡看。

方怡用怨中带恨的目光迎上去,&qu;重色轻友还太轻了,我看你是谋官害命。&qu;朱海鹏正要发作,小姐把咖啡端了上来。

方怡眼含泪光,&qu;你不该煽动一个即将离休的老人做一件他力所不及的事。再搞一次大演习,你不过只是一个当配角的蓝军司令。我真不明白,在你眼里,松下幸之助、比尔·盖茨竟比不上一个一辈子打不上一仗的将军。&qu;朱海鹏说:&qu;眼下我只是军人,我只能做一个军人应该做的工作。&qu;方怡说:&qu;你知道我爸为什么住院吗?&qu;朱海鹏说:&qu;喝酒把胃病喝犯了。&qu;方怡说:&qu;那杯酒是因你喝的!胃病?他是肝癌晚期!&qu;朱海鹏惊问道:&qu;你说什么?&qu;方怡流泪重复道:&qu;肝癌晚期。&qu;朱海鹏听呆了,喃喃道:&qu;不可能。&qu;方怡擦擦眼泪,&qu;确诊了。上午他看了你的什么报告,下午就吵着要出院。朱海鹏,你应该明白,只要演习被批准,我爸这条命就算交待了。&qu;朱海鹏说:&qu;能不能手术?&qu;方怡说:&qu;只有让这个演习流产了,才能让他多活两年。&qu;她拿出一百块钱放在桌上,&qu;我见你就是给你说这事,你看着办好了。&qu;站起来独自走了。

朱海鹏望着一盏雕花吊灯,心中一片茫然。第二天一大早,他驱车去了军区总医院。方英达已不在病房。朱海鹏赶到方家,保姆小英说方英达上班去了。再到办公大楼,发现方英达并不在办公室。

梁平拿着一叠文件走进来,看见是朱海鹏,说道:&qu;你也太性急了,这种耗费上千万的大演习,几天时间定不下来。&qu;朱海鹏悔恨地说:&qu;都是我的错。你们为什么不劝他住院治疗呢?&qu;&qu;我们?&qu;梁平道,&qu;你的消息蛮快。住院治疗?专家会诊的结果,无法手术,只能保守治疗。我能劝他住到医院去?他说他没病,又不好把病说破。只好由着他。&qu;朱海鹏说:&qu;这可怎么办?&qu;梁平说:&qu;秦司令让他住院,刚才他还跟秦司令发了脾气。秦司令都没办法,只好让他参加上午的常委会,汇报大演习的设想。&qu;朱海鹏走到党委会议室门口,位立倾听,只听方英达洪亮的声音响着:&qu;不能等,不能靠。我不看到师真正的作战能力,死不瞑目。该到下决心的时候了。&qu;朱海鹏含着眼泪从虚掩的门缝看一眼,只见一团雪白在屋内跳动着,跳动着。他迈着有力的步伐,穿过走廊,走出办公大楼,心里只有一个愿望:不能让他死不瞑目。

范英明回部队后,心境越发变坏。方怡身上表现出的让他不可捉摸的复杂或者丰富,让他感到震惊。他无法想象一对爱情已死的夫妻还维持打牙祭一样的**将会对他的性格产生什么影响。在他看来,正在详细商谈离婚事宜的夫妻,再滚到一张**,比现今流行起来的找情人更加污秽。这些天,他想得最多的,还是如何设法尽快结束自己的婚姻。借助和方怡婚姻的庇护才混到师主力团团长位置的流言,已经伤及他的自尊,如果日后再传出他为了爬到师级位置,不惜流泪下跪,央求方怡把婚姻维持到方英达下野,那就无法昂着男人的头颅在这世界上行走了。至于方怡提到方英达的绝症,范英明已经认为是方怡捏造的。捏造出这个病的目的,自然是不想承受对范英明落井下石的流言。他不相信身体强壮,一个月前还能喝半斤五粮液的方英达会得什么肝癌。如果这个绝症不存在,再在方英达面前装什么恩爱夫妻,就毫无意思了。为了彻底把自己洗个清白,他在一天上午,伴着窗外战士们的喊杀声,起草了一份离婚协议书和一份检查。写完这两个东西,范英明决定这个星期回市,把自己和方怡关系的真相告诉方英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