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决还未抬头,左肩便挨了结结实实的一拳。

他往右迈一小步,站稳后笑道:“燕王殿下怎么还动起手来了?”

卫靖眼睛一斜,脸上也是抑不住的笑,“大将军讽刺人的本事是越来越高了。”

尉迟决动动肩膀,笑着打量卫靖一番,点点头,道:“燕王殿下来有何要事?”

卫靖嘴角抽搐几下,“尉迟决,你就不能同我好好儿说话么?自你八岁入宫做我伴读起就从没这么谦恭地对我说过话!此番对我冷嘲热讽地,这是要做什么?”

尉迟决道:“自封王大典后你便没私下里找过我,谁知你是什么心思?”

卫靖朝厅中间的红木阔椅走去,撩袍坐下,两条长腿向前一伸,舒服地靠上椅背,尖下巴冲尉迟决一扬,道:“大将军不也没有去我那里?”

卫靖的燕王府位于帝京城北,那宅子早先是宁江王府,建隆二十九年安世禄叛乱后,朝庭收缴了他的家宅,却一直闲置在那里,未作他用。晋王曾在天和二年时向太后乞过这宅子,想要来做晋王府,皇上都未曾允过。此次卫靖突然被封燕王,皇上命人将安府重新修葺一番,赐给卫靖作为燕王府。太宗朝时,宁江王府在帝京是有名的奢华容贵,后来虽然闲置了二十多年,变得尘灰满院杂草繁生,可经过此次的精心修整布置,燕王府又成了羡煞帝京众人的贵宅。

皇上刚一病倒,便封皇三子昌平郡王封为燕王,加同平章事衔,又命他进中书视事,再赐连晋王都未要到的安宅给他做王府,这一串动作里面所含的深意,朝中人人都看得明白。

尉迟决看他一眼,道:“我怎么好在这种时候私底下去你那里,这不是平白送给别人燕王殿下结党的证据么。照我说,你今日也不该来这里,有事儿叫人来传话就行了。”

“难道帝京里还有人不知你和我的关系?就算你我互不相往来,人家也要把你尉迟一门算做我的人。大将军怕什么?”卫靖嘴角斜翘,“尉迟相公卧病在床,我代天家前来探望,旁人还能说什么闲言碎语不成?”

尉迟决皱眉道:“你当旁人都是傻子不成?最近太乱了,你也别给自己找麻烦。老爷子这病,还是心病,不知何时才能好过来。”

卫靖突然一笑,面色狡猾,“菀儿跟着秦须跑到梓州之事,你为何不同我说?”

尉迟决看都不看,气道:“不同你说你也照样知道。燕王殿下放在相府里的人还少么?”

卫靖看着他,“你这是在拿我撒气?难道你敢保证,我府上就没有你家老爷子安插的人?”

尉迟决冷眼看他一眼,道:“你什么时候变得和晋王一样了?”

“没有办法的事,难道你想看着我死?”卫靖眯眯眼睛,看向门外洒进来的点点阳光。

尉迟决冷抽一口气,“这种话你如何能够说得出口!”

卫靖摆摆手,似笑非笑道:“你也不要装了,父皇的身子人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儿,皇叔那边都已经蠢蠢欲动了,若是将来让他得手了,以他的行事,我到时候还不是死路一条?”

尉迟决胸口紧了下,道:“你之前找来的那个胡风,要想办法除了,这人不简单。”

卫靖舔舔嘴唇,道:“我也没有想到他竟能给你下跘儿,以前竟是低估了他。前几天已经安排好了,你就等着看戏罢。得让他清醒清醒,以为自己坐上枢副这位子就能随意上下乱跳了么?幸好那天在殿上有秦须替你说话,否则这兵改的事情就要这么被他搅了。”

想到秦须,尉迟决脸色又是一黑。尉迟紫菀离府那日晚上,他曾派人去秦府给秦须送信,若是尉迟紫菀真的去找他了,还请他派人将尉迟紫菀送回府来,莫要将事情搞大了。谁知秦须竟护着尉迟紫菀一路去了梓州,摆明了是知道尉迟翎不好大张旗鼓地派人去找尉迟紫菀。

想到这些,他就来气,手指攥得咯咯响。

卫靖却没意识到尉迟决的异样,仍自顾自道:“其实秦须这个人,父皇是准备留着往御史台送的,可惜了,真是可惜了…”他叹了几声,才又看向尉迟决,见尉迟决满面不善之色,才明白自己是触着他的心事了,道:“梓州那边,要不要我派人去说说?”

“不要。”尉迟决斩钉截铁地回绝道,“老爷子气得要死要活,面子比天还大,不肯松口让人去把菀儿带回来。我还是瞒着他让职方司梓州房的人查了,才知道秦须真是将菀儿带过去,安置在他府上。”

卫靖依然懒洋洋地靠着椅子,“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儿大家迟早都会知道。依我看,不如你劝劝尉迟相公,将菀儿许给秦须算了。”

尉迟决脸色又是一黑,“秦须不喜欢菀儿。”

卫靖笑道:“呦,就他现在这种境况,娶尉迟府上的千金还能委屈他不成?”

尉迟决烦躁道:“你别再说这件事儿了,我说了也不算,还得看老爷子怎么做打算。”他看看卫靖那悠闲自在的模样,不由道:“今日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儿?”

卫靖笑笑,收回两条长腿,身子坐起,轻轻吐出一口气,道:“这件事还非我亲自来对你说不可。定之,我要娶她了。”

空气似滞住不动了,尉迟决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无需问那个“她”是谁,只是疑道:“皇上这么多年来都不同意,如今怎么…”

卫靖揉揉额角,“父皇这一病,也不知是哪里想通了,这还是他前日主动问我的。”

尉迟决脸上露出喜色,自是为卫靖高兴,“天朝出阁的王爷里面,也就属你是个异类,总算是要成婚了。只是邢家小姐那边,你可有问过?”

卫靖眸子动动,闪着温柔的光,笑道:“上回苏纵那事儿过后,她时不时会来宫里给皇祖母请安。我小心翼翼去试探了几次,发现她对我的态度比以前松了许多。有次在一起说话,她还对我笑了。定之,你可知道,这么些年来,我心里最惦记的就是她那笑容。只要她能笑,任是什么我也愿意给她!”

尉迟决摸摸下巴,“如此甚好。我耳根也算可以清净了。只是中琰如今不在帝京,不然他听了一定会乐疯了。”

卫靖弹了下指尖,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道:“皇祖母准备指一宗室之女给他,就等中琰此次回来就办。”

尉迟决骤眉,想了片刻,略带迟疑道:“中琰他未必…”

卫靖抬手止住他的话,道:“天音楼那个姑娘,若是他喜欢,随便收了就行。”

尉迟决看看他,闭了嘴,不再多言。

卫靖突然又道:“还未问你,这次为何单单要调拱圣军去平乱?定之,你若是背着我做什么小动作,我可一定不饶你。”

尉迟决低头,眼睫盖住眸子,道:“这事也不是我一个人定的。再说之前也答应过你,无论什么事都会同你说的。”握紧的手又攥了攥。

卫靖眯着眼,想了片刻,道:“天音楼那个姑娘我见过,性子极烈,搁到将来还是个大麻烦。不如我找机会将她处理了算了,免得给中琰平添什么麻烦。”

“不可!”尉迟决猛地抬头,想到廖珉临走前叮嘱他的话,急切地道:“他的事情,你何苦操心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