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体通黑的马儿在天音楼后门被勒停,仰头吐气,甩了下蹄子。

尉迟决下马,瞧门外没有小厮守着,便大步迈进天音楼的后院内。

走到安可洛平日里待的屋子门前,他扯了一下袍子,拉平皱褶,也不敲门便将门一把推开。

进去了,却停在门口,没再往内走。

屋内只有梳云一个,在安可洛的床边忙着收拾摊了一床的衣物。

听见门响,她回头,见是尉迟决,吓了一跳,忙踩下地,小心翼翼道:“尉迟将军。”

尉迟决看她一眼,“安姑娘呢?”

梳云虽是见过尉迟决很多回,但每次还是会被他那冷冰冰的面孔给吓到,遂低了头道:“姑娘和衾衾姑娘今日上大相国寺去了,此刻还未回来。”

“大相国寺?”尉迟决抱臂在胸,自己多日未到这边来看安可洛,竟连她去大相国寺这样的事情都不知道了,心里突然觉得空荡荡一片。

急冲冲地赶来想见她一面,却扑了个空,尉迟决苦笑一下,又看看梳云,问道:“你怎么没跟着去?”

梳云浅浅一笑,道:“衾衾姑娘早上起来找姑娘,说是胸口发闷,想让姑娘陪着出去逛逛。姑娘说正巧这时节菊花开得灿,就带了衾衾姑娘一道去大相国寺去看看菊花,顺便还能求个签做个祷什么的。姑娘屋里一堆过季衣物还没有收拾,就留了我在这儿。想来去大相国寺那边也没甚么要紧的,楚姨就让她俩个人去了。去了这许久,估摸着也应该快回来了,将军不如在这里坐着等等罢。”

尉迟决黑眸动动,道:“不用了。”遂又出门离去。

梳云只道他是不愿在这边等安可洛回来,于是小声叹口气,又坐回床边理那堆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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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相国寺内的天王殿,五间三门,飞檐挑角,黄琉璃瓦盖顶,殿中莲花盆上方塑有一尊慈眉善目、笑颜逐开的弥勒佛坐像,两侧立着圆目怒睁、虎视眈眈的四大天王,大有灭尽天下一切邪恶之势。

寺里的香客较往日略少,天王殿里甚是安静。安可洛挽了范衾衾,一道上那弥勒佛前,恭恭敬敬地上了两柱香,又退至一旁。

范衾衾面上血色不佳,闭起眼睛,双手轻合,默默对着佛祖祷了起来。

安可洛在一旁看着她,神色略有担忧,待她祷毕,忙牵过她的手,道:“衾衾,你脸色实在不好,我们还是回去休息罢。你身子不舒服,找个郎中来瞧瞧才是正理。说是出来逛逛会舒服些,可是你看你,还不如今日没出门前有精神。”

范衾衾纤眉紧蹙,道:“别提什么郎中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爱喝那些葯。回头多睡睡就好了。”

安可洛正要张口再劝,却被范衾衾一把握紧手腕,听她轻声道:“安姐姐,你信佛么?”

安可洛轻轻搭上她的手,微微摇摇头,道:“衾衾,不要再瞎想了,还是快些回去罢。”

“我原来是不信佛的,安姐姐,”范衾衾握着她的手,眼圈突然红了一片,“可自从他走了之后,我这心里一天沉似一天,夜里睡觉都难过得喘不过气来,我真怕他会出什么事儿。想来想去,也只能来这儿向佛祖替他求个平安,我此时真恨自己平日里怎么不多拜拜佛…”鼻子一缩,眼角就有泪珠涌出,亮亮的贴着苍白的脸颊滑下。

安可洛心里紧紧一揪,也跟着她一道痛起来,不由开口安抚道:“都同你说了多少回,不要瞎想,廖公子定会平安无事地回来的。你若是这样折磨自己,将来叫他看见了,还不知要多心疼呢。”

范衾衾听了这话,愈加忍耐不住,干脆倚在安可洛的肩上,一抽一抽地小声哭了起来。

殿外走进几个香客,看见范衾衾这模样,脸上都露出疑色,又多打量了她们几眼,看清安可洛的容貌后,不禁又都怔愣住,呆呆地站在那里看了。

安可洛被那几个人瞧得心里不自在,于是掏出丝帕替范衾衾将脸上的泪痕拭去,轻声哄道:“衾衾,不管怎样,还是先回去再说,好不好?”

范衾衾不言语,任安可洛挽着她的胳膊,带着她朝外走,脸色甚是不好看。

出殿门的时候,范衾衾脚下一软,险些被那突起来的门槛绊倒。

安可洛慌乱之中,好容易搀稳了她软软的身子,急道:“都这副模样了,还说不要给郎中瞧!你就由着自己的性子胡来…”

范衾衾眉头蹙成一团,不耐地甩开她的手,自己踉跄地往前走两步,差点又要跌倒。

安可洛急得一跺脚,跟上去两步,却看见从天王殿右面快步走来的一个黑色身影,长手一拽,将范衾衾扶稳。

安可洛看清那人后,不禁又惊又疑,心里还涌出点喜悦,又急上前两步,将范衾衾挽过来,眼睫一抬便道:“你怎么寻到这里来了?”

尉迟决看着范衾衾,直皱眉头,又看一眼安可洛,脸上微露笑意,道:“跟着你的那个小丫头同我说你们来大相国寺赏菊了。”

安可洛抿唇笑笑,多日未见,心里异常想念他,只是此刻在大相国寺,心里也念着要送范衾衾早些回天音楼,所以也就忍着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来了正好,一道将衾衾送回去。”

尉迟决看着范衾衾满面憔悴的样子,脸色又沉下来,上前一步正准备帮忙,范衾衾突然呕了起来,身子朝前一倾,一口污秽物便吐到了尉迟决身上的黑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