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轻跃落地,除了衣衫有被火苗烧过的痕迹外,他们看起来没有受多大的伤,足不落地,借力而行,能跃出如此远的距离,这几人的武功,都非泛泛之辈。

为首的男子手持大刀上前一步,看着冷冽,仿佛多年的好友一般,故作亲热地笑道:“冷冽,一别多年,我还真是想念你……还有星儿。”

男子长得算是俊美,只是那双细细长长的眼,闪着奸险猥琐的光芒,被这样的一双眼睛盯着,谁都会由心里寒到脚底。

“住嘴。”冷冽原来还算冷静的脸,在他提到星儿这个名字时,彻底地崩溃,“你不配提她的名字。”

冷冽的失控让席邪心情更好,他奸邪地笑道:“不配吗?她在我身下辗转求欢的时候可最爱听我叫她的名字了。”

“住嘴!”冷冽掷出手中的倒钩,招招想要席邪的命。

席邪轻轻一跃,便躲开了冷冽的倒钩,继续说道:“啧啧啧,你这张脸还真是吓人啊,星儿那么娇小可爱的女孩子,一定害怕极了。等你死了,我还是把她的尸骨挖出来比较好,烧成灰,那才干净。”

商君皱眉,那尖细而阴冷的声音,犹如一只冰冷枯槁的手紧拽着他的心窝一般,让人恶心而颤寒。他在扰乱冷冽的心神,而且显然冷冽已经失控。

冷冽挥舞着长链,倒钩所到之处,一片狼藉,可惜攻击得毫无章法,半点近不得席邪的身。席邪冷笑,他还是这么容易上当。横卧刀柄,席邪一招秋风扫落叶,直朝冷冽颈项挥去,冷冽一惊,俯身一跃,险险避过,几缕发丝却被刀气削落。

冷芙站在商君背后直跺脚,紧张地绞着衣角,大声叫道:“哥,打死他,打死他!”

席邪刀法犀利,力大无穷,每一刀劈下来,都是狠绝而利落。冷冽章法大乱,现在只有抵抗毫无攻击的机会。商君站起身,冷声说道:“冷冽,不要听他说话,他的弱点在下盘,用你软兵器的优势攻他下盘。”

战得正酣的两人都是一怔,席邪更是暗暗心惊,他才出了十几招,竟然就有人知道他的弱点在下盘,是谁?席邪朝商君看去,只见一个清瘦的俊美男子傲然地立在那里,不禁心生杀意,一边与冷冽对战,一边朝身后的五六人大喝一声,“杀了他。”

几人立刻会意地举起手中的刀剑向商君袭去,一时间数把利刃向着商君的头砍来,冷芙吓得惊声尖叫,“啊!”

萧纵卿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此时,一抹银光一闪而过,只听得哐当一声脆响,几截断剑散落在地。商君手持一柄三尺有余的软剑,面色如常地冷视眼前这伙宵小,低声对身后的萧纵卿说道:“三儿,带冷芙进屋里,关上门。”

“哦。”萧纵卿抓着冷芙的衣袖,拉着她往主寨跑去。

看着手中的断刃,几人暗暗心惊,这是什么武器,竟是如此厉害,男子内劲好强,他们只觉手上一麻,兵器居然被从中砍断。他如此护着那年轻女子,她必是寨子里重要的人物,他们绝不是男子的对手,抓住女子他们才有可能脱困。

几人迅速交换一个眼神,其中三人再次举起手中的断刃,朝商君头、胸、腹刺去,另两人越过商君,直奔冷芙而去。原来围在一旁的飞鹰寨的弟兄看着冷芙有危险,连忙上前护卫,可惜他们毕竟离得远,萧纵卿感觉到背后一阵劲风袭来,他对着冷芙背心处用力一推,将她推进主寨里,他自己的肩膀却被一记阴狠的鹰爪手狠狠地擒住。萧纵卿闷哼一声,不过疼痛仅一瞬间,伴随着一声惨叫,擒住萧纵卿的手被硬生生地斩掉。

“少爷!”林义紧张地帮萧纵卿轻揉着肩膀,要是三少爷有三长两短,他们万死难辞其咎。

皱着眉扯开林义的手,萧纵卿啐道:“你们是死人啊!”早干什么去了,疼死了。

商君解决完围攻他的三人,回头便看见萧纵卿揉着肩膀龇牙咧嘴,他身后站着三人,全都恭敬地低着头听他训斥,而断了一只手的山贼在哇哇大叫之后,看清砍他手之人的脸,立刻双目圆睁,不敢置信地惊道:“你——”

可惜话还未说完,已被林义一刀结果了他。

好快的身手,商君沉默,刚才那人看见他们,何以如此惊恐?

这边席邪与冷冽依然难分胜负。冷冽平定了心神,再加上有了商君的提点,现在越战越勇,席邪应付得也越发艰难。听见旁边的惨叫声,席邪抬眼看去,看见萧纵卿身后的几名男子后,脸色也瞬间大变,“是你们!”

席邪如蛇一般的眼睛阴狠而不甘地瞪着冷冽,骂道:“冷冽,想不到你也够奸险狡猾的,假意给我盾牌,教我火烧飞鹰寨之计,原来是诱我上当,好,今天我就跟你同归于尽!”

说完,席邪挥舞着淬满毒汁的大刀,向冷冽直扑过去,刀锋与倒钩剧烈地碰撞在一起,激起点点火花。冷冽猛然甩出长链,紧紧缠绕住席邪的脖子,以脚蹬着席邪的胸口,铁链越收越紧,席邪终于不支而倒地,垂死挣扎地拉扯着链条。只是冷冽怎么可能放过他,几番挣扎之后,席邪终于睁着那双邪恶的眼睛,愤恨地死去。

冷冽大仇终得报,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一般,也颓然倒地,眼睛看着湛蓝的天际,冰冷的脸终于再次扬起了淡淡的笑容。

星儿,我终于为你报仇了,你看见了吗?看见了吗?

冷冽得胜,飞鹰寨里欢声雀跃之声一浪高过一浪,林义在萧纵卿身后悄声说道:“少爷,您还是快走吧,他们不会放过您的。”刚才席邪已经说出了他们给险狼寨提供了长盾,待会儿冷冽一定不会这么轻易就此罢休。

萧纵卿暗骂道:“这是谁惹的祸?”

嘴上虽骂着,萧纵卿也深知,离开的时候到了。他走到商君面前,爽朗地笑道:“喂,我叫萧纵卿,想结交你这个朋友,怎样?”

将软剑别回腰间,商君坦然一笑,回道:“我叫商君。不过我更喜欢叫你——三儿。”少年虽然心眼不少,但也是性情中人,说心里话,商君对他,也颇喜欢。

萧纵卿一听,哈哈大笑,家中只有至亲之人才能叫他“三儿”,这几天听商君叫来,他还觉得挺顺耳的。他微微扬手,笑道:“三儿就三儿,我走了,后会有期。”

悄悄退到主寨之后,萧纵卿在三人的搀扶下,几个起落,跃上了后山的山头,一会儿消失得无影无踪。

商君若有所思地看着萧纵卿远去的方向,好个后会有期,不过人生的际遇又有谁能说得清楚,后会有期,希望如此吧。

商君还在思索着,身后冷冽疲惫的声音幽幽传来,“你到底是谁?”

优雅转身,此时已没有隐藏的必要,商君朗声回道:“商君。冷冽,你应该不会忘记我们的交易吧。”

冷冽慢慢地站起身,不屑地回道:“你放心,不管你是谁,我答应的事情一样算数。”

很好,算数就好。商君本来打算就此离开,忽然想到什么,对着冷冽说道:“向你讨样东西,阮听雨的星月弓。”

那是一把绝世好弓,不过冷冽还是爽快地说道:“给他。”几日相交,冷冽深深觉得,这个叫商君的男子,是个值得结交之人,区区一把弓算得了什么。

沉甸甸的长弓握在手里,商君微微躬身一揖,笑道:“谢啦。”

再看一眼冷冽那容颜尽毁的脸,商君轻叹一声,说道:“以幸罗寞草加泉水敷于伤处,伤口会慢慢溃烂,然后用狼须庚加付幽草每日清洗创面两次,将死去的经络去掉。七天之后用月见草、栀子、黄苓、赤芍、皂刺碾磨成粉,敷于患处,帮助肌肉和皮肤生长,再辅以当归、丹参汤药,能够让你脸上的烧伤好转。治不治,就看你自己了。”他知道的,也仅仅是阮听雨说的这些了。

“后会有期。”商君纵身一跃,跃出数丈之外,别有深意的笑声回荡在山谷里。

龙峡谷出口的山道上,一辆纯黑的马车停在路边,两匹高大健硕的黑马一看就是名贵的品种,车辕均是用最结实昂贵的黄檀制成。马车旁,灰衣男子面色冷峻地注视着周围的一草一木,虽然整个马车毫无奢华的装饰,但是那隐隐呈现出来的大气,让人不免好奇,这马车里,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

“御枫。”一道清润的女声自马车里边传来,“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的意见。”

御枫微微躬身,回道:“主子请吩咐。”

只听一声无奈的轻叹响起,布帘被素手缓缓掀开,慕容舒清弯腰从马车里出来。御枫立刻扶住她的胳膊,轻轻一带,将她带下马车。

慕容舒清站定,看着御枫严肃的脸,无奈地笑道:“我是说,问问你的意见,不是命令你。”

御枫默默地点了点头,却不回话。

有时候,慕容舒清对他们的盲从真的有些头疼,没办法,她还是轻声问道:“你觉得商君这人如何?”

御枫想了想,最后据实说道:“武功高强,心思缜密,有勇有谋。”

评价很高,慕容舒清接着说道:“如果让你在他身边帮他,你可愿意?”商君独自在临风关,没有人帮他,她始终是不太放心。御枫是最好的人选,他对临风关比较熟悉,而且经过龙峡谷一役,御枫对商君应该是信服的,不过这一切,都必须是御枫自己愿意才行。

御枫并没有太过惊讶,主子刚才提到商君时,他就有所察觉了,御枫平静地抱拳回道:“听凭主子差遣。”主子交代下来的事情,没有他反驳的余地。

她就知道他会这样回答,慕容舒清轻轻摇头,认真地说道:“御枫??我要听的是你的想法。”

御枫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肯定地回道:“属下??愿意。”

慕容舒清微笑着点了点头,转身站在绵延的山道上,看着龙峡谷的方向,继续等待着那道清瘦的身影。

商君走出龙峡谷的时候,便看见了那抹迎风而立的雪白丽影,早春时节,她依然穿着厚厚的棉袄,坠地的青丝被她编成了长辫,发间没有任何饰物,简单而清雅。并不美艳的脸上,淡淡的笑容,却美得直入人心。

“舒清?”他没说他什么时候会出来,她为什么会在这儿等他呢?为了那句“我会在龙峡谷的这一头等你出来”吗?

慕容舒清迎上去,看着商君血污的衣衫以及受伤的手臂,并没有多问,只是淡淡地笑道:“上车吧,笑笑还等着你回家呢。”

“家?”商君的心被这个词震了一下,家?他早就已经家破人亡了,哪里还有家。

慕容舒清拉着商君的手跨上马车,看着商君疑惑又隐含悲伤的眼,认真而坚定地说道:“对。你们的新家。”

宽敞的房间里,装饰得非常简单,一面墨丝翠竹屏风将房间一分为二,里边只有一张雕工精美的梨花碧玉床,红木杉纹矮柜,外边,进门处摆着紫檀圆桌,靠窗的位置,铺着厚厚的长绒毛毯。房间的角落里,点着两个火炉,即使初春的晚上,也温暖如夏。

此时,慕容舒清只着靛青单衣,靠着软垫,光着脚,舒服地坐在地毯上,墨黑的发丝未绾,凌乱地散落在地毯上。商君坐在舒清身边,换上了干净的素衣,即使是在屋里,他依然紧束着发髻,缠在胸前的布帷,始终不肯卸下来。

商君看着如猫一样蜷在地毯上的女子,他是感激她的,只几天而已,她就帮他和笑笑安排了一个“新家”,简单的木楼,朴素的装饰,却处处透露着她的用心。

慕容舒清半眯着眼睛,轻声说道:“三日后,我就回花都了。”

商君皱眉,“这么快?”与她相处的时光,总能让人心里得到安定,她就是有这样的魔力。

“我在临风关已经待了快半年,也应该回去了。而且这里有你,我很放心。那些丝绢和茶叶,本来是要卖给苍月萧家的,现在都交给你去处理了,以后与苍月的生意都由你做主吧。”慕容舒清从身边拿出一个木盒,放到商君面前,笑道,“这里是五百万两银票,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不必知会我。”仿佛那里边装的不是五百万两银票,而是一个空盒一般。

商君面色有些凝重地接过木盒,这里边装的不仅是五百万两银票,还有舒清的信任和自己复仇的希望。

看他如此紧张沉重的样子,慕容舒清起身,从圆桌上拿起两个小壶,递给商君,笑道:“陪我喝一杯吧。”

商君为难地接过酒壶,他要时刻保持清楚,酒,不适合他。

慕容舒清拔开瓶塞,浅酌了一口,才轻声笑道:“放心,御枫在外面守着,不会有人进来,这是我珍藏的桂花酿,你尝一尝。”

商君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喝了一口,淡淡的桂花香味,香醇的口感,确实沁人心脾,商君赞道:“很好喝。”不过也只是浅尝了一口,他便将酒瓶放下了。

慕容舒清轻晃着酒壶,让桂花的香味慢慢地散发出来,似有若无地轻叹道:“你若是能放下一些东西,你会发现,还有很多更美好的事情在等着你。”他把自己束缚得太紧了,紧得终有一天,会喘不过气来。

“舒清,有些东西,永远放不下,想忘也不能忘,它就像一根芒刺,深深地扎在心窝最深处,无时无刻不在痛,拔不出它,你要我如何坦然地生活。”商君疲惫地闭上眼睛,把头靠在窗棂上,任惨白的月光洒在身上。第一次,他流露出了脆弱的神情,低低的声音,像是在询问舒清,更像是在问自己。

一滴清冷的泪,沿着紧闭的双眸缓缓没入鬓间,慕容舒清握住商君冰冷的手,隐隐地为这个用坚强掩饰心伤的女子感到心疼,不忍地劝道:“芒刺扎得深,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拔出来的,你要让它在你心里流脓生疮,在你还没有能把它拔出来之前,就要了你的命吗?刺终是要拔的,生活也要继续。”

商君沉默不语,慕容舒清也不再多言,有些话,点到为止就好。

如他一般将头靠在窗棂上,慕容舒清也缓缓闭上双眸,清浅的声音淡淡地要求道:“你现在是一个生意人,在你还没有足够强大之前,答应我,只做生意,不问政治。”

久久,商君郑重地回道:“我,答应你。”

初春的月华下,两人静静依偎着,谁也没有再说话,一种名为友谊的情感却在二人之间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