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黎明的薄雾还未散去,医院建筑群被薄雾笼罩着时,你就会见到一个苗条的身影从湖边宿舍楼向这里走来,一丛丛不知名的野花野草和高低不一的植物在她的脚下摇曳,颤动。

薄雾下的花园里,远远的可以看见有人在打太极拳,还有人在散步。

那个苗条的身影走近了,轮廓渐渐清晰,一抹朝霞映照在她的身上、脸上。

这是墨丹。她身着白衣裙,胸前挂着听诊器;那双大眼睛还像在学生时代一样,清澈明净,眉宇间依然透出一丝淡淡忧郁和婉约,恰是这忧郁婉约之色,使她具有一种独特的魅力。

墨丹一直走着,走上了台阶,走进了住院部那条长长的走廊。

就在每天的同一时间,或许比这更早些,市郊一个别墅区的假山石和绿化带上总是跑着一个中年男子,他就是肖之清。

清晨的朝露使他堂堂的五官充满活力,一身红色运动服更把脸色映得红润,且那脸上总是带着事业有成而自信的微笑。

他匀速地跑着,迎面跑来一个晨练的年轻女子,插肩而过时她放慢脚步笑着和他打招呼,他微笑着点点头,很有范儿。

薄雾笼罩着住宅区,西洋式的连排别墅屋顶、房前花坛、林荫小道、假山与瀑布犹如披了一层轻纱。

他越过植物丛,跑过小树林,跑到假山前,他的速度慢下来,抬胳膊擦擦额头上的汗,他站住四处张望,打了一声唿哨,一会儿,一条狼青色的大犬从假山后蹿出来,敏捷的跑到他跟前。

这是肖之清的爱犬。它体长略大于身高,肌肉发达,气质高贵,是一条纯种的德国牧羊犬。

肖之清弯腰抚摸爱犬的脊背和它低声喃喃:“唔……维莎,你今天跑那么快干啥……嗯……”

跑完步,做几个伸展运动,他带着维莎回家。

这是一栋欧式小洋房别墅,楼上楼下三层,最底层是车库,那里面停着一辆宝马。

家里的钟点工还没到,肖之清开门直接去了一楼的盥洗间,洗了把脸,走到被德国厨具武装的像模像样的开放式厨房,热好奶,在烤箱烤了两片面包,再取出维莎的食品袋,给她倒了一小盆奶,然后自己坐在桌前吃早餐。

维莎也不知怎么了,她站在自己的餐具前不吃不喝,却扭过头看着他。

“干嘛?吃啊!”

维莎的眼神有些忧伤,他不禁走过去,抚摩她的脊背,与她喃喃,“嗯……怎么啦……快吃吧……我要去上班了……一会胖嫂就来了,她会带着你玩……陪你遛弯……”

他匆匆吃完早餐,换好衣服和维莎告别,拿上了车钥匙。

宝马车驶离车库,肖之清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当医院大厅墙上的大挂钟指向早晨7点,妇产科开始了一天的运转,然而最忙的要数值班室。

医护人员正围成一圈交接班,墨丹和两个护士看着册子在做笔记。

刘医生对接班的张医生说:“……住院病人49个,今天进11个,出9个;加8床的先兆流产,肚子不痛,有少许暗红色血;39床,打了一支孕灵;5号床清宫后情况好转……”

5号病床就是那个在走廊上挥舞小钢刀的横肉脸男人的妻子,名叫蒋贵芬,她住在301病房。

那天,肖之清及时为她做了手术,也弄清了她的病因。

原来,蒋贵芬的药物是自己购买的,由于药物流产不完全,还有组织在子宫内,引起大出血。当她不得已住院,刘医生要为她做绒毛恶变等检查时,他的丈夫死活不同意,才上演了那一幕。

交接班后,墨丹推开了301病房的门,蒋贵芬看见墨丹立刻探起头来,墨丹坐到蒋贵芬床边问:“清宫后挂了几天水,还疼吗?”

蒋贵芬点头说:“好多了。”

墨丹的话里带着几分责备:“多危险啊,要吸取教训,怎么能自己打胎呢?”

蒋贵芬就象见了亲人伤心地唠叨起来:“都是我丈夫……偏要儿子,可我生了三个女儿了,吃够了苦,真不想再生了,所以自己偷偷打胎,不让他知道……”

“由于滥用药物带来的危害,以后你真的再不能生了。”墨丹低声告诫她。

墨丹说着,却见里面靠窗的6床患者动了一下。一阵风顶开了病房中一扇半开着的窗户,白色窗帘在风中飘拂,墨丹走近窗台,把窗户用挂钩固定住,她端详了窗外片刻,然后转身面对病**背对着自己的病人,关切地看着她。

这个病人的病例卡上写着:

患者姓名:乌兰

年龄:24岁

住院病症:卵巢肿块

治疗方按:剖腹探查

主治医师:肖之清

墨丹轻轻的坐在6床前的椅子上,乌兰慢慢的转过身来。

这是一个脸庞白净秀丽的姑娘,职业是舞蹈演员。

只见她一头乌黑直溜的长发散落在枕头上,如黑色的丝缎般格外醒目,她看见墨丹声音哽塞地说:“我不应当来婚检的……本来今天应该和格林一起去试穿结婚礼服。”

“你应该庆幸,早发现早治疗啊。”

“可是……要开刀……”

墨丹轻轻拍拍她的肩膀说:“嗯,就是在腹部划一个小口子,一般情况下,四五天后就可以出院。”

乌兰把头埋进被子里,声音沉闷地嘟嚷:“要是情况不一般呢……”

“别担心,我一会儿就去找肖医生商量你的手术方案。”

就在墨丹安慰乌兰德这个时间,肖之清正在医院会议室开会,这是一个十分重要的会议。会议室坐着二三十个医院的精英,他们是市场拓展组成员,也是各科室主任、副主任。

会议由主管市场的简去辛副院长主持。

简副院长本是技术权威,也是医院的一把刀,可这两年市场竞争之风在各大医院也迅速蔓延,医生院长都习惯把病人称为客户了,于是,南方医院也成立了市场中心,简副院长就负责这一块。

此刻,他的讲话铿锵有力,大有纵横捭阖,挥斥方遒的气势。

“同志们啊,医院要发展就要与时俱进,我们要向市场要份额,不能墨守成规。大家的脑子要再灵光一些,办法再多一点,步子再快一些。一句话,就是要解放思想求效益!”

简副院长调动着大家的热情,好几个戴着眼镜、一天也难得说几句话的主任副主任医师听得一愣一愣,他们的看起来真有点热血沸腾躁动不安了。

张主任又像往常一样开始领头插科打诨,大家适时嬉笑一番,会场的气氛和大伙的脸色便越来越活跃,会议开得也更加轻松愉快了。

会议顺利地进行着,简副院长带有小结和考核似的转变话题,若有所思地说道:“嗯……我们的特色专科计划实施快一年了,哎,张主任,你们儿科的‘育儿英才’目前进展怎样?”

张主任马上回答道:“还行吧,但比不上五官科的‘神奇整容’。”

五官科林主任一听连连摇头道:“不不不,还是泌尿外科的‘雄起阳山’硬,这个市场潜力最大!”

大家一听“雄起阳山”不禁又哈哈大笑起来,简副院长笑得前仰后合。

“雄起阳山”是个挣钱且前景看好的项目,谁听了不高兴,尤其是简副院长。

药剂科主任胡庆南不以为然,就他一人没笑。他有点郁郁寡欢地说:“药事委员会……是不是该提前召开会议,有好几个品种的药等着,那也是市场试金石啊!”

“不急不急!”简去辛制止道:“我请示院长后,咱们就这个问题召开一个专题会,今天不说此事。”

肖之清知道下面该轮到自己报告,他习惯地耸肩一笑,又好似面带愧色地开口了。

“嗯,我的‘特色整形室’也想与时俱进,可从患者……哦,应该说客户。从客户目前的情况来看,还不能预测前景是否乐观,市场是否萎缩无疾而终,不得而知。当然,我会努力的。尽管我每天还有大量的手术要做。”

张主任幽幽而言:“不会吧,凭你‘金手指’的鬼斧神工,市场还会萎缩?你们还可以在导购上多宣传啊,什么‘处女膜修复术的好处主要是心理上的作用,受传统道德的影响,很多男性有处女情结。处女膜修复术可以增加以后的夫妻感情’云云……”

这张主任口若悬河,实则自己的口气让肖之清听了不爽。一向称自己的“育儿英才”和肖之清的“处女膜整形”是此消彼长的矛盾体,因此张主任常在会上放放讥讽之言。

“这不是技术问题,”肖之清回答道:“是社会在变,人们的贞操观念也在变,还有多少人在乎贞操?”

简副院长心知肚明,马上为他俩调解道:“没关系没关系,肖主任,你就两手抓吧,特色专科和常规门诊都不能偏颇。大家都知道你妇产科的手术量大,门诊分量一直很重,‘肖一刀’,这个称号你可要保持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