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这里只有一只手

怀抱那只可怜的虎斑猫,我费了好一番周折,才从树上爬下来。询问社区的物业公司,证实三楼那户人家,业主的姓名果然是叫苏小河。而且这只被困3天的猫,也正是苏小河养的宠物,名字叫狐狸。

从这只猫的名字,可以对苏小河的性格略有了解。他至少是一个凡事都喜欢别出心裁、内心比较阳光的年轻人。

我吩咐物业管理公司拿钥匙过来,打开苏小河的房门,同时我立即呼叫警力支援。当最近的警局派了警力赶来时,物业公司已经把钥匙找到,但是苏小河的家门却打不开,很明显,有什么东西在里边把门顶住了。

我立即想起了文物贩子潘家帅失踪案。

潘家帅在一架高空飞行的客机上神秘地消失了。但就在他登机的前一天夜里,他接连三次打电话报警求救,说是有人要杀他。而当两名警员赶到的时候,却不得其门而入,潘家帅挪动了家具,从里边把门顶死了。

我还记得,最后那两名警员是从阳台爬上去进入了潘家帅的家。

我立即下楼,通报了警务中心。房门被堵住,无法进入,情况紧急,我现在尝试从阳台进入。然后我跑到刚才那棵树下,抱着树爬了上去。

我爬到了与刚才那只猫相同的位置,这时候树枝发生扭曲,听见下面有人在惊叫。幸好我爬上来前就已经计算好了,背对着苏小河家的阳台,树枝弯曲,我的脑袋砰的一声,正撞在苏小河家阳台上。

强忍着疼,我反手攀住阳台的边沿,腰部用力,猛地翻入阳台里。

阳台里边,几盆米兰翻倒枯萎,我正坐在一只破裂的花盆上,脸部正对着从窗户里伸出来的那只手。

这只手纤细、有力,漂亮的椭圆形指甲,明显是因为外力而劈裂了。一道久已干枯的血迹从腕部开始,延至中指的骨关节处。手的颜色泛着青乌,好像是块上好的乌木雕成的,只是缺乏活力。

但我丝毫也不怀疑,这就是一只人手,而且多半就是时装设计师苏小河本人的。

双手持枪,屏住呼吸,我慢慢地踏前一步,探头向窗里望去。

我想看到的是这个身体的其他部位,一只手不可能孤零零地生长,理论上来说它应该是身体的一部分。但是窗户里边零乱不堪,无数怪异的摆设堆如小山,但偏偏就是没有其他部分,这里只有一只手。

和潘家帅家里发生的情形一样,苏小河家阳台上的门,也在里边被一只沙发顶住了。我用枪柄将窗户上的玻璃敲碎,从窗户探身进去。居所的情形也是一样,居室里每一件东西,都不在它应该在的位置,这些东西都是苏小河平日搜集又或是自己设计的生活艺术品,风铃、瓷器、布偶、紫砂壶,所有的东西,能撕碎的基本上都撕碎了,无法撕碎的也被砸成了碎片。

所有被撕碎的东西,都在屋子一角堆积了起来,堆得高高的,像座小山。

我想起潘家帅报警的时候也是这样,他的屋子角落里,有一团被褥撕碎后的破棉絮,而当时的警员,就是从那堆破棉絮中将潘家帅找到的。

那么,我是不是也会在这堆垃圾中发现苏小河呢?

我钻进屋子,越过翻倒的柜桌组成的障碍物,小心翼翼地走到那堆垃圾前,仔细地看了看。

为什么这里会有一堆垃圾?为什么潘家帅的家中会有一堆破棉絮?

忽然之间我脑子里有一个奇怪的想法,我好像是看到了潘家帅或是苏小河,总之是一个男人,正被困于地下,于死寂的黑暗之中,拼命地用手掏挖着泥土,缓慢地向前蠕动。被挖出来的泥土,抛到了他们身后,在潘家帅身后,这些泥土是撕碎的棉絮。而在苏小河身后,这些泥土,则是我现在看到的垃圾。

我用脚踢了踢这些垃圾,又拿枪搅了一下,没有发现苏小河身体的其他部位。

或许是营救者姗姗来迟,他们已经在地下探得太深,太深。

再返回到窗前,仔细看那条手臂,我差点失神地跌坐在地上。

我看到了再清晰不过的齿痕,就好像一只太古时代的怪兽,猛地一口,咬在松脆的果皮上,留下了两排整齐而略显错乱的牙齿印痕。

忽然间我又想到了威伯说过的卡摩斯,他说他亲眼看到,有什么东西将卡摩斯拖入一只石鼎内,当时他抱着卡摩斯的腿,用力往外拉,结果只拉出来一条腿,腿上面留着清晰的齿痕。

真是妖兽出没的不祥时代啊。

我在心里感叹,或许是卡摩斯、潘家帅和苏小河,他们都以为自己钻入了地下,不停地挖掘前行。但实际上他们不过是在一只妖兽的肚腹中,正等待着四壁分泌出来的强烈酸液,将他们溶化成富有营养的食物。

真的,这事可是谁也说不准。

可为什么苏小河会留下一条手臂在外边呢?如果这条手臂确实曾经属于过他的话。

是不是也曾有过一个人,当时正跟苏小河在一起,一如威伯与卡摩斯在一起时一样。而那个人,正如威伯死抱着卡摩斯的腿,他也是拉着苏小河的手,用力想把苏小河从那诡异的情境中拉出来。

如果真有这个人,他为什么不报案?他现在又在哪里?怎么离开这里的?

那个人没有报案,或者是存在着另一种可能。

我蹲到窗台上,俯下身仔细查看这只手的前端,果然在手指和手背的部位,发现了几道尖利细小的爪痕。然后我伸出手背,与那只手上的伤痕对照了一下,应该没错,伤痕是一样的。

这只手,是那只叫狐狸的虎斑猫,咬住之后拖到阳台上来的。这就理解了它当时为什么没有报案。事实上,即使是这只猫有心报案,也办不到,因为它被困在树上三天三夜了。

真是只可怜的小东西啊,我在心里感叹道。

再看那只断手的指尖,于窗台上划过的血迹,我一下子怔住了。

歪歪扭扭的血迹,于窗台上组成了一串字符:

这串字符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