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南星噗嗤一下笑出声,这丫头永远自黑无界限;

“你是小猪婆,吃货猪。”

“欠揍直说。”

虽然很喜欢吃点心,但一想到接下来还有美味的佳肴,竹晏龄还是放下点心。刚才的美女侍应生端着两人用餐具进来,整齐摆在二人面前,竹晏龄拿起小碟子里的湿巾擦擦手,嫩白的过分的爪子晃得舒南星心里像有一只小猫爪子在挠。

“想说什么吃完饭再说。”

“好,全听你的。”

将湿巾叠好扔回碟子里,竹晏龄漫不经心的摆弄自己纤长漂亮的十指,肥瘦均匀,指端粉红饱满。这一双小巧柔荑原本由自己牵着握着喜爱着,可现在...嘴角牵起自嘲的弧度看着自己有着厚茧的大掌,舒南星再一次的怨恨起命数来。

雅间门被打开,一个个端着精致菜肴的旗袍侍应生鱼贯而进,竹晏龄瞧着桌子上摆满的色香味俱全的菜不由得食指大动,唾液分泌,吃货模式瞬间开启,战斗指数瞬间爆棚,一瞬间美小护变身美吃货,不得不说不管怎么吃饭,竹晏龄的姿态都是很好看的。

“这是蛋黄焗藕片,独家秘制的女士菜。”

“你别吃。”

还女士菜,每次出去点锅包肉也没看男士少吃一口。

不理会竹晏龄的刺儿,舒南星继续介绍着他家私房秘制招牌菜,因为有好些是大厨第一次做,就是专门给竹晏龄吃的。

“这是金蚕海豆腐,里面是豆腐鱼;外酥里嫩。”

“这是老式的锅包肉,吃吃看有没有你爸做的好吃。”

舒南星嘴不闲着介绍每一道菜,手上的桃木筷子也不闲着的夹菜到竹晏龄面前的碟子里,很快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这是芹藕蝶莲花,青虾和藕片,知道你喜欢海鲜,这还有沙律银鳕鱼,清蒸灯笼鲍鱼,酸辣海鲜汤。”

舒南星拿起青花瓷的汤勺舀了一碗海鲜汤递到竹晏龄面前。

“你也吃,不用管我。”

小嘴巴一动一动,腮帮子鼓鼓的,鲜艳红唇上油汪汪的,让舒南星看着都觉得菜一定很美味,非常有食欲。

“别噎着,喝点汤。”

一顿饭吃的竹晏龄身上的刺儿少了大半,对舒南星也不是那么讨厌了。果然,一个人的无论是感性还是理性最后都抵不过胃的感觉,要想拴住女人的心先拴住她的胃还是很有道理的。

“说吧,想说的都说出来,咱俩能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不容易。”

酒足饭饱,竹晏龄靠在椅子上闲适的摆弄手指。

“龄龄,你让我当年为你寻得的一件东西,我已经寻来了。”

伸出手指指花椅上的吊兰,舒南星语调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翡翠珠,又名情人泪,一串铃,多年常绿匍匐生肉质草本植物;呵,情人泪,情人泪。”

竹晏龄闲适的表情不在,眼神虚无的望着那盆翡翠珠,圆心型的叶子交错生长,一串一串绿的妖艳,飘渺的声音仿佛来自天外。那时她还年少,从朋友那里听来了翡翠珠的存在,少女心性浪漫而天真,非吵着要舒南星给她找来。但最后终究没见到又名情人泪的翡翠珠是什么样,人生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两个人天各一方老死不相往来。

转眼间这么些年过去了,要不是她今天看见,她都要忘记这一段的存在。那段光阴太美好,结局太悲伤,她选择性遗忘埋葬。

“龄龄......”

“舒南星,你配吗?”

转过头盯着舒南星,一字一顿,说的好不难过。欺骗自己已经忘了,告诉自己那是最讨厌的人,不去看不去想,以为自己真的可以不再恨。可是,可是,还没追忆起往事,心就开始一抽一抽的疼,绝望蔓延,包裹着脆弱的心脏,那种快死了的感觉阵阵袭来,真的不能再这样了。

“你知道我差点在水里淹死,水真的好冷好冷啊,冷的我都忘记了你是不是也跟我一样也冷的绝望。”

咬住下唇,竹晏龄的精致的小脸惨白的没有血色,柳眉紧紧蹙起,悲凉的声音染上了哭腔。

“我骗自己你是先被救上去的,可能我落水的地方太难找,你也受了伤也没办法保护我,我不应该去怪你的。可,可当你完好无缺的站在我的面前说要去国外读书,我还庆幸你没受伤,我还在庆幸,还在庆幸......”

再也忍不住,终是在这个男人面前哭出来,心真的好难受,好像被一只修长有力带着她曾经熟悉体温的大手撕扯着她的心。

“我,我,那么,那么...爱你......”

看着坐在对面死死攥住衣襟哭的像个被遗弃了的孩子一般的竹晏龄,舒南星的心像被凿开一个大洞,冷风嗖嗖涌进,冻的浑身都麻木,唯独的眼眶被烫的发疼。

“我也爱你!那年初雪飘落直到现在,我从没停止过爱你!越来越深,深到一天一小时一分一秒见不到你就想的快要疯了!本以为躲在国外可以忘记爱你,可以不用自责,我太低估我对你的爱,以至于蹉跎了这么多年...”

离开椅子,半跪在竹晏龄面前,颤抖的大掌轻轻握住心心念念了许久的柔软小手,小心翼翼的像对待一件易碎的宝贝;帅气的俊容笼罩在一片懊悔、心疼、痴迷、难过中,七月流火不在,只剩浓到化不开的哀伤。

“龄龄,忘记过去好不好?我们可以重新开始,我真的爱你离不开你!”

“你能忘记,可我做不到;太冷了,真的太冷了!”

曾几何时,竹晏龄以为恨着就没有了爱,恨着就能好过些不会太难受。可恨同样代表着忘不掉,无法释怀。因爱生恨,爱恨并存大概就是这样,以恨的名义纪念着曾经的相爱;只有无欲无爱才能无恨。

年少的恋人就是坠落不掉的恒星,一直摇摇曳曳在深蓝如丝绒的天上闪着。

这些年一直忍着不掉落得泪在今天落个痛快,竹晏龄哭完隐约觉得心底好像变得轻松。

往事如烟俱风散,但愿那些好的,不好的,念的,恨的,爱的都能随风而逝。要说舒南星刚走那段时间,竹晏龄心里还是有爱的,可是当他远走他乡对她不闻不问,过了这么些年,那些感情好像都变成了一种执念,执着于当年他不救她的原因和他是否真心爱过她。如今看来,好像一切都不太重要,都过去了。

“先把汤喝掉,妈亲自煲的八珍汤,最补气血。”

俞婉伶煲了一下午的汤还做了几个他们父子俩爱吃的菜,一家三口温馨的共进晚餐。

“下午翎翎来电话了,说还有一个月才能回国,听说南生受伤急的要连夜飞回来,让我拦住了。”

“要那孩子好好念书。”

“来年清明前带燕翎回趟苏州吧,有好些年没回去给她父母扫墓了。”

“正好我也回去看看老家。”

俞婉伶家在苏州,是曾经苏州俞家的三小姐,红遍江南的越剧名伶。俞父也就是燕南生的外祖父经营着当时苏州最大的丝绸坊落英坊,现在是燕臣的的一个子公司--落英集团。俞婉伶嫁给燕宗庭后随夫定居在京都,她还有个妹妹。燕翎就是她妹妹家的独女,原姓钟,三岁那年父母在一场大火中遇难,然后被燕宗庭俞婉伶夫妇收养,因为俞婉伶生完燕南生后身体不好不能再生个女儿就把燕翎当做亲生女儿养,改姓燕。

“替我向外祖父敬献一束白兰。”

燕南生对自己的外祖父很崇敬,却很少去看他,无论生前逝去。

吃过晚饭后,俞婉伶自己听着咿咿呀呀的越剧,燕家父子在书房谈话。

“这次不会就这么算了的,小的都收拾完该轮到大头了。”

燕南生倚靠着椅子,长腿叠起,手里把玩着一个景泰蓝鼻烟壶。语气里掺杂了凝重。

“当然,下一个开刀的不是我就是政委,省长他动不了,中央的人。”

燕宗庭靠在太师椅上临摹着王羲之的《兰亭集序》。

“爸,佘叔这钱到底是哪里来的?这是要燕臣做假账啊!”

“反正不是脏钱就是。”

“那倒说不定,爸,千万不能大意。”

“你佘叔不会害我,等这一阵儿过去,他就把钱提走;我也希望他不是乱来,年纪大了就老实一些。”

佘寓言与自己父亲的战友情深刻,一辈子的战友了,余下人生还有几个四十年?但愿佘寓言不会害了父亲,不过佘寓言这人可真看不得表面。

夜幕降临,整个城市华灯初上,舒南星开着保时捷在回雅颂居的路上。竹晏龄哭了一下午,早就累的昏睡过去不省人事。车内昏暗,路灯明明晃晃印在竹晏龄偏过头的小脸上,双眼红肿像两个核桃,小嘴巴撅着,惹人好不心疼。单手将有点滑落的大衣往上拉拉,舒南星继续专注的开车,前方是红绿灯,再过几条街就到了竹晏龄家,舒南星竟希望红灯永远不要变绿。

阴沉了一天,到现在夜空还是雾蒙蒙一片,连最亮的人造卫星都看不见,冰冷的空气湿漉漉的吸进肺里好不舒服。地上像下过雨一样,入冬这么久了,雪一场没下,这样的天气倒像是风雪欲来的前奏。或许明天,今年的第一场雪就会飘然落入人间,新的季节正式开始。四季轮回的最后一季正在慢慢酝酿着以兵荒马乱之态开启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