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传来一声挫败的娇嗔,商笑气恼地盯着棋盘,明明黑子多,白子少,可是还是她输!尤其是对面的人还是闲闲地一边看书一边和她下,怎不叫人生气?商笑撇撇嘴,恼道:“不和你下了,你到旁边看书去,我和朗月姐姐下。”

商君哭笑不得,是谁一大早拉着他不放,现在倒是嫌弃他了。商君摇摇头,笑道:“就你这样的下法,朗月也一样赢你。”下棋不是子越多越好,像她这样,全是无用的死棋,怎么会赢?

输了一个早上,商笑说什么也不要再和他下,“哼,起码我还有赢的机会。”

“好,你们下。”商君无奈起身,潇洒地躺上旁边的软榻,终于可以好好看书了。

商笑心情大好,对着对面强忍笑意的朗月热情地招呼道:“朗月姐姐,我让你先下。”

朗月点头轻笑道:“好。”说完,轻执黑子,缓缓落下。

书房里平静而宁和,只有棋子轻轻落下的声音,几缕冬日暖阳透过窗棂透进来,正照在软榻之上。商君拿着书,却有些看不下去,又是半个月过去了,尤霄和轩辕逸还在相互试探,他们到底在等什么呢?敌不动,我不动,他也再等等吧。

“怎么又是我输啊!”商笑不甘的怪叫声再一次响起。

商君抬眼看去,只见商笑托着腮帮,一脸郁闷,朗月一边收拾棋子,一边轻声劝道:“只半子而已,不算输。”

商笑摆摆手,也不耍赖,喃喃说道:“输了就是输了,半子也是输了。”

看她一脸不高兴的样子,朗月只好求救地看向商君,商君却是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再劝,输了就是输了。朗月苦恼,公子倒是潇洒,她却受不了小姐落寞的样子,正着急着,杨忠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主子。”

商君合上书,起身问道:“忠叔,什么事?”

“庄外秦公子求见。”

秦公子?商君疑惑,“秦修之?”

杨忠迟疑了一会儿,才回道:“是。”虽然秦公子面相与上次大相径庭,但是风雅的气质却是一眼就能认出来。

“请。”他不是回海域了?怎么才半年,又出现在临风关?

一会儿之后,杨忠带着一个年轻男子缓步行来,男子面如皎月,朗眉星目,单单素衣墨发,已是风华尽显。他今天没有戴人皮面具,虽然商君已见过秦修之的绝美俊颜,但是他这样带着一身风霜,迎面而来,商君还是被惊艳了一回。直到秦修之走到面前,商君才回过神来,笑道:“修之,别来无恙。”

秦修之微笑点头,回道:“好久不见,商君越发清朗了。”才半年而已,他好像清瘦了很多,尤其是这大冬天的,他一袭白袍,越显瘦弱。两人就这样对看着,一时之间都有些恍惚。

“你是秦大哥?”商笑迎了上来,绕着秦修之上看下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秦修之对着她笑道:“笑笑。”

低吟一般的嗓音,温文尔雅的笑容,似曾相识的感觉,他真的是秦修之!太神奇了,商笑忍不住伸出手,抚上他俊美的脸颊。

商笑忽来的动作让秦修之一愣,商君赶快抓下商笑的手,喝道:“笑儿,道歉!”哪有一个姑娘家对一个男子这样动手动脚的。

她只是好奇而已嘛!商笑低下头,委屈地说道:“对不起,秦大哥。”

秦修之温和地回道:“没关系,笑笑不用放在心上。”他刚才是怎么回事,商笑温暖的小手抚上他脸颊的时候,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倒是商君抓下她的手,冰冷的手指不经意地滑过他的脸颊,他却感受到心里一阵战栗,为什么他一见到商君就变得奇怪起来。

自然商君和商笑都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商笑盯着秦修之的脸,好奇地问道:“秦大哥,你比我哥还俊呢!上次我看到的就是传说中的易容术吗?能不能教我?”她一直听说有易容术,想不到会有机会见识,不过秦大哥长成这样,还真是要遮掩一下才好。要不是有商君这样的绝美之人经常在她眼前晃,让她看惯了,她一定会被秦大哥的容貌震得说不出话来。

看她双目圆睁的样子,秦修之失笑,回道:“其实易容术也不是很难,笑笑喜欢的话,我教你。”他没有和妹妹相处的经验,也没有这么可爱的妹妹,商君有她陪伴,应该不寂寞吧。

“真的?”商笑惊喜万分,叫道,“太好了,什么时候开始?”最好现在就开始。

“笑儿!”商君淡淡地说道,“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商笑吐吐舌头,扬起一抹讨好的笑容,对着秦修之笑道:“秦大哥,我们到里面坐下来慢慢聊。”她抓着秦修之的衣袖,拉着他往里屋走。秦修之有些尴尬地看向商君,商君回了他一个无奈的笑容。这个妹妹,他算是没办法教好了,于是只能安慰自己,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进了里屋,朗月已经贴心地准备好了热茶。商君接过热茶,看向秦修之,问道:“修之这次来临风关是有什么事吗?”他不会无缘无故来临风关吧?

秦修之摇摇头,回道:“我这次算是护送舒清来临风关。她在路上受了箭伤,伤势很重。”

“什么?”听到舒清受伤的消息,商笑最先发难,“舒清姐姐受伤了?那现在她人呢?伤好了没有?是谁伤她的?”

“笑儿!”

“人家着急嘛!”商笑盯着秦修之,追问道,“秦大哥你快说。”

“我也是在半路上遇见她的,她被一群武功诡秘莫测的蓝衣人挟持,肩上还中了一箭,但是她不肯好好休息,执意要立刻前往临风关,到了后就直奔军营。她已经被轩辕逸接进去了,应该会得到很好的照顾,我不能擅入军营,就来看看你们。”秦修之暗暗观察商君,他虽然没有商笑激动,但是自从听到舒清受伤的消息,他的眉头就一直紧锁着,手紧紧地握着茶杯,甚至连热茶都洒在手上,他依旧没有所觉的样子。

“舒清的伤势怎么样?”秦修之能这样轻松地和他们说笑,舒清应该没有性命之忧吧。

秦修之回道:“舒清肩部中箭,长箭穿肩而过,伤口深可见骨,伤势极重。没休养好就舟车劳顿,此时身体极弱。”秦修之看着商君被烫红的手,不知道应不应该提醒他,他现在的心思全在舒清的身上。

心思细腻的不仅是秦修之,朗月一双素手接过商君手上的热茶,从袖间掏出丝帕小心地给他把水渍擦干。商君自然让她收拾,继续问道:“你知道伤她的是什么人吗?”

秦修之收回视线,回道:“不清楚,领头的是一个华服男子,身边还有一个邪魅的绛紫男子,武功深不可测。舒清应该知道他们的身份吧。”不知道为什么,来缥缈山庄之前,他心里的兴奋不可言喻,现在忽然又有些提不起精神了,或许是累了吧。

看出他的倦意,商君不再追问,说道:“修之远道而来,也累了,先好好休息吧。”

“好。”秦修之从善如流,他要好好想一想,他到底是怎么了?

“朗月,带秦公子到沐晨阁。”

“是。”朗月向秦修之微微欠身行礼,然后走在前面带路。秦修之若有所思地跟随她离开了慕云君苑。

书房里只剩下他们兄妹俩,商笑轻声说道:“哥,怎么办?我们去看看舒清姐姐好不好?”秦大哥说得很危险,不知道舒清姐姐现在怎么样了!

“不行。”商君摇摇头,提醒道,“轩辕逸的军营岂是你想去就去的!”轩辕逸被誉为战神,军纪严明自不必说,手下将领也个个不凡,若是连她都能随意进出军营,那轩辕逸这个战神之名就可以踩在脚下了。笑儿太天真了,别说是她,就是他自己也没有完全的把握。

商笑瞪着商君,叫道:“但是舒清姐姐受伤了!”他都不关心舒清姐姐的生死吗?在那个行军打仗的军营里,她能得到好好的照顾吗?

“进了军营,她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危险。”起码没有人再能暗算她了,舒清一到临风关就直奔军营,必定有她的原因吧。

“哥——”

“我说不许去。”商君严肃地警告道,如果被军中的人抓住,她极有可能被当成奸细,到时谁也救不了她!

商笑轻咬朱唇,气恼地冲了出去。

商君此时也有些心绪不宁,舒清到底伤得如何,他比谁都想知道,她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来?是谁伤了她?为什么要伤她?他有预感,舒清的到来,必与战事有关!

舒清,你到底怎么样了?

明月暮雪,苍茫的雪地里,一袭暗黑的夜行衣反而愈发醒目,黑衣人看着前方不远处轩辕逸的驻军所在地,嘴角勾起了一抹自嘲的笑。他不让笑儿来,自己却还是来了,舒清到底好不好,不弄明白,他的心怎么也放不下,今天已经是第五天了,她的伤是否已好转?

轻叹一声,暗黑的身影如一道黑色闪电一般,几个起落,消失在了营地里。

商君一路小心寻找,女眷一般不能进入军中,他猜想轩辕逸应该把舒清安排在营地后面,但是找了一圈,一无所获。雪越下越大了,巡逻的队伍却依旧没有怠慢,地上的雪也越积越高,再拖下去不利于他隐觅身影。商君冒险地向主帐靠近,在离主帐不远的地方,他发现了一个相对小的帐篷,靠近倾听,里边传来一道温和的女声,“小姐,该喝药了。”

商君绕到窗边,轻轻掀起一条缝,终于看见了那道他挂念的清丽身影。想不到轩辕逸竟会把舒清安排在主帐附近。他们不是退婚了?或者他与舒清之间,还有外人不知道的情愫。

“嗯。”慕容舒清从躺椅上坐直身子,接过温热的药碗。或许是已经习惯了药汁的味道,她平静地喝下,将碗放在一旁的矮几上,拉着绿倚的手,问道:“绿倚,你的脸色很差,是不是不舒服?坐下来休息一下。”

今天下午的那一幕,她都被惊得心悸不已,冷汗直流,何况是绿倚这样的小姑娘!到底是什么奇阵,能在短短的时间里,让骁勇善战的前锋身首异处,敌军将首级用雪狼叼出来?用意是要挑衅轩辕逸,蔑视东隅众将吧。不知道他有没有想到破阵良策?

绿倚面色苍白地摇摇头,低声回道:“我没事,就是想起……”脑子里回荡着那颗包裹在长布里的血污头颅,鼻尖似乎依然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绿倚说不下去,捂住唇,怕自己再次呕出来。

慕容舒清轻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让她坐在自己身边,轻声安慰道:“好了,不要想了,陪我坐一会儿。”有几个女子能承受那样血腥的一幕,真是难为她了。

“嗯。”握着小姐微凉的手,绿依虽然心跳依旧紊乱,却是没有那么害怕了。

帐篷外的商君从她们的对话里似乎听出了一些端倪,正想进去帐中,细细问舒清,却听见一道渐行渐近的脚步声。商君收回要踏入的脚,闪身躲到帐篷的后面,一会儿之后,一个年轻的小将出现在了舒清帐前,叫道:“慕容小姐!”

绿倚出来,将小将接了进去,商君本来想等小将离开之后再去找舒清,却在此时看见了另一抹在营地里穿梭的黑影,看到那身形,商君低咒一声,“这丫头!”

商君为难地看看舒清,再看看远处穿梭在营地里的黑影,他无奈地离开了小帐,向那个在军营里横冲直撞的黑影奔去。刚才看过舒清的样子,脸色虽然还不太好,精神却还不错,应该已无大碍了吧。至于她此行的目的,有机会再问也不迟。

裴彻刚才在敌军阵外观察了一遍,怎么看都只是普通的迷阵,但是从今天前锋闯阵的情况看,里边一定内有乾坤,只是他不能轻举妄动,怪只怪他自己学艺不精。他心情有些烦躁地走向主帐,忽然感到前方有一抹黑影闪过,裴彻警觉地大喝一声,“是谁?”

难道是奸细?前方没有回应,裴彻握紧手中的长剑,戒备地向帐篷后缓缓靠近,才走了几步,一柄锋利的软剑正面袭来。裴彻大惊,后退了一步,黑衣人趁机向营外狂奔而去。

“站住!”裴彻哪里会让他如意,提剑直追。

比轻功,黑衣人稍逊一筹,很快便被裴彻缠上。裴彻内力刚猛,为了抓到奸细,剑剑锋芒犀利,黑衣人躲得有些狼狈,不过好在剑法精妙,总能险险躲过裴彻的攻势,几个回合之后,黑衣人体力渐渐不支。

被逼到绝境,黑衣人忽然后退一步,软剑绕过腰肢,在手腕上绕出一道漂亮的剑花。气御于剑,软剑立刻如灵蛇一般,在黑夜人的驱使下,缠绕上裴彻的手臂。裴彻心下一惊,好古怪的招式!右手被人牵制,裴彻不再多想,运足内力,轻震右臂,软剑被震得立刻松脱下来,黑衣人也被裴彻的内力震得手腕发麻,软剑脱手而出,裴彻趁机抓住了黑衣人的衣领。

同时,他也在黑巾覆盖下的脸上看见了一双明亮璀璨的大眼,眼中满是倔犟和坚毅的神采,他没来由地怔了一下,什么样的奸细会有一双这样的眼睛。裴彻片刻闪神,忽觉脚下一痛,他竟然踩他的脚?这样下三烂的招式他都使得出来!

裴彻拽紧他的衣襟,伸手抓住他覆在面上的黑巾,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这样急于知道黑衣人的面容。就在裴彻准备把黑衣人的面巾扯下来的时候,忽然感受到背后一股强劲的内力袭来,不得已,裴彻只好放开手中的黑衣人,后翻躲开这一掌。待他站定,只见面前又出现了另一个黑衣人,此人身形颀长,手中拿着刚才被他打落的软剑,同样是那把软剑,但是剑在他手中,似乎瞬间注入了不一样的气息,冷冽而犀利。裴彻暗暗心惊,此人绝不好对付。

那人只冷然地看着裴彻,似乎没打算和他交手,他扶着旁边低喘不已的黑衣人,就要离开。裴彻哪里肯罢休,提剑迎上去,那人猛然回身,单手利落地挑出剑花,和刚才的黑衣人一样的招式,但是软剑很快缠上了裴彻的右臂,裴彻根本没有机会反击,手臂就被紧紧地缠住,稍一用力,他的右手必定废了。

那人猛力抽回软剑,裴彻感觉到右臂一阵疼痛,他的右手脱臼了,剑锋划破皮肉,血沿着手臂缓缓流下。疼痛让他后退了几步,等他再抬起头来,面前已空无一人。裴彻扶着右臂,暗叹道,好俊的武功。放眼而去,数丈内都没有遮挡,那人竟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就将人带走了。

低头看着自己伤得并不算重的右臂,裴彻有些纳闷,为何他只是让他脱臼而没有废了他的这条右臂?整个军营中,能与他交手的,或许也只有轩辕逸而已,那人到底是谁?他今夜前来的目的是什么?是敌是友?他是否是苍月的人?如果是,就太不妙了。

纷飞的雪花越下越大,白茫茫的大地上,两个黑衣人一前一后地走在雪夜里,后面的人跟得辛苦,却不敢抱怨。商笑的面巾已经扯了下来,脸被冻得通红,她揉着发麻的手腕,对着前面沉默不语的人,小心翼翼地叫道:“哥。”

商君依然故我地往前走着,商笑小跑上前,不敢拉他的衣袖,只好在他身侧说道:“哥,我知道错了,我就是担心舒清姐姐嘛,你别生气了,好吗?”

商君目不斜视,茫茫雪地里,似乎只有他一个人一般。商笑有些怕了,美丽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雾,“哥……我真的知道错了。”

商君无奈地看着身侧眼睛红得像只小兔子一样小跑地跟在身边的商笑,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她才好。商君停下脚步,冷声说道:“舒清已经没事,你不用担心了,你自己到陵园反省吧。知道错没有用,等你明白错在哪里,再出来。”

“是。”他肯和她说话了,即使受罚她也高兴,商笑终于破涕为笑。

商君在心里暗叹,她是永远不会吸取教训的,他绕过商笑,向苍月营地的方向走去。

看着那道马上要消失在眼前的黑影,商笑急道:“哥,你不回去吗?”

“我四处看看,你先回去。”在轩辕逸的军营里走了一圈,他感觉到苍月似乎有什么新招,让东隅受挫,他倒有兴趣去看看,尤霄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哦。”随着声音消失的,还有商君的身影。商笑挫败地揉揉自己的手,都是他,要不是他,她早就见到舒清姐姐了,也不会被哥发现,更不会被罚禁足陵园,都是那个该死的男人!商笑一边诅咒着,一边朝缥缈山庄走去。

在主帐里包扎手伤的裴彻没来由地一阵轻颤,他心里挥之不去的,是那双璀璨的明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