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须才回到府上,还没来得及换下上朝时穿的公服,就听见府上管家来禀:“大人,尉迟府上的三公子求见。”

尉迟家的三公子?秦须剑眉挑起,看了眼这个老实巴交的年长管家,嘴角不留痕迹地勾了下。

他抓过刚刚解下的玉带,重新扣回腰间,整了整衣袍,便大步出了屋。

老管家在他身后跟着,一路都在心里纳闷:那个门外甚是年轻的小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头,秦大人怎会亲自出门迎接?

朱门缓缓打开,外面站着一个身形矮小、面容清秀的年轻公子。

秦须走到他面前,轻咳一声,道:“尉迟公子?”

年轻公子转过头来,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对上秦须的目光,脸颊两侧浮上淡淡的红,小声道:“来者是客,秦大人竟不知道要请客人进屋么?”

秦须忍着笑,忙道:“是是是,在下失礼了。”说完,忙请他入府。

待到了前厅,秦须命人替他上了软垫椅子,又让下人奉茶,然后遣走厅中所有下人,转身看着已在椅上稳坐的少年公子,微微笑道:“不知尉迟小姐今日来有何事?”

尉迟紫菀的手在杯口处一圈一圈地划着,眼睛看着秦须,长长的睫毛一扇一扇的,半晌才道:“非得有事才能来么?”

秦须摇头,笑道:“又是扮成这副样子出来,万一将来尉迟小姐再让我背一次黑锅,我该如何是好?”

尉迟紫菀抿抿唇,道:“上回你说,想要你如何赔礼道歉,你都照办,这话可是当真?”

秦须愣住,没想到尉迟紫菀还惦记着上回他说的这话,稍有迟疑,慢慢道:“当时事出紧急,在下实不想让尉迟小姐为难,才那么随口一说罢了,难道尉迟小姐还真认为是在下轻薄了你,想让在下给你赔礼道歉?”

尉迟紫菀手上的杯盖咣当一声落在桌上,晃晃悠悠地滑了几圈。她垂下眼帘,脸上一副落寞的神情,低声道:“秦大人是不是从心底里看不起我?”

秦须又是一愣,仔细一想,再怎么说尉迟紫菀也是个不谙世事的千金小姐,他之前那话确实过重了,因陪笑道:“尉迟小姐多虑了,在下根本没有这个意思。”

尉迟紫菀的头也垂下来,“之前在悦仙楼那次,确实是我太过冒失。秦大人可不可以不要放在心上…”

她的语气低柔委婉,秦须听了后,自己心里倒觉得不好意思起来,道:“尉迟小姐不要这么说,其实那天在下也有失礼之处,还望尉迟小姐不要怪罪才是。”

尉迟紫菀小手缩进袖子,却不抬头,又道:“那日在悦仙楼被你当众拂了面子,我心里其实很难受…”

她这可怜兮兮的语气更让秦须感到自己确是做错了什么似的,忙道:“尉迟小姐,那天的事情都是在下不好,小姐想要我做些什么来补偿,在下一定照办。”

尉迟紫菀手攥着袖口,喉间滑过一丝怪异的声音,却还是低声道:“秦大人这话可是当真?”

秦须虽然觉得她的声音略有古怪,但看着她这副惹人怜的模样,不由自主道:“那是自然…”

他话音刚落,就见尉迟紫菀扬起红润小脸,眼里笑意盈盈地望着他,手从袖口中探出,两掌轻轻对击了一下,笑道:“秦大人这回说话可要算数。”

她笑着的时候,红唇微开,露出口中洁白的牙齿,那闪亮的光泽晃得秦须心里直发毛。

这女人,还真是不能小觑…

秦须心里拼命叹气,眉头紧锁,盯着尉迟紫菀,却也实在拿她无可奈何,只得咬牙切齿道:“敢问尉迟小姐想要在下做什么?”嘴上这么问着,他心里早已转了百八十回,发誓自己将来若有机会,一定要让这位千金小姐也尝尝被人诓是什么滋味。

尉迟紫菀从椅子上轻盈地跳起来,小手背到身后,下巴扬起,看着秦须道:“有件事情,我周围的人都没法儿帮我,所以今日才来找你的,”她看着秦须愈来愈黑的脸,笑得异常灿烂,“我想去天音楼看看传说中的安可洛姑娘,不知秦大人可不可以拨冗陪我去一趟?”

…—

帝京外城南面,历来都是朝庭勋贵门置宅的地界。

在和秦府隔了两条街的另一朱门大院外,卫靖正骑在马上在街角来回徘徊。

他身旁的中年男子看看那朱门顶上悬着的门匾,对卫靖毕恭毕敬道:“殿下,要我去找人通传么?”

卫靖眉间略有疑虑之色,握着缰绳的手也不耐烦地滑上滑下,他眼睛盯着那扇朱门,良久才移开目光,叹道:“罢了,还是回去吧。”

中年男子轻吁一口气,似是放下了一颗心,笑道:“殿下这样想就对了。若让皇上知道您私自来枢密使的宅子,定会龙颜大怒。”

卫靖瞥一眼中年男子,面上略有不甘之色,驾马朝前向苏府移了几步,终究还是停住,攥着缰绳的指节已微微泛白。

他无奈地扯过缰绳掉转马头,头一抬,却看见街尽头闪过两个熟悉的身影。

卫靖惊讶地张开嘴,疑是自己看错了,忙抬手用力揉揉眼睛,再睁眼时,前面已经没了人。他咧嘴笑笑,摇了摇头,明明是两个不可能一道出现的人,自己怎会有这么荒唐的错觉?

身后中年男子见他这副神色,慢慢靠上前来,悄声道:“殿下,我刚才也看见了。”

卫靖听了,眉峰一挑,想了想,马上道:“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