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纵卿冷声说道:“本来我猜测是铁甲军抓走了君,但是经过这几天的查证,君不在铁甲军的监牢里,抓走君的应该不是他们,最有可能的是最后和君交手的白衣人。”

商笑一急,忍不住追问道:“那他是什么人,会把我哥抓到哪里去?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无声门几天的追查,却只得了这么点信息,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萧纵卿的心情本来就极差,商笑忽然打断他的话,让他本就烦躁的心情更差,口气也变得不耐,“他行踪诡异,极少留下线索,但是白衣人与昊天盟的门人有所接触。昊天盟是苍月一个极其神秘的组织,手段残忍,行事古怪。”

行事古怪,手段残忍!与白衣人有过正面较量的祁风华体会得更加深刻。按照萧纵卿的说法,那个白衣人如果是昊天盟的人,小君就更危险了,祁风华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依那晚的情况看来,你所说的昊天盟和铁甲军之间只怕还有着种种关联,就怕昊天盟也是陇趋穆的爪牙。”眼看着在座的人,都是商君的至亲好友,说到商君有可能面临的危险,屋里的气氛变得躁动,真正是关心则乱。

予函叹道:“萧门主,依我看,你继续派人去查昊天盟的总部到底在哪里。大家各自清点人手,保存实力,一旦有商君的线索,尽力营救他。这次的事,一定已经惊动了陇趋穆,他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商君和我们的处境都很危险,不能再坐以待毙了。我待会儿修书北军将领,让他们找借口入京。这一仗是避无可避。”

裴彻轻轻摇头,冷静地分析道:“远水救不了近火。铁甲军一万有余,再加上驻扎天城外的三万护卫军,陇趋穆能马上调度的,就有近五万。”

裴彻没有继续说下去,众人却都已经心知肚明,他们这些人,加起来,还不足五百,如何与五万人斗?花厅里又一次陷入了寂静之中。

商笑忽然站了起来,一脸冷漠地向着花厅外走去。裴彻急忙拉住她的手,急道:“笑儿,你去哪里?”

缓缓挣脱裴彻的手,苍白的脸上尽是失望,商笑无力地回道:“你们说了这么多,其实根本没有想到办法救他,不是吗?”她不需要再听下去了,越听只会让她的心越痛。

裴彻还想追出去,被朗月拦了下来,“裴公子,让小姐静一静吧。你们继续讨论如何救公子,我会照顾好小姐的。”

看着那道如幽魂般蹒跚而去的背影,裴彻竟然移不开脚,救不出商君,他追上去又能如何。她需要的,不是一个安慰的怀抱,而是她哥哥。

朗月默默地走在商笑身后,陪着她在这片不大的花园里来来回回走了不下十遍。终于,商笑停了下来,蹲下身子,抱着双膝,把脸埋在双臂之间,久久,只听见哽咽的声音颤颤传来,“朗月姐姐,我好害怕。如果他真的有什么不测,我怎么办?”到处都是血,到处都是家人的尸体,长箭没入爹爹胸口,灼热的血,洒在她的脸上,脖子上。这些已经多年不曾想起的景象再一次侵袭着她,一幕一幕,不停地在她眼前出现。

在商笑身边坐下,朗月轻轻环上她单薄颤抖的肩膀。朗月无语,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若是公子真有什么不测,应该怎么办?失去了那个事事承担,体贴包容,傲气朗然的人,她们应该怎么办?

靠着朗月的肩头,商笑终于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我好笨好笨,这么多年了,我为什么没有好好练武,为什么没有帮他分担缥缈山庄的事务,为什么就不能聪明一点!”起码不用像现在这样,只能留在这里哭。

紧紧地环住商笑,朗月轻声安慰道:“你别这样,这不是你的错。现在这样的局面,屋里那几个大男人都无能为力,更何况你一个女子。”她没有任性地胡乱跑出去,给大家添乱就已经很懂事了。

女子?他就是女子啊,还不是一力承担着一切。越想越恨自己,商笑摇头说道:“都是我不好,如果我有哥哥的武功,有舒清姐姐的能干……”

商笑忽然身子一僵,整个人呆呆地发愣。朗月急道:“小姐,你怎么了?”

用力抓紧朗月的衣袖,商笑满是泪痕的脸上绽放出希望的光芒,大叫道:“还有一个人,还有一个人一定可以想到办法救哥哥!”

“真的吗?”看商笑信心满满的样子,或许她真的能找到一个人来救公子,朗月激动地问道,“是谁?”

左右看看,虽然四下无人,商笑还是倾身向前,贴着朗月的耳际,低声说道:“舒清姐姐!”

朗月睁大眼睛,慌乱地抚上商笑的额头,担忧地说道:“小姐,你别吓我。舒清小姐已经……”死了。后面两个字朗月没敢说出来。她承认,若是舒清小姐还活着,或许真的是她们的希望,但是现在——

“你跟我来。”心中有了希望,商笑一扫刚才颓然的样子,拉着朗月起来,向着她们所住的院落跑了过去。

急匆匆地进了屋内,商笑下了门栓,将朗月拉进内屋,才认真地说道:“朗月姐姐,我和你说的事情,你千万不能说出去。其实舒清姐姐没有死,她只是到了一个叫海域的海外国度,就是我们的商船经常进出的那个国家。”

商笑表情真切,说话也清楚明白,朗月终于相信她不是担心过头在说胡话了。牵着商笑的手,朗月欣喜地笑道:“那真是太好了。”但是转念一想,小姐为什么刚才不说呢,莫不是还有什么隐情?朗月柔声问道:“那刚才你为什么不和裴公子还有御枫他们说呢?”

商君低下头,回道:“这件事,只有哥哥和我知道。哥哥上次给我的信中特别交代过,这是舒清姐姐的选择,她好不容易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所以她还活着的事情绝不能让人知道,更不要去打扰她。今天若不是逼不得已,我也不会说出来。”

不用哥哥说,她也知道舒清姐姐选择“死”来摆脱,其中一定有很多利害关系和不得已,但是她真的是没有办法了。

公子总是如此,永远都只会为别人着想。轻叹一声,朗月问道:“那接下来你想怎么做呢?”

轻咬朱唇,商笑思索了一会,坚定地回道:“我不想惊动他们,打算自己去找舒清姐姐,求她救哥哥。她没有答应之前,我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她还活着。”

“你忽然失踪,裴公子和御枫他们一定会发疯的。从这里来回一趟海域,最快最快也要半月。这期间,公子不知道会不会有变故,您还是留在天城,让我去吧。不管多么危险,只要朗月还活着,就一定会找到舒清小姐。”

商笑连连摇头,急道:“朗月姐姐,现在不是进出海域的时节,海上惊涛骇浪,危险重重——”

没等商笑说完,朗月淡淡一笑,“没有公子,就不会有朗月,别说是惊涛骇浪,就是刀山火海,朗月也一样闯得!”她这条命,本来就是公子的,今日有机会报答,就是死,也无憾了!

朗月说的对,来回海域费时良多。如果舒清姐姐还没来,哥哥有了消息,她还能想办法支援,毕竟,她也是缥缈山庄的主人。用衣袖抹掉眼角的泪痕,商笑用力吸了一口气,硬是不让眼眶中的泪再落下,她哭得已经够多了。用力地点头,商笑说道:“谢谢你,朗月姐姐。”

朗月微笑着摇头,回道:“我这就去收拾行囊。”早一天出发,就能早一天见到舒清小姐。

朗月走到门旁,商笑忽然叫道:“等等。”

跑到桌前,商笑摊开笔墨,在纸上简要写了事情的缘由。舒清姐姐处事小心谨慎,她自己未能亲自去,总要给朗月一些凭证才是。

“你拿着这封信。”将信笺折好,递给朗月。忽然想到什么,商笑又从脖子上取下一块金镶玉佛吊坠,一同塞到朗月手里,“还有这个。”这是舒清姐姐在她及笄之时送给她的礼物,她一定记得!

“你先去收拾,明日出发,赶往东海港口。我让忠叔安排船只送你出海。他们若是问起,你就说我让你回缥缈山庄帮着忠叔处理事务。”

“嗯。”将信笺和吊坠小心收好,朗月转身出了屋外。

紧紧合实双手,商笑一遍又一遍在内心祈祷,希望这几天风浪不大,能顺利出海,希望朗月能顺利找到舒清姐姐,希望舒清姐姐愿意帮他们,希望——

姐,你一定坚持,一定要等我们!

商笑伤心离去的背影,刺伤了这一屋子男人的心。他们这么多人,竟救不出一个商君。萧纵卿一掌狠狠击在矮几上,茶碗倾倒,瓦瓷热茶溅了一地。

“秦修之,我有一事相求。”始终缄默的祁风华忽然开口说道,“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帮我照顾商笑。”小君把妹妹托付给他,他本应该好好照料,只是他不能在这里干等消息。秦修之为人稳重,又对小君情深义重,把商笑暂时托付给他,也不算对不起小君了。

秦修之看向他肩膀上缠绕的厚厚纱布,问道:“你的伤还没好,要去哪里?”

“我不想干等下去,与其如此,还不如求援。我去找我师兄,也就是小君的师父,他精通卜卦命理,一定知道此事是否还有转机。”起码,师兄能知道,小君是死是活。

秦修之爽快回道:“好。”即使没有他的托付,他也依然会护笑笑周全的。

祁风华起身,只对花厅里的众人微微点头,便头也不回地急奔而出。

祁风华走后,裴彻发现,萧纵卿、秦修之、予函三人的表情皆有些微变,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他现在关心的只是,笑儿在这里是否安全。看向御枫,裴彻说道:“陇趋穆有五万兵将可调遣,敌众我寡,我们还是找个地方避一避,先找到商君在哪里再说。”

御枫点头回道:“住进缥缈山庄的别院吧,里边有主子精心布局的阵法,即使有人闯入,也能抵挡一阵。”

商君所布的阵法之精妙,裴彻在缥缈山庄时就已见识过,刚想说好,萧纵卿却快他一步,冷声说道:“你们今晚就搬到别院,有商君的消息我会再告诉你们。”

予函诧异:“萧门主,你不与我们一同过去吗?”萧纵卿若是不与他们在一起,他们就变成了“瞎子”、“聋子”,对天城的局势便更难把握了。

萧纵卿豁然起身,“五万大军不除,即使救出了商君,也难逃一死。”

萧纵卿离去,秦修之也漠然地出了花厅。裴彻与御枫对看一眼,也随之离去。花厅里,只剩下予函一行。何成看主子面色微沉,悄声问道:“主子,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予函缓缓抬头,看向萧纵卿疾步离去的背影,再看看低眉思索、缓慢而去的秦修之,淡然地回了一句“静观其变”,便不再说话。

静观其变?正如刚才他们所说,五万大军是事实,商君失踪也是事实,还需要什么静观其变?这群人眼里心里想的都是那个商君,只想着如果救他,其他的事情早就抛诸脑后了。如果主子不早做打算,待陇趋穆真有什么异动,只怕是指望不上他们。

何绍华上前一步,想要劝主子不要把希望放在这群人身上,却被自己老爹点了穴道,只能狠狠地瞪眼。

何成揖手,回道:“是。”

待予函离去之后,才给他解了穴道。何绍华不服地吼道:“爹!您干吗点我穴道,现在还静观其变什么,应该未雨绸缪,早做打算!”

“你懂个屁!”一巴掌拍着何绍华背心之上,何成呵道,“主子这么做,自然有主子的打算,你给我管好自己的嘴。”

心中愤愤,何绍华却也不敢再回嘴,气恼地跑了出去。

看着他负气离去的背影,何成直摇头,这孩子,这么多年了,怎么就一点长进也没有,心浮气躁,毫无城府,如何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