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平从澡盆里出来,换上了马张氏刚刚改好的小衣衫,拎起了洗澡时放到一边的戒指,仔细的端详了起来,或许,这戒指是自己身世的关键?想到这里,他从衣角抽出了几根棉线,搓成一段细绳,将那戒指小心的戴道了脖子上。

可怜的他却不知道,亲生父亲交给他的玉佩早就在地脉灵火之中融化了,这个他珍重至极的戒指,却是那个害的他父离子散的玄冥子留下的,世上的事往往就是这般可笑。

推开门,从里间屋中走出来,看见了正在书案后面读书的张先生,甘平轻轻的走过去,躬身行礼道:“多谢先生收留。”张先生正聚精会神的看着书,听见他向自己致谢,抬眼望去,不由得心中一阵的赞叹。

好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洗去了满身的尘土,甘平已经不再是那个邋里邋遢的小叫花子了,白皙的小脸,面如冠玉,已然有几分俊美的模样,站在那里,不卑不亢,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尤其那眉宇间一抹坚毅的神情,让张先生为之赞叹,看来收留的这个小叫花子也不一般啊,他仿佛看见数年后书案前小甘平翩翩少年郎的样子。

甘平虽然年幼,但是近日里奇遇连连,先是三种灵物淬炼身体,然后又在林中悟道,修炼锻体法决击败野狼,一连串的事情将他这块璞玉打磨得渐露棱角,那美玉无瑕的气质渐渐的散发了出来,往书案前一站,自然气质出众,不同于一般孩童。

张先生端详良久,不由得暗叫了一声好,面前这童子目光灵动,定然是聪慧非常之辈,气质也卓尔不凡。俗话说三岁看老,张先生相信若小甘平经过自己一番调教之后,定成大气,虽然心中赞赏,但他还是不露声色的说道:“恩,你可识字?”

“识得一些。”“好,墙角有书本,你可自取寻来看,休得打扰于我,明日上午,你与村里的孩童一起上课,既然在这马家集住下了,就要努力读书,不可辜负了这大好机缘。”

“是,甘平定然努力读书。”“在我面前,要称弟子,尊师重道,你可懂得?”

“是,弟子明白。”

张先生看这面前的甘平越看越心喜,但是未曾婚娶的他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好将这读书的事说了出来,见甘平态度恭谨,更加的喜欢,却再不知道说些什么了,只好挥了挥手让甘平自去一边。

甘平见状,便独自走到了墙角的书架旁边,细细的打量了起来。若是此时马玲儿在旁,定然会撅起嘴巴,暗自腹诽张先生和她娘一样厚彼薄此,这一墙角的书是张先生的心头肉,平日里自己摸一下都不行,其他孩童更是碰都别想碰,怎么这小叫花子一来,便人人都对他这么好呢?

望着墙角抽出一本书正在细读的甘平,张先生嘴角流露出一抹欣慰的微笑,此子稳重,机敏,恭谨,正是读书的好料子,看来自己这一身所学,终于有了衣钵传人了。墙角小小的人穿着一身灰白色的长袍,马张氏改制的时候有些急,变将甘平的衣服做成和张先生一样的长袍,此时穿在甘平身上,有着说不出的一股书卷气,头上长长的头发挽起,一根小小的木簪插在上面,站立在窗前的淡淡阳光下,恍若出尘。

看了几眼甘平,张先生便回过神来继续聚精会神的看起书来,一时间屋里一大一小两个书生相映成趣。只可惜这恬淡的气氛很快被一阵吵闹声打破了,从窗户外窜进了一个小小的火红色影子,跳到了甘平肩头,吱吱乱叫着,门外一群孩童的吵闹声传了进来。

“那猴子进去了,那猴子进去了,快去抓它。”

“不行,这时夫子的家,不能乱闯•••”

“哎呀,快去快••••”

房门被打开了,张先生脸色铁青的站在屋内,望着门口的一群孩童,马玲儿赫然在内。

“进来,站好。”这群孩童你望望我,我看看你,无奈的走进屋里,低头站成一排。张先生显然很生气抄起了书案上的戒尺大声呵斥道:“我往常怎么教你们的,都忘了么?嗯?铃儿,你来说。”

小姑娘捏了一下一脚,畏畏缩缩的说道:“先生告诉我们,读书人要形态优雅,坐卧从容,就是,就是不能吵吵闹闹的,像个猴子一样。”听到这句话,她身后的孩童们哄笑了起来,“啪!”张先生将戒尺重重的拍在了书案上,呵斥道:“还笑,看你们一个个成什么样子,怎么如此的灰头土脸?”

张先生不由有些气结,往日里这些学生都个个乖巧,怎么今日都好像从土里打了个滚出来似的,刚刚还看着飘逸出尘的小甘平,忽然来了这些吵吵闹闹的泥猴子,想到都是自己的弟子,他不由得有些不喜。

见没有那个学生吱声,张先生拎起戒尺,说道:“你们都是读圣贤书的人,居然一个个这个样子,有辱斯文,站好,伸出手来,一人领三戒尺,然后回去洗干净。”说完,便走到一个孩童面前,那孩童老老实实的伸出手来,领了三戒尺,垂头丧气的回家去洗漱了。

一个接一个打完,最后剩下了马玲儿,小姑娘见大家都领了三戒尺,只好畏畏缩缩的上前,伸出白嫩的小手,望着张先生,张先生刚要下尺,看见小姑娘已经泪光盈盈,不由得暗叹了一口气,见这些学生差不多走散了,便轻轻的在那白嫩的手心拍了一下。然后转过头去,望向了甘平肩膀上的火儿。

让这些孩童大吃苦头的罪魁祸首火儿还在饶有兴味的看着张先生打人,看见他瞪眼看着自己,不由得吱了一声,左右顾盼的样子,最后见张先生还是瞪着自己,只好垂头丧气的将毛茸茸的小爪子伸了出来,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

见这只有一巴掌大小的小巧猴子如此通人性,刻板如张先生也不由得哑然失笑,但旋即板起了脸,说道:“你这泼猴,再无事生非,就罚你给我研墨。”看着小小的火儿,张先生想起了听闻中的一种猴子,这种猴子不过巴掌大,书香门第的大户人家常捕捉回来,驯化好了用来研墨,但是那种猴子遍体漆黑,被称作墨猴,与这红毛猴子出入甚大。

说来也怪,这火儿在山林之中称王称霸,就连那凶恶的黑豹也被他驯服,可在这张先生面前,就如同刚才那群小童一般,敬畏有加,老实了许多。

张先生端坐书案之后,向火儿招了招手,那猴子便一纵身越到书案之上,盯着张先生瞧着。见它老老实实的蹲坐在那里,张先生不由得宛然一笑,指了指案上的文房四宝,火儿先是有些不解的抓了抓头皮,然后恍然大悟般吱了一声,跳过去,举起一只毛笔,舞起了疯猿棍法。这小小的猴子端着比它高出许多的毛笔,一招一式还颇有章法,看起来憨态可掬,可爱之极,马玲儿见状,咯咯的笑了起来。

再看张先生,依然是面色铁青,沉着脸看着面前的小猴子耍活宝,忍不住捞起一根毛笔就在它头上敲了一下,正在发疯似的舞动毛笔的火儿愕然望向了他,似是不解,为何他如此的生气。张先生将猴爪中的毛笔抽出,小心的在笔架上放好,拿起墨来,在砚台上慢慢的磨了起来,磨了几下,将那墨条放下,挑了挑眉毛,看向了火儿,火儿眼珠子骨碌碌乱转着,也不知道在,打什么注意。

张先生见状,变戏法般从案下拿出了一叠花生,拈起一颗,在火儿的面前晃了晃,那猴子连忙抢了过来,麻利的几下就剥开壳子,嘎嘎蹦蹦的吃起花生仁来。这时下面站着的马玲儿已然发现了在一旁的甘平,不由得奇怪的说道:“你是谁呀,怎么没见过你?”

甘平在一旁眨巴眨巴眼睛,颇为郁闷的说道:“我叫甘平。”“小乞丐?”铃儿不由得围着他打起了转来,“原来你洗干净了也挺好看的。”说着伸手便去摸甘平的脸,甘平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歪了歪脑袋,躲过了调戏自己的白嫩小手。见甘平不让自己碰,马玲儿也没在意,抓起甘平的手就往外走,“走,让我娘他们看看你,原来你不是黑漆漆的呀,咯咯。”

甘平听了这话,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却没跟着小姑娘离开,只是抬眼望向了那正在孜孜不倦调教猴子的张先生。坐在书案后的张先生早就没了刚才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正用花生调教着面前的火儿,感觉到甘平的目光,挥了挥手说道:“去吧,一会儿我也要去铃儿家吃饭,你先过去吧。”

说完便不再理会下面正拉拉扯扯的一对小男女,接着又拿起一颗花生放到了火儿面前,看来这张先生不只诲人不倦,对于异类都有着教育调教的热情。不理会屋子里化身成怪叔叔般调教猴子的张先生,马玲儿兴奋的拉着甘平跑出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