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屋里门窗紧闭着,又是大热天,还躺着一个死人,阵阵臭气熏来,他只觉闷得慌,不等其他人说话,冷啸临已飞快地冲了出去,扶着墙就欲作呕。

“来人,将门窗打开!”方言招手道,立即就有一名手下要去开窗,沈倾城却拦住道:“先别急!”

方言看了她一眼,“这是为何?”

沈倾城转脸问林昌:“你发现的时候,门窗是开着还是关着的?”

林昌也有些受不住这味儿,还是忍了下来,想了想道:“好像是关着的,草民一见着尸体就吓得跑了出去,这房间里任何一样都没有动过。”想了想又指着几人进来的门道:“当时连这扇门都是关着的。”

沈倾城没再说话,方言看了她一眼,对冷啸风道:“王爷,还是让仵作先验一验,然后再做判断吧。”

冷啸风知道沈倾城说话都是有根据的,便点头道:“那是自然,先要查明死亡原因,才能着手破案。”

方言招手唤来一人,向冷啸风道:“这位是大理寺经验最丰富的仵作,让他先看看如何?”

按冷啸风的意思,倒更相信他家王妃,但这房里已经有一股浓郁的尸臭气了,他不愿让她去受罪,于是点了头对仵作道:“看仔细了

!”

“是,小的遵命!”那仵作领命上前,蹲下身子开始检查,沈倾城也走前一小步,不动声色地观察着。

大家都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仵作指着地上的尸体道:“死者身上被连砍数刀,刀刀都很深,有的甚至看得见骨头,可见用了全力,而且,其中两刀还在头部,除了刀伤,身上并无其他伤口。”

众人看得清楚,罗启天身上的衣裳已经不成样子了,此时被仵作一扯,直接就成了几块破布,没了阻碍的伤口更是触目惊心,最让人心惊的是他头上竟也中了两刀,一刀在后脑勺,另一刀直接从面门上将脸分成了两半,就算是看惯了死尸的沈倾城,也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太歹毒了!”她小声道。冷啸风安悄悄捏了下她的手安慰着,转而问仵作道:“依你看来,死者死于什么时候,还能查出什么线索?”

仵作再检查了伤口,道:“看伤口已经开始散发腐臭,估计已死了十二个时辰以上,跟掌柜的发现死者的时间相符。”

冷啸风思忖片刻,看向方言:“你怎么看?”

方言摇摇头,看向掌柜的眼神就变了:“你老实说,有没有动过尸体?”

林昌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大人明察,小的真没有动过,半夜三更店里死了人,当时小的都傻了,哪还敢停留一下,想也没想就跑了,伙计可以作证。”

方言将信将疑,又让人叫了他所说的伙计上来问话。

伙计哪见过这样的阵势,几位大人都一脸严肃,眼神像利刃一样盯着他,见掌柜的跪在地上,想也没想就跪下磕头,“大人,小的没有杀人,不关小人的事,饶命啊!”

“住嘴!”方言嫌弃地吼了一声,伙计立即噤声,方言继续道:“前天晚上,你可看见你家掌柜的上楼?”

伙计立马就道:“看见了看见了,小的听到外面有声音,以为有贼,结果就见掌柜的悄悄地上了楼……”

伙计话尚未说完,林昌大急,指着伙计就骂:“你想作死不要拉上我

!”

“住口!让他说!”方言立即制止,伙计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己老板,“掌柜的,小的没有污蔑你啊,我是看你上去,可是很快就冲了出来,小的好奇就上去瞅了一眼,就见罗总镖头死在了房里了。”

林昌气得胸口一阵起伏,“求救地看向方言和冷啸风,“王爷,大人,小的真的没有害人啊,小人就指着这间客栈养家糊口,又岂会做这样自断生路的勾当,再说,小人就是有那个心也办不到啊,罗总镖头那身功夫可是实打实的,平日里小人见了都是绕道走的,怎敢起歪心啊?”

方言沉默不语,冷啸风发话了,看着伙计道:

“掌柜的去了多久?”

伙计想都没想直接就道:“很快,小的房间就在楼梯口下面的储藏间,刚走到楼梯上,就见掌柜的冲下来,还将小的撞到了。”

“当时除了你们,客栈里可还有其他人?”

“没有了,这些日子启天镖局包了场的,别的客人一个都没有接待,除了镖局的人,再没有旁人了。”掌柜的肯定地道,可声音越小了下去,没有旁人,自己的嫌疑不是就大了吗?早知道他还报什么官啊,直接跑路算了!可如今已经晚了。

“好了,你们下去候着,不许走远,随传随到!”冷啸风见问不出什么,就道。

林昌和伙计得到赦令,连滚带爬出了房门,几人在房间里走了几步,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倾城,你有什么发现?”冷啸风看沈倾城一直对着罗启天的尸体发呆,或许她看出了什么。

众人俱都向她看来,刘志见九王爷竟然亲自问沈倾城,不由多看了一眼,这一看惊得不轻,这哪是什么小厮,分明就是乔装改扮的美人儿,脑海略转了转,想起最近听来的传言,心下明了,便多了几分应对之策。

伺候的人都在外面,房里也没有多余的人,沈倾城将视线拉回来,看了眼几人道:“你们发现没有,死者身上伤口很深,但地上的血却不多,这一点不是很可疑吗?”

方言最先反应过来,“都浸到衣裳上了吧

。”罗启天的衣裳已经全部被染红了,可以想象,当时的血一定流了许多。

沈倾城却摇头否定,“伤势虽重,但你们注意到没有,这些刀口都是胡乱砍的,没有一刀致命之伤。这说明,死者极有可能是流血过多致死。”

几人皆是一惊,仵作再次蹲下来细细检验之下,站起来欣喜道:“果然如这位小哥所言,刀刀都看似很重,却未伤及脏腑,的确是流血过多而亡。”

方言知道沈倾城的本事,又听自己的仵作也赞同,更是深信不疑,细看之下果然如她所说,房间的地上铺的青砖,除了死者身子下面有一小滩血水,其余地方干干净净,房间里连打斗的痕迹都没有,皱眉道:“照这样说,地上确实应该有许多血,但凶手为什么要将血清理了呢?这太不符合规律了。”

沈倾城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又来到窗户边,伸手打开窗,方言不明地道:“您方才不是说不能开窗吗?”

说完就顿时觉得尴尬,不好意思地退后了两步。

沈倾城笑笑,“刚才还没有仔细检查,随便动一下就有可能破坏现场,如今仵作已经验过尸体,房间里的摆设都整整齐齐,就剩这窗户了。”

几人对沈倾城都很相信,就连刘志和仵作听她说了几句话,都对她多了几分敬佩,几人纷纷到了窗前,满怀的期待地望出去,却都失望而归。

“连一个脚印都没有!”方言摇摇头,难掩心中的失望。

线索到这里断了,大家都愁眉不展。

冷啸临从外面走进来,脸上还有些发白,见众人的样子一下子心里平衡了。

“一个个都怎么了?还没结果吗?”冷啸临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特意多看了沈倾城一眼,不由暗想,看不出娇滴滴的样子,竟然能在这样的地方呆这么久。

冷啸风上前一步,将沈倾城护在身后:“八皇兄,昨天吃的酒菜都吐完了吧,就等你了,父皇还等着我们回去复命呢!”

冷啸临讪讪笑了笑,眼睛滴溜溜在屋里转了一圈,看到地上的尸体时,还是忍不住慌了慌,瑟缩了下身子道:“有什么可查的,一看就是被仇家所杀,看这伤,凶手对他定是恨之入骨,只要查查他有哪些仇家,再一个个排查,不信查不出来

!”

“是,可是请问八王爷,凶手是如何进入房里行凶的?”沈倾城凉凉地道。

冷啸临斜了嘴角,满不在乎道:“当然是走进来的,难不成还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他话一说完,见众人都忽然变了脸色,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掩饰了咳嗽一声,讪讪道:“那你们说吧,我不说了!”

没有人接他的话,却同时仰起头望向头上,冷啸风忽然一个飞身纵上房梁,掀开头上的瓦片,片刻就窜到了房顶上。

冷啸临张大了嘴,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老九,你快下来!”却不见冷啸风有动静,甚至一点声音也没有了。

“弟妹,老九这怎么了?”冷啸临不明所以,看向沈倾城,后者并未理会他,冷啸临没趣地嘀咕了几句,就听见房顶又有了动静,下一刻,冷啸风就从上面飞身而下。

“老九,你这是干什么?不带这样玩的!”冷啸临立刻上去拉他,不满地道。

冷啸风看了眼他的手,冷啸临忙松开来,见没有人搭理他,索性闭了嘴。

“王爷,有何发现?”方言明显看到冷啸风神情有点不一样,他的手上还拿着一块瓦片,不由诧异道:“这是什么?”

冷啸风手一挥,众人皆自动围到八仙桌旁边,冷啸风将瓦片放在桌上,“你们看!”

沈倾城眼尖,翻过瓦片来,惊道:“凶手真是从上面来的?”

冷啸临也来了兴趣,凑了过来,冷啸风点头道:“你们看,瓦片本来是青灰色,这不同的颜色是什么?”在他手指的方向,瓦片拱出来的部位恰好有一块黄色,像是沾了泥土。

听了沈倾城那句话,纵使冷啸临也反应过来:“这是凶手留下的脚印!”

众人都点头,这下看来,那块瓦片上真的有一团黄土,心下都明白,这是人去过房顶,踩了瓦片留下来的,从目前的信息来看,此人极有可能就是杀死罗启天的凶手

。毕竟有谁会没事将泥土弄到瓦片上,吃饱了撑的?分明就是那凶手从房顶进入房间,将人杀死之后,又从房顶逃走了。

连方言都有几分激动起来,“九王爷,你是怎么发现的?”

冷啸风不以为然:“刚才八皇兄的话提醒了我,顺着看上去,就发现上面的瓦片透着光,像是有人搬动过,又匆匆离去留下的。而那松了的瓦片正对着死者的位置,我想房顶上来过人是一定的。”他顿了顿,指了指瓦片道,“果然,我上去之后,就发现有几块瓦片上都有那样的黄土。”

若说盐关县的时候方言对冷啸风还有一点偏见,此刻已经是佩服极了,朝冷啸风拱了拱手道:“九王爷果然观察入微,下官佩服!”

“凶手既能杀死罗总镖头,还能飞檐走壁,功夫定然很好,跟我们之前想的很符合。罗总镖头果然是被仇家所杀!”刘志忍不住开了口,为官多年,他也破获了许多案件,此时和两位王爷一同办案,谈起来就有些莫名的激动。

“好,顺藤摸瓜,定能揪出凶手!”冷啸临抚掌笑道:“刘志,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

刘志忙拱手道:“下官遵命!”

现场勘查完毕,众人便打道回府,刘志的速度很快,不到申时便带来了消息。

“这些都是罗启天的仇家?”冷啸风皱了眉,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这有跟没有有什么区别?

刘志小心地观察着,几位爷的表情都有些不悦,忙回禀道:“王爷,大人,这些都是曾经跟启天镖局有过过节的,像这‘过山刀’鲁承是山匪,曾截过启天镖局的镖,他的手下死伤无数,发誓要为手下报仇。还有这个庆丰镖局,以前是专门护送江南贡米进京的,去年这差事被启天镖局抢了,也怀恨在心,听说曾经多次挑事,双方也各有死伤,矛盾已经达到了白热化。”

话尚未说完,冷啸临就跳了起来大声道:“好,就从这两家查下去,我就不信了,皇城根下竟有人胆大包天罔顾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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