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晚晚本欲从后门进府,谁知后门竟落了锁。她心知不好,只好从前门进来,不曾想,顾舟峰竟是正襟危坐等着他。

她皱了皱眉,进门规规矩矩跪下,道:“爹爹。”

顾舟峰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你还知道我是你爹爹!”

顾晚晚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顾舟峰从小就不喜欢她,她也习惯了,平日能躲则躲,躲不过,便如此刻一般沉默便是。

左右,他骂上几句,便也作罢了。

只是今日,却是她料错了。

顾舟峰回来时,带了两箱子的香料,一个,是给沈姚雅母女的,另一个里面装得满满当当,全是上好的原料。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突然想到了那久被自己冷落的小女儿,没有多加犹豫地,便将这些战利品带了回来。

谁知,一回来,家中上至当家主母下至奴婢小厮都在,唯独缺了那个时常惹自己生气的。

见顾晚晚一脸无谓,他心中怒意更甚,提高了几分音量,道:“又去哪里野了!”

顾晚晚瞥了他一眼,决定实话实说,“女儿听闻……大军带了不少香料回来,所以出门看看能否寻到好的……”

“香料,香料,整日就知道香料!你看看这帝都贵女,谁家的女儿像你这般整日往外跑的!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顾晚晚索性闭上了嘴。

出门的时候就想过或许会有这么一场,但当时事态情急,她也顾不得这么多。

左右,父亲从小就不待见自己,自己在府中乖乖等着,也不一定会称他的意。

想到自己怀里那一块水沉,她眼中浮现出几分愉悦,骂便骂吧,骂几句自己也掉不了肉,因怕脸上的喜意过甚,更激怒了顾舟峰,她微微低了头,跪得姿势更为端正。

从顾舟峰的角度看过去,看不见她脸上那红痕,这模样,却是与她生母八分相似。规规矩矩跪着,倒是显出几分委屈来。他心中莫名一软,竟无端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了。

顾舟峰低低咳了一声,道:“罢了,回房思过去吧。”

顾晚晚心中一喜,面上却带了几分忏悔神色,道:“是。女儿回房了。”

一回到房中,顾晚晚便自床头下翻出了一本书。

书已有了些年头,纸张微微泛黄,部分纸页卷起来,是顾晚晚常年翻阅的结果。

封面上书三个娟秀字体:“清歌谣”

这本书是顾晚晚的母亲生前所写,这么些年顾晚晚几乎每日翻阅,早已背得滚瓜烂熟。但苦于没有那么多原材料,因此许多香料无从制做。

但今日却不同了。

她记得书中有一味香料是用沉香所制,今日正是试验的好时候。

匆匆翻到那一页,便很快沉浸入其中。

见她一瞬间沉浸进去,宋真儿悄悄关上了门。

小五无精打采地坐在外面,因是顾晚晚院中唯一的小厮,顾晚晚方才没了踪影,他变成了受害者。

宋真儿走到他身边问道:“可是膝盖疼?”

小五委屈地点点头,哭丧着一张脸。

宋真儿叹了口气,道:“今日不巧,正赶上王爷回来的时候,我跟着小姐出去了,倒是害你遭殃了。不过你也别太难受,西苑用度不多,小姐平日时常做些香料去寄卖,这才赚够这整个院子的用度,这世间还有多少主子是能如同小姐一般的?”

小五抬起眼,道:“小五绝不敢说小姐的不是的,小姐从不将我们当下人,小五不是没有良心的人!”

宋真儿点点头,“那便好。”

看了一眼顾晚晚紧闭的房门,宋真儿一脸迷茫。

虽能如此理直气壮地告诫小五,但于她自己而言,却也没能想明白。

顾晚晚虽是王府的二小姐,但王爷似乎从来也不看重她。自己是听了娘亲的话留在这院中伺候的,但往往看着东苑的丫头风光的生活,她也会有嫉妒。

主子不受宠,连带着奴婢自然日子也不好过。

她所说的“小姐待我们不差”,她自己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东苑。

沈姚雅看着桌上放着的箱子,面上是一派温婉的笑意。

塔达的香料闻名整个大汉,这便是顾舟峰从那里带回来的战利品。

大箱子中又放了许多小箱子,将不同的香料区分开。沈姚雅自一个小匣子中取出一小块乳香珠,置于釉陶熏炉内燃上,不多时,乳香特有的气味便盈,满了整间屋子。

作为香料的一种,乳香不仅可用作熏香,更可入药,有活血止痛,消肿生肌之效。因其功效良多,在大汉贵族之中甚受欢迎。

见一旁抚琴的女儿也停了下来,闭着眼感

受这气息,沈姚雅道:“娅娅,你可知这是什么香?”

顾娅娅微微一笑,道:“娘又来考我了,我又不是晚晚,哪分得清那么多香料的品种呀。”

沈姚雅嗔怪地看了她一眼,道:“你啊,就是对这些不上心。你乃王府嫡女,可不能不识香料。日后进了宫,可是要让人笑话的。”

顾娅娅面色一僵,有意避开此事,便起身挽了沈姚雅的手,道:“好啦娘亲,那你快些与我说说,这是什么香呀?”

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她皱皱眉头沈姚雅也能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但今日她心情不错,是以没有戳穿她,倒是颇有耐心地同她讲解道:“此香名谓乳香,那是海边沙土之中生长而成。据闻,其枝叶状若古松,盛夏之时,木胶自树身流出,至沙上凝结,集之而为乳香。”

顾娅娅装作听得认真,眼神却飘到了窗外。

这香确实好闻,若是晚晚得了,或许可以做成更好的香料。

她的眼神不自觉地飘向那桌上的大箱子,起身一个一个翻着看,惊讶道:“娘亲,这么多的香料,要燃到哪一日去啊,放着该不会坏吧?”

沈姚雅面色一冷,起身打开了她的手,将那箱子合上。

她眯着眼看向顾娅娅,道“你莫不是又想给西苑那丫头送去?一会我便让银儿将这些香料的品种数目记录下来,你若是不想她挨骂,便少动些心思。”

顾娅娅无奈地摸了摸鼻子,不说话了。

沈姚雅却生出了些许怒气,指着她的额头道:“你啊你,整日便知向着那丫头,她给你什么好处了?若是哪一日,她抢了你的前途,我看你去何处哭!”

顾娅娅皱了皱眉,道:“娘,晚晚是我的妹妹,更何况她娘亲生下她便死了,这么多年,爹爹也对她不甚上心,她受的苦已经够多了。我们是一家人,不是么?”

沈姚雅气得拧起了眉,盯着顾娅娅看了许久,最后只从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道:“没出息的东西!”

顾娅娅看着她出了门,心中也是烦闷不已。她的视线又落到了桌上那个箱子上,瞥了眼门外,娘亲方才说要找银儿来登基,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她取了块帕子,从每一个盒子里都取了些香料出来,每种取得都少,是以不怕被发现。见外面没有人,她将那帕子放在宽大的衣袖中,快步朝西苑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