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仁堂,王太医见沈倾城学得很快,恨不得将自己所学倾囊相授,细细地讲给她听。

“程程,你要注意,有些药材之间相畏相杀,若同时服用,则会降低药效;还有些相恶、相反的更是要注意,否则产生毒副作用就不容乐观了。轻则因此砸了招牌,重则耽误病情,罔顾人命。”

沈倾城一一记了下来,王太医顺手指了指几种药材,道:“比如,甘草反甘遂、大戟、海藻、芫花。乌头反贝母、瓜蒌、半夏、藜芦反人参、沙参、丹参、玄参、细辛、芍药……”

“扣扣——”一个伙计敲了敲门,探进头来。

“沈姑娘,外面有人找你!”

王太医皱起眉,他这个徒弟天赋很高,就是事情太多,不能潜心学习,他这么多年,可是这一个女弟子领悟力最强

沈倾城已经看见外面大堂上候着的绿燕,便站起身对王太医歉意地告了罪,走了出去。

“沈妹妹,要找你真不容易!”苏婵娟看见她出来,笑着埋怨道。

“我一个人要自力更生,哪里像姐姐这么好命?”沈倾城随意在她身边坐下,“姐姐是有事?不然也不会专程过来了!”

苏婵娟神色有些不自然,拉起她就往外走,“沈妹妹你有空么,我有话想跟你说。”

沈倾城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让浣纱进去跟王太医说了声,就领着苏婵娟离开了。

回到清河巷的小院,苏婵娟急急地道:“沈妹妹,我爹要娶杜四小姐为妻,你说这样好吗?”

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那就是百分之百准确了,沈倾城抬头看她:“你不是说这么多年,你爹都没有娶妻么?为何突然又起了这个心思?”

苏婵娟一怔,其实这件事是她的主意。

那天晚上,她偶然心血**出门走走,听见几个巡夜的婆子在说闲话,本想走过去斥责几句,却听见她们说的竟是她爹的事情。

“哎,我跟你们说,那个宛姨娘将自己最忠心的两个丫鬟都送给了侯爷,她可真有度量。”

“你们知道什么啊?这叫手段,听说今晚侯爷又去晴风阁了,照我看,往后这侯府就是宛姨娘的天下了!”

苏婵娟心里一惊,立马转身去了书房,果然,书房里只有一个原先伺候的丫鬟在打扫,一问才知,侯爷带着和添香两个去了晴风阁。

她当即感到不妙,又使人去了晴风阁,打听到宛姨娘将侯爷哄得乐不思蜀,看来,宛姨娘想要做下一个夏姨娘呢,想到自己当初被逼得远远的去了外祖家,她不能容许宛姨娘一人独大。

次日一早,她就去书房等着了,苏越治见了女儿,喜出望外,因为夏姨娘陷害她生母王氏的事,苏婵娟对这个父亲有了很深的隔阂,今日她主动找来,苏越治心头充满了父爱与愧疚,嘘寒问暖地问了一番

苏婵娟道:“爹,女儿想了很久,以前的事都是夏氏心机太重,您是被她蒙在鼓里。”

苏越治听她这样说,忙道:“是爹爹不好,竟然不知道你受了这么多委屈,我对不起你,和你的母亲啊!”

“不,女儿想了想,夏姨娘之所以如此嚣张,都是因为府里没有一个女主人,您事情繁忙,哪里有空事事躬亲,你念了娘这么多年,也够了,您不过三十出头,还有大半辈子要走,爹,您再帮我找一个母亲吧!”

苏越治头一次听女儿说出这般体贴的话,感动得老泪纵横,发妻死后,他一直洁身自好,就怕府里人多了委屈女儿,所以给夏氏钻了空子。

苏婵娟又道:“再说,女儿也大了,有些事情宛姨娘出面毕竟不太好,您就当是为了女儿?”

是啊,他真是糊涂了,上次让夏氏和宛容两个接待杨夫人,人家就有些不舒服,女主人这件事的确得好好想想,可是,要找个什么样的女子才能担起侯府这个重担。

江南侯苏越治有意续弦,杭城的媒婆闻着味儿就过来了,一张张画像送来,苏越治竟然没有一个看得上眼的。不是女孩儿出身不够,就是身娇体弱,能力不足,这样的女子都难以胜任侯府女主人。

苏婵娟也着急,新夫人一日不进门,家中大权就掌握在宛姨娘手中,她一个闺阁女儿是不适合出面理事的,只有穷人的孩子才早当家呢。

这日,不知怎么了,苏越治从府台大人府上回来,就听到了他与杜蕙兰的事,心下好奇不已。

苏越治有点兴奋,特意来问女儿的意见,苏婵娟虽然觉得有点难为情,可静下心来想想,杜蕙兰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她是府台的侄女,出身不算很高,但也受过良好的教养,加之她才女的声名远播,走出去也很有面子。唯一的缺点就是年纪有点大,但配苏越治来说却又年轻得很。更重要的是,苏婵娟曾暗中观察,杜蕙兰为人清高,不是很有心计的人,将来她们和睦相处的可能性很大,她出嫁了,娘家才能成为她真正的靠山。

正是出于这个心理,她十分赞成这件婚事,但心里又觉得有点膈应,于是来找沈倾城唠叨唠叨

沈倾城听了她的话,安慰道:“苏姐姐,你能这样想,证明你长大了,侯爷能等到现在,已经算有情有义了,你就敞开心怀接受,毕竟你跟杜小姐有些交情。”

“可是,在我心中,母亲只有一个,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将她当成长辈。”毕竟她们只差了两岁。

“事已至此,那些都必须克服。不是还有比子女年纪小的主母呢!”

苏婵娟将话说出来,心里好受得多,她站起身准备告辞,却见双溪从厨房里出来,不由变了脸色。

沈倾城想起还没跟她解释双溪的事情,便招手让她过来给旧主子见礼。

“奴婢双溪见过大小姐!”双溪规规矩矩地上前给苏婵娟磕头。见了苏婵娟,心里有点慌乱,她是被赶出来的,但卖身契却没还给她,若是侯府要找她的麻烦是轻而易举的。

苏婵娟没有叫她起身,双溪只好一直跪着,沈倾城见状,对苏婵娟道:“那天从侯府出来的时候,我见她在路边,奄奄一息的,就将她带回来了。”

“这样啊!”苏婵娟回过神,连忙拉了拉唇角,“沈妹妹你心善,自然不会见死不救的。”

虽然这样,但给她打个招呼还是应该的,沈倾城那时对苏婵娟的性子有些捉摸不透,今日她既然愿意来跟自己说这些心里话,看来她们的姐妹情谊还是没有变。

苏婵娟刻意看了双溪几眼,笑道:“如今你不是侯府的丫鬟了,不用行此大礼。”转头对沈倾城道:“改日我会将她的卖身契送过来,这个丫鬟有了妹妹这个新主子是她的福分。”

沈倾城手里已经有了一张双溪的卖身契,不过这个情她还是要领的,若将来起了纠纷,她怎么斗得过侯府?便点头应了,送她出了门。

沈倾城回来,双溪还跪在地上,皱眉道:“还不快起来,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

双溪说什么也不起来,惶恐地道:“小姐,那件事真不是奴婢做的!泡茶的时候,分明是没有断肠草的。”

“你是说,断肠草是被人后来加上的?”沈倾城惊讶道

。“可是茶叶渣子是你妹妹双荷找到的,证据确凿。”

双溪连忙点头:“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忙着解释,却又描不清。

沈倾城感到事情蹊跷:“如果不是你做了怕被人发现,你为什么要将茶叶渣倒掉?你这样做不是让人怀疑么?”

双溪急得快要哭了,却不停地摇头,沈倾城道:“如果真不是你做的,为何你要背那么大的黑锅?这件事跟你妹妹有关?”

双溪惊恐地抬头,见沈倾城目光透着了然,下意识地低下头去。

“奴婢不知道双荷为什么要那样做,当时夏姨娘唤人沏茶,黛眉姐姐正好肚子痛去了茅房,就托我帮忙照应着。姨娘吩咐,奴婢只好连忙去沏茶。双荷却来找我,听说杨大少爷来了,悄悄地告诉我,他性子很怪,挑剔得很,让我将茶叶渣子滤了端进去,说是从他的小厮那里打探到的。奴婢照做,却没想到后来渣子里竟然混入了断肠草,真的与奴婢毫无关系。”

“你妹妹双荷,是在哪里当差的?”

“小姐,双荷胆子很小的,一定不会是她。”

“所以,当时你才什么都不说,宁愿被打死扔出侯府,也没有将双荷供出来么?”沈倾城很快将事情联系起来。当时双荷捧着药渣进去的时候,双溪眼中的痛苦和不敢置信她看得清清楚楚。

双溪低下头:“奴婢姐妹两个相依为命,再说供出了她,不过是多一个人受苦罢了,就让奴婢一个人承受了吧!”

沈倾城有些怒了:“胡闹!你以为是你一个人的事?可你有没有想过,因为你是夏姨娘的丫鬟,所以你的所作所为理所应当地代表了她,她的院子里种着毒花,混了毒花的茶又是你送去的,不管是谁都会认定是她做的。你害了她知不知道?”

双溪懊悔不已:“奴婢当时只想到双荷,没想到夏姨娘,小姐,您知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沈倾城叹口气,告诉她实情。

“侯爷和杨老爷夫妇都认定事情是夏姨娘唆使你做下的,被拔了舌头挑了筋,如今不能言语,就连站立都困难了

。”

双溪颓然地垮下身子,两眼瞬间无神。“怎么会这样?姨娘、姨娘她是除了侯爷最大的,怎么会?”

沈倾城冷眼看她,本来当初她只是怜悯之心,所以收留了双溪,可这些日子相处来看,其实她是一个心软的姑娘。

“你也不用难过了,跟着她这么久,她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么?”沈倾城看她楚楚可怜的样,忍不住安慰,“她曾经陷害苏大小姐之事,你们伺候的人一点都不知道?”

双溪眼睛瑟缩一下,沈倾城看得分明。“善恶终有报,就算不是这件事,也会有其他事,终究不会有好下场的。”

苏越治明显已经容不下她,不然也不会让人拔了她的舌头,这样,就算她有冤屈也只能认命了。

隔了一日,苏婵娟便派人送来了双溪的卖身契,还送来了请柬,婚期定在一个月后,因为杜蕙兰年纪不小,又有许多事等着她这个未来的当家主母去做,因此,日子定得很近,反正杜府早在几年前就备好了嫁妆,什么都不用准备了。

江南侯府,宛姨娘得到这个消息,将屋里的瓷器狠狠摔了一地,也难解心头之气。

“姨娘,您息怒,别气坏了身子。”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劝着。

“混蛋!我送你们两个去伺候侯爷,如今才破了身子没几日,就被送了回来,我怎么有你们两个这么笨的丫头?”

“姨娘,奴婢没本事,请姨娘责罚!”两个丫鬟连忙跪下来请罪,开头那几日,她们受尽了宠爱,也不知道为什么,侯爷说不高兴就不高兴了,然后两人都被遣了回来。

宛姨娘气怒难消,她胸口不停地起伏,想起多日以前那件事,脸上浮起一抹狰狞的笑意。

“苏婵娟,我倒是小看了你!”

“大小姐!”苏婵娟刚从外面回来,就被人挡住了去路,抬眼一看,宛姨娘一脸指责地直视着她,似乎想要找她算账的样子。

“是宛姨娘啊,姨娘有事请讲,我累了,想要回去休息

。”

“大小姐是去杜府了吗?跟你未来的母亲商量好怎么对付我这个碍眼的人么?”宛姨娘意有所指,“如果让她知道,当初苏大小姐如何跟我联手搞垮夏氏,你以为她会跟你一条心?”

苏婵娟向旁边的绿燕蓝草使了个眼色,二婢机警地避开,将空间留给她们两人。

她目光微冷,直视宛姨娘的眼睛,反问道:“宛姨娘,她不跟我一条心,难道还跟你这个时时跟她抢丈夫宠爱的人一条心吗?”1d2tj。

宛姨娘脸色变得很难看,幽怨地看着苏婵娟,质问道:“大小姐,当初夏姨娘是怎么失势的,还多亏了你的功劳,你别逼我,若将这些事抖出来,你也讨不了好!”

“是吗?你的意思是,你要告诉我爹,你是如何拉拢我,想跟我联手整垮夏姨娘,还假借探视之名,差点亲手掐死她的事么?”苏婵娟似笑非笑道,“宛姨娘,你最好垫垫斤两,在我爹的心目中,究竟是你这个小妾的分量重,还是我这个亲生女儿分量重!”

说完,她不再看她一眼,径直往思月阁走去,宛姨娘狠狠地掐自己的手心,才强迫自己没有追上去。

官道上,一黑一白两匹骏马飞驰着,马上的人正是萧风和他的贴身随从墨竹,两人朝着杭城的方向行了一天一夜没有合眼,面上都有一丝疲色。

“爷,娘娘去了这么多年,真的还要去打扰她吗?”墨竹不忍心地问道。

萧风黑眸定定地直视着前方,没有说话,却无比坚定。当年之事必要有个说法,他好不容易找到他母亲埋葬之处,肯定不会放弃,不然,他这几年的忍辱负重就白辛苦了。

仁快堂更所。墨竹知道他家主子的执着,这次扬州之行,虽然有文正大师给的地图,因为时间太久早已物是人非,还是找了十多天才找到母亲长眠的地方。

那件事牵涉太大,甚至太子的人选……墨竹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不容他置喙,便不再强求,转而说起了杭城的事情。

“您说杜大人会不会怀恨在心,毕竟杜四小姐是他们府上的掌上明珠,虽然年纪大点,可要嫁一个家世不差的年轻公子也是轻而易举,要她去做填房,真有点……”

“怎么,怜香惜玉了?”萧风讥讽地瞥他一眼

。过几日就是苏杜两府大喜的日子,他这次特意回来道贺,在江南地界上,该有的礼节必不可少。

墨竹讪讪地摸摸脑袋:“爷您明明知道奴才不是那个意思……”

他连忙收起神色,他家爷太腹黑了,都怪那杜四小姐自不量力,想要打爷的主意,她应该庆幸的是,最后她遇到的是江南侯苏越治,若是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不知道会不会羞愤得去寻短见。

萧风也想到那时的场景,那日,杜徽如邀请他过府,因为他知道杜徽如请他赴的是鸿门宴,所以留了个心眼,让墨竹时刻注意着,结果打探到将有一个偶遇杜蕙兰的机会,便故意约了苏越治一同过去,中途他找了个借口离去,后来杜夫人过来的时候,正好“撞”上苏侯爷英雄“救”美,抱着“不慎”失足跌落入湖中的杜蕙兰,一场姻缘就这样结下了。

当时众人赶到,杜府众人的反应惊奇地一致,最后不得不接受了现实。虽然苏侯爷年纪大些,但位高权重,比起萧九爷来说,也算是不差的了。只是嫁过去后就要成为别人的继母,这一点让他们怄得差点吐血。

他忽然想起另一张有些冷漠的脸庞,她好像对什么都看得很淡,连逃婚那样的事都能做得出来,若是被救的人是她,不知道会是怎样的反应。

她大概死都不会嫁的吧!他甩甩头,不由失笑,最近怎么越来越频繁地想起她?

入夜了,秋凉如水,沈倾城裹了裹被子,怎么都睡不着。

双溪如果不是凶手,双荷呢?那日看她对双溪的态度,却又不太像。

如果夏姨娘是被冤枉的,那幕后的真凶又会是谁?苏婵娟?宛姨娘?苏越治?

苏越治最不可能,凶手行的是栽赃嫁祸的手段,而他是江南侯,想要处置府中任何一个人,都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那宛姨娘和苏婵娟呢?

“沙沙……沙沙……”沈倾城忽然竖起耳朵,院子里似乎传来一两声异响,紧接着,窗外忽然有轻微的脚步声,沈倾城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屏着呼吸撑起身子,壮着胆子望过去

透过淡淡的月光,窗纸上映出一点朦胧的影子,的确有人。

“扣扣……”窗户敲响,紧接着传来低沉的男人声音:“没睡的话,过来取东西。”

沈倾城快要从胸腔跳出去的心瞬间落到了肚子里,是萧风,他莫名消失了两天,忽然出现就来吓他,这人思维严重有问题。

她迅速穿好衣裳,也不点灯,借着月光悄悄走到窗边,猛力一推,萧风“啊哟”一声,抱着头窜到她眼前。

“你温柔点要死啊,那么粗鲁!”

沈倾城看看他,并无大碍,没好气地瞪他:“想不到萧九爷竟然有这种特殊嗜好!”

半夜私自出现在女孩子的闺阁前,还如此脸不红地调戏女孩子,真是个花花公子!

萧风满腔的心思都被打散,心情有些郁闷,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盒子,扔到她的怀里。

“喂,你什么意思啊?”沈倾城嫌弃地瞪他。

“我去了趟扬州,为案子的事情,刚刚回来。”萧风诚实道。

啊?误会他了么?可是,到底有多么重要的事情,这么大半夜回来找自己,一定是有什么重大的发现吧。

萧风见她有一丝愧疚,唇角悄悄勾起,状似不经意地道:“街上偶然看到,觉得你可能会喜欢,就顺手买了,你看看能戴不?”

沈倾城打开盒子,竟然是一枚戒指!

“戴上啊!”那日看见这枚戒指,就想起她修长的手指,戴上一定很漂亮,冲动之下就买了下来。

沈倾城心头涌起一丝诡异的心情,这个时代,戒指跟其他饰物一样,只是装饰的作用,但作为一个穿越者,没来由感到神圣,只有结婚那样神圣的时刻才会戴上的戒指。

“怎么?不喜欢啊?”萧风道,“我见你没戴那对耳铛,就想着重新买一样送你,不过两个你必须选一个,不然我……”

沈倾城觉得手中的戒指十分烫手,连忙道:“我还是喜欢那对耳铛,明天就戴上

。”说完她落荒而逃,脸颊出现可疑的红云。

萧风满意地转身回去,墨竹在小角门处候着他,就算是淡淡的月辉下,他也能感觉到他脸上是带着笑意的,心里暗道:爷对沈小姐越来越上心了,这么大半夜都要找借口见一面,他自己大概都不清楚自己的心意吧。

沈倾城从首饰匣子里翻出那对明月耳珰,弯月形的设计很别出心裁,她喜欢的式样,看手边那枚戒指,她将耳铛放到了梳妆镜前,戴上就戴上,什么意思都没有!

一夜好眠,沈倾城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阳光暖暖地照进屋里,她闭了闭眼,过了一会儿才适应。

想起昨夜萧风回来的事,拿过枕头边那个小盒子,昨晚没看清楚,这回趁着光线强,清清楚楚的。那枚赤金戒指上面镶蓝色的宝石,一见就知道十分名贵。上面竟然还刻着心形的图案,中间用一条线穿起,好像是著名的丘比特之箭。

她心神狠狠地一怔,这个时代竟然会有这种图案,不会这么巧合吧?

她翻身坐起来,对着阳光细细地审视,没错,虽然图案十分细小,但却刻得很清晰,莫非这枚戒指也是跟她一样,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十月,天气已经冷了起来,不过南方并没有真正的冬天,加上又是一个艳阳天,并未让人感到一丝冷意,更因为杭城的一件大事显得热闹了许多。

今天是江南侯苏越治迎娶杜府四小姐杜蕙兰的日子,虽然是娶填房,但侯府的聘礼还是十分丰厚,杜家的嫁妆更是一抬比一抬扎实,给杜蕙兰撑足了面子。

迎亲队伍绕着城游了一圈,围观的百姓们羡慕不已,有幸见过苏侯爷和杜蕙兰的人都炫耀似的奉承,说二人是如何如何的般配,绝口不提二人年纪的悬殊。或许在他们看来,几十岁的老头子娶一个如花似玉的二八佳人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何况苏侯爷依旧年轻俊逸,风采不减当年。

杜蕙兰坐在轿中,感受到外面的热闹场面,原先有些不平衡的心理渐渐平静下来,今日开始,她就是侯府的女主人了,以她如今的身价,换上任何一个男人她都不会有如此的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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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吹吹打打,花轿在侯府大门处停下,杜蕙兰心情复杂地任由别人牵着进入喜堂,拜堂行礼,司仪高呼一声“送入洞房”,下一刻她便置身于一处完全陌生的地方。

苏婵娟作为之前跟杜蕙兰有些交情的现任“女儿”,自然来到新房里陪新娘子。

苏婵娟嘴巴动了动,终究喊不出“母亲”两个字来,索性直接道:“先洗漱一下吧,爹爹还有一阵子才会过来,这头冠很重的。”

杜蕙兰也有些尴尬,点了点头,让侍画过来伺候她卸下头冠,换了常服。

苏婵娟又吩咐人送了些吃食来,杜蕙兰匆匆吃了几口,就该晚辈们前来见礼了,苏伊谨和苏伊伦由奶娘引着来了,却唯独没有看见苏伊雪。

“二小姐呢?”苏婵娟问苏伊谨身边的黄莺,这个妹妹最近脾气很古怪,但今日这样重要的场合,她竟然能缺席,若是爹爹知道了,少不了一顿责罚。

黄莺摇头,“奴婢没有见过,这些日子二小姐一直将自己锁在房里,就连白莲她们也很少出屋。”

杜蕙兰道:“好了,不来就不来吧,反正明日一早还要认亲,我也比她大不了几岁,没关系的。”

苏婵娟虽然生气,也只好这样了,一面悄悄吩咐绿燕去寻人,最好能将人找到。

沈倾城跟一众女眷坐在一起,食不言寝不语,虽然今日情况特殊,说话的声音也不大。

忽然,一声尖叫传来,一个人影跑到了宴席上。

“啊……死人了……死人了……”那丫鬟边跑边喊,一时间席上的人都互相你看我我看你,不约而同地望向那个丫鬟。

“死人了,夏姨娘死了……”那名丫鬟还在狂喊,很快有家丁赶过来,将她带走了。

“喜宴上死了人,真是晦气!”有人嫌恶地撇嘴。

“侯府要倒霉了!”有人唯恐天下不乱

沈倾城也吃不下了,夏姨娘早不死晚不死,偏偏选了今天去死?

浣纱悄悄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小姐,九爷请您过去一趟,杜知府和苏侯爷也在。”

大概是为了夏姨娘的死吧。沈倾城叹口气,这夏姨娘还真会挑日子!

不错,此刻苏越治黑着一张脸坐在堂上,身上还是穿着吉服,显得年轻了不少,看上去只有三十出头,器宇轩昂。

可是,此刻喜事加丧事,让人始料未及,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打了苏越治一个措手不及。

“给我好好查,究竟是什么人去见了夏氏,晦气!”苏越治吩咐苏如海,脸色黑如锅底。

沈倾城进来的时候,正好跟苏如海打了个照面。这位苏管家脸色也很不好,沈倾城小声唤了他一声,他却好似没有听见,匆匆地走了出去。

本想打探一下,看来是徒劳了,沈倾城抬脚走进正堂,萧风已经看见她,大步向她走了过来。

“沈小姐,你来得正好!”萧风迎过来,简单将刚才的突发事件说了一遍,跟沈倾城所见所闻大致相同,此时,外面所有人都知道了,侯府原先形同女主人的夏姨娘,在新夫人进门这个大喜的日子里,自杀身亡了。

苏越治对沈倾城还算有礼,见她进来,示意她坐下,便道:“沈小姐,本侯记得,上次杨少爷之死,你的见解十分敏锐,九爷说你心思缜密,能想到常人不能想,因此这件事务必请你参与。”

“杜大人在此,小女子哪里敢班门弄斧,侯爷过奖了!”虽然她在验尸方面有些心得,但断案她倒不是高手。况且,杜大人才是一府父母官,她一个小女子怎么好出头。

杜徽如一边摆手一边道:“沈小姐,今日事情特殊,本官作为知府,本有问案的责任,但今日起,蕙兰也是侯府的人了,为了公允,本官同意九爷和侯爷所说,请你参与此案。”

沈倾城本就是场面话,听他们这样说,自然不再推辞。

苏越治立即吩咐:“来人,去,将夏氏身边伺候的下人带上来

!”

“侯爷,这样不妥!”沈倾城站起身。

苏越治被她打断,心中本就不高兴,现在更是如此。

“沈小姐何意?”

沈倾城答道:“侯爷,大人,夏姨娘是死在在被关押的屋子里,那里是案发的第一现场,有可能藏着细微的证据,最好不要破坏,否则给查清案情带来难度。”

“可是,夏氏那里又脏又乱,你们是来贺喜的,去那里不好吧!”苏越治有些不自然,这样的丑事他不想让外人看到。

“查清案情是关键,请侯爷带路!”萧风插了进来,他改变主意了,如果沈倾城真的有足够的能力,他才会让她参与那件案子,不然,他不忍心让她面对那样不堪入目的场面。

关押夏姨娘的是一间柴房,此时已经惨不忍睹,夏氏一脸血污地躺在地上,衣裳凌乱,散发着一股股臭味,地上铺着一些稻草,稻草上有一床薄薄的被子,不知道这些日子,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看守的婆子们连忙搬了几个矮凳过来请几人坐下,沈倾城取出头上一根银簪,在夏姨娘的嘴巴里和饭菜里都试了试,簪子的两头都变深了色。她脸色一变,看了几人一眼,沉声道:“事发之时,负责看守的人是谁?请出列!”

一个婆子战战兢兢地走了出来,“姑娘,是我!我没有!”

沈倾城点点头,示意她站到一边候着。

“刚才夏姨娘的饭菜是谁送来的?”

婆子忙应道:“回沈小姐,这几天,二小姐都亲自送饭菜过来,有时候还喂她吃饭,然后说一些事给他听。”

那婆子想了想,偷偷注意了下苏越治的表情,又道:“可是今天,二小姐很生气地跑走,然后没过多久,夏姨娘就不行了!”

“来人,给我立即将那不孝女押来!”苏越治暴喝一声,谁敢不应,几个围观的婆子连忙去寻人。

此刻,他早已顾不得那头的宾客们,反正事情都已经传出来了,他想捂也无不住,索性就这样了

“侯爷!”本该在新房的杜蕙兰突然出现在柴房门口,她的后面跟着苏婵娟和苏伊谨。

苏越治连忙出去,牵起她的手要带她出去。

“你快离开,这儿晦气,对你不好!”

“不,侯爷,我已经嫁给你,就是侯府之人,我想在这里看着,我什么也不说好不好?”杜蕙兰说什么也不肯走,苏越治拿她没辙,出了这样的事情已经很对不起她了,难得她不忌讳愿意留在这儿,这等气度才能做好侯府的女主人,他能说什么呢?

苏伊雪很快也被带来了,两个婆子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她制住,带到苏越治面前。

“哼,你满意了吧?我娘死了,我娘死了!你们却在这里成亲,哈哈,笑话,怎么样,夫人,这个大礼够分量吧?”苏伊雪看见杜蕙兰一身大红色衣裳,就知道她是今天才进门的新娘子。

“伊雪!”苏越治喝一声,这个女儿真是被宠坏了,夏氏那个蠢妇,也不知道怎么教导女儿,竟然养成这种性子!

“爹,对不起,女儿胡言乱语,可是你知不知道,我娘她苦啊,那件事不是她做的,真的不是她!”苏伊雪时而笑,时而又哭起来,很明显,她的情绪十分不稳定。

“所以,你就在她的饭菜里下毒,要毒死她?”苏越治大怒,“你有没有考虑过,今天侯府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侯府的脸面?”苏伊雪冷笑,“爹爹,我娘都死了,你如今关心的只是侯府的脸面?”

苏越治一怔,早在他准备放弃夏氏,将她关进这里来之后,他就从来没有关心过她,当然,这件事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

“爹爹,我求求你,那件事情真不是我娘做的,凶手另有其人,我求求你,为我娘做主,她就是死了也瞑目了!”

“住嘴,休要再提你娘!”苏越治瞪着二女儿,痛声道:“你若有一点点孝心,又岂会亲手害死你娘?来人,将苏伊雪关起来,严加看管,本侯再做处置。”

一听这话,苏伊雪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她拼命挣脱束缚住她的两个婆子,扑到苏越治脚边。

“爹,我没有杀我娘,她是自己撞死的!”

大家都愣了,夏姨娘会自己撞墙而死,那得多少的勇气啊?

苏越治不相信她的话,扬声换人要将苏伊雪拖下去,沈倾城却道:“且慢,杀死夏姨娘的不是这些饭菜!”

众人都惊诧地盯着她,沈倾城举起银簪,解释道:“银簪只是变深了颜色,可见饭菜中或许有少量毒性较轻的药,这样的药不能致人丧命。”

她又走到夏姨娘的尸体旁边,拨开她脸上的血污,对众人道:”一般来说,人死后,血液流速就会减慢,直至停止,如果是这个时候撞上,就不会流太多的血。”

“反之,如果死前碰撞,血流速就会快,而夏姨娘脸上衣裳都是一片血污,可以想见,她之前有过剧烈的动作,且流了不少血!所以排除在饭菜里下毒害死死者的说法。”

她说完,苏越治脸色并未好转。

苏越治突然冷血道:“你可以不在饭菜里下毒,可是夏氏口不能言,行动不便,你觉得让你们蒙羞了,所以下此毒手也不是无可能。”

“侯爷,在你心中,我就是这样不择手段的人?”苏伊雪听见他那样说,心都要碎了,死的是她的娘亲,她比任何人都要痛苦,此时还被最亲近的父亲栽赃。

苏越治转过脸,这不是他武断的判断,方才他就得到了消息,苏伊雪从杨大少死之后,极恨夏姨娘,因为那件事,她一下子从人人畏惧的大小姐跌落云端,有时候一个下人都可以跟她对着干,所以才会有了这样激烈的动作。

沈倾城在小屋里走了走,夏姨娘确确实实是死了,而用了那样激烈的方式,到底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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