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燮元的奏疏中建议保留安位的土司地位不变,为了增加说服力还举了很多这样做的优点,比如说保留土司制度是尊重当地人的风俗,让他们自己人管自己人可以省很多麻烦,同时朝廷也不用花费钱粮來扶贫等等。最后说最大的好处是给其他土司一个榜样,让他们知道造反沒有前途,当良民就可以继续关起门作威作福沒人会管你。其中心思想还是当年诸葛亮的想法,就是当地人管当地事打造一个稳定的后方。

诸葛亮的想法在当时是正确的,但是时间已经过去了上千年,以前的用力方向是中原,西南方向是后方需要尽快经营好,现在的用力方向是向西南扩张,再抱着老观念做事就是南辕北辙就会出问題。天启已经明确提出西南地区今后的任务是逐步调整土司,调整的原则就是土司只能管一定的军队不能既管军又管民。天启的意思就是让所有土司的手下都只有军队而沒有民众跟随,如此一來他们沒有了根基都离不开朝廷想作乱也作不了。

朱燮元知道自己犯了方向性的错误,于是立即说道:“皇上的旨意我们必须无条件服从,只是具体该怎么做一时还搞不清楚,两位钦差能不能详解一下?”

刘侨说:“我们跟朱大人一样都是刚刚得到旨意,怎么办还是朱大人自己拿主意要好些。”

杨涟说:“我是文官对军事不懂,但这几天我看见贵阳周边一带做得很好,尤其是军队先开进百姓随后跟从的法子不错,稳扎稳打快速安民不给叛匪留空隙,朱大人可以按原來的办法继续做就可以。”

朱燮元听了后转头对大家说道:“既然如此我先暂时安排一下,如果诸位有疑问可以当着钦差的面提出來商议,如果商议不出结果我们立即请旨便是。一直以來安位就不想跟官军过不去,曾经还私下找我们议和过,现在首恶奢崇明和安邦彦死了,我认为现在安位也想跟我们议和,只是不知道我们现在要拿他怎么办。安位现在调兵遣将固守织金、大方一带,只是为了展示一个强硬的态度,其目的是想在谈判中多捞点好处,我的看法不知道诸位以为如何?”

川、黔诸将原來的不和是为了争功,既然皇帝要求自己写经过其他人证明最后朝廷专门机构认定,大家的关系才缓和了下來,现在见朱燮元相问都说朱大人所见极是。

朱燮元知道这些人也说不出什么,于是接着说道:“既然皇上将军队分为野战部队和守备部队,给秦良玉秦总兵的一年之期也将满,就由秦总兵打头开始对付安位。其他守备部队的人马慢慢跟进固守要害处,如果沒有出乱子就由地方官府派员管理,同时负责修建的部队开始修房修路安置百姓。一切走上正轨后各地官府配合大铁公司组织人做工、开矿,安位这里顺利的话就以他为例向西推进,达到皇上要求的调整所有土司的要求。”

见朱燮元点到自己的名字,秦良玉说道:“我也赞同皇上要彻底解决土司问題的想法,想当年建奴努尔哈赤曾受过朝廷的官职也算是一土司,结果他起兵造反作乱让辽东数年处于战火之中。假如最开始在土司中就严厉实行掌军不管民的制度,努尔哈赤也好后來的杨应龙和奢崇明与安邦彦也好,手中的那几点人马根本就沒有威胁。朱大人要我打头那么我想请问一下我该怎么打头?是带着兵马先直接围上去还是要來个先礼后兵?”

朱燮元想了想说:“皇上要慢慢调整不是要全部剿灭肯定是要先礼后兵,不过不包围上吧就不能给他们压力他们也不会服从,围上去就算你不动手别人也会先动手,这确实是个麻烦事,这事我们可以议一议再决定,秦总兵还有其它问題吗?”

秦良玉说:“还有就是想问一下朱大人和两位钦差大人,既然土司只管军不管民那么肯定就需要派官來管理,如何保证派來的官员不会欺压当地百姓?当年播州杨应龙虽然罪大恶极,但他也可算是被官吏逼反的,还有先夫马千乘也是被冤杀,如何防备这样的情况继续发生?去年我曾经给皇上提出过这样的疑问,但一直沒有得到答复。”

朱燮元说:“官员如何派是都察院的事,钦差杨大人正管着都察院,就由杨大人來说一下吧。”

杨涟说:“这好办,皇上曾经比较过上面派官和下面推举官员的优劣,后來认为各有所长决定把官员分为两类,贵州这地方虽然特殊点但也跟其它地方差不了多少,也可以用两个官员位置來解决问題。具体來说就是在各地都设立施政官员和监政官员,施政官员解决日常事务由当地推举,监政官员处理特殊事务和紧急状况,由朝廷或者上级派驻,如此一來就不会发生随意欺压当地人的事。”

秦良玉因为丈夫是被地方官员冤杀,所以对欺压当地人的汉官有着莫名的愤恨,但她也知道朝廷不可能把地方官员都换成当地人,连土司都要斩除其与地方上的联系,全由地方上出人自己自治那还不乱了套?现在见杨涟说了个施政监政两个官员的说法,觉得很有道理也不禁连连点头,心道这就相当于两人合伙做生意因为互相间信任不够于是各出一个人当掌柜。

秦良玉想了想问:“杨大人开始说监政官由朝廷派驻,这是朝廷行使权力的方式沒人能说什么,不过杨大人又说到施政官由当地人推举,请问该如何个推举法?”

杨涟摇了摇头说:“以前是让百姓直接推举信任的人來充任,但是试验了一段时间发现有问題于是就停了,还是由上级指派。其原因就是百姓直接推举出來的人慢慢变成了大势力和大家族的代表,而且这样的人往往还跟朝廷对着干,影响政令的执行造成恶劣的影响。我有一个想法已经很久了,就是不选人而是选主意,先由有经验有见识的人出个上中下三策,由百姓选定哪一策最适合,这时候谁來办都差不多就可以。”

秦良玉问:“选主意确实比选人要好一些,因为人会变谁也猜不透他下一步要做什么,而主意是明明白白摆在那里的谁都知道,做得不对大家可以指出來。那么这个出主意的人又该是谁呢?怎么保证他们的主意就是好的?”

杨涟说:“应该是一群人而不是一个人來出这些主意,这些人应该是有一定的经验和见识,他们也不是凭自己的喜好乱出主意,而是随时询问调查当地各行各业的人,找出最能给大家带來好处的办法。这些人都存在于辅政机构中,我这一阵就是在各地巡察辅政机构的实际情况,准备时机到了就找个地方试点,如果贵州有意愿就在贵州试点试一下,但是你们先要把安位的事处理好了。”

大家听了杨涟的话都连连点头,朱燮元这时候说:“怎么设立官员杨大人已经说了,看大家的样子都比较赞同,那么开始秦总兵提的该怎么对付安位和其他土司的事大家再议一议,刘大人是钦差就由你先來说如何?”

刘侨想了想说:“本來我不想说,不过既然朱大人要我说两句我就说一下真心话,说得不对大家不要怪我。去年上半年我曾经跟福王來过贵州,当时跟赵率教和张静安两位总兵谈过的一席话让我记忆犹新。据说皇上对贵州平叛的要求是慢慢來不着急,平叛为辅训练军队为主,同时还有个比较有趣的说法就是尽量少杀人。我本來对这要求不理解但前两天听了你们的战果后理解了,据说你们杀了上万人,那些死了亲人的人会不会非常仇视官军呢?”

朱燮元听了刘侨的话老脸差一点儿就红了,皇帝的意思他也知道一些,但是想到近十年的辛苦要被别人抢走功劳他就有些不舒服,于是暗示部下尽快平定。现在想起來不但沒有得到部下的感激还惹了一身埋怨,同时还沒有跟皇帝想到一处确实有些不妥。皇帝要调整所有土司自己却要恢复原状,皇帝说要慢慢來少杀人自己却一杀就是一万多,相当于皇帝要炖一锅汤想慢慢熬,结果自己却搞成了炒菜沒有汤的香味。

朱燮元说道:“刘大人说得对是我们太急了,过去的事已经过去就不说了,不知道刘大人对现状有什么好建议?”

刘侨说:“亡羊补牢未为晚,朱大人说过安位原來曾经提过讲和,但是他现在为什么不提了而是要严阵以待呢?就是因为你们砍了一万多人他怕自己也被砍。现在如果对安位也是砍砍杀杀,其他土司谁还敢相信朝廷的话?如果是我我也不相信。我的建议是从现在起要坚持一个原则就是绝对不攻击主动杀人,坚持原來的办法先交代好皇上的要求,然后一点一点向中挤压,逼迫其同意皇上说的管军不管民制度。”

朱燮元疑惑地问道:“我们慢慢挤压过去不杀人,那么安位的人杀我们我们也不还手吗?”

刘侨说:“我只建议不主动杀人沒有说不能自卫,安位的人如果要砍要杀弟兄们也可以拔刀自卫。”

朱燮元问:“主动杀人跟自卫杀人有区别吗?”

刘侨说:“当然有,敌人阵营中应该可以分为两部分人,一种是铁杆叛乱份子见官兵就砍,这样的人自卫时杀了他们也不算什么。另外一种是被胁迫的人,这些人可以拉拢过來不必要全部杀了增加仇恨,只要我们不主动杀人就伤不着他们,铁杆叛匪死得多一般人死得少才是最好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