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条明美吓了一跳,以为是什么牛鬼蛇神。在她愣神的时候,方毅已经冲了上去。

方毅一把抓住颤抖的手,将人从草丛里拉了出來。

这是一个奄奄一息的中年男子,他面黄肌瘦,肚子肿胀,满脸都是血疱,看起來十分恐怖。

他看到有人过來,又看到來人是个身穿汉服的华夏人,激动得热泪盈眶,大喊道:“救我…救我…”

方毅浑身一颤。华夏人?这是同胞…但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是在这里的华侨吗?

他抓住中年男子的手掌,沉声道:“放心,我会救你的…”

“还有其他同胞,他们都很惨,求你了,一定要救我们。”男子就哭得更厉害了,抓住方毅的手也就更紧了。从他的样子看來,已经被病魔折磨得快崩溃了。

方毅心中微酸。他乡碰到了同胞本是开心的事,但相遇的方式竟然是这种。

他很想问问男子其他的同胞在哪,情况都怎么样,不过他很清楚当务之急是要先把这个人救起。

方毅仔细地看了看男子的面相,然后开始探测男子的脉搏。

少顷,方毅将手松开,眉头紧紧皱起,面露沉吟之色。他万万沒有想到,这种变异寄生虫的征兆竟然会如此奇怪,如果不知道病源或者更多的资料,哪怕是华佗再世都救不起这些人啊。

最让人在意的是,这个男子的肚皮涨得也太厉害了,到底里面的寄生虫是有多大?那简直就是一篮球塞进肚子的感觉了。

方毅的眉头始终沒有松开,他手掌平探而出落在男子的肚皮上,想要进行深层次的触诊。

这时上条明美跑了过來。

她神情紧张地将方毅拉开,说道:“不能再过度接触了,你刚來还什么都不知道,这种病会造成许多并发症,是会传染的…”

经由上条明美的简略说明。原來变异寄生虫最致命的地方,是能够将人体的免疫系统打乱,从而发生许多形态不一的并发症,有些本來就有基础病的病人,一星期之内就会死亡。

可以这么说。在沒有血清疫苗和有效治疗方案之前,感染了寄生虫,致死率是100%,而在不知道病人有什么并发症的情况下,医护人员的死亡率也高达50%,是个非常惊人的数据…

上条明美十分崇敬方毅,她不希望自己的偶像涉足险境。

方毅对这些话语警告置若罔顾,他将上条明美甩开,继续给男子勘察情况。他神情严肃,面容冷峻,已经完全进入了医疗的状态。

这个时候,哪怕是原子弹爆炸,都不能动摇方毅的决心了。

上条明美急得快哭了。这个男人怎么这样的倔强,难道他就不怕死吗?

方毅并沒有理会上条明美,而是在触诊的同时,进行着望闻问切四诊。经过了一系列的断症,这个男人并发症是蛇胆疮,不带有传染成分。

“不幸中的大幸。”方毅拍了拍男子的手背。如果是这种情况的话要治疗起來还是不难的,不过就是治标不治本,因为男子的病根是寄生虫,并不是疱疹。

不过,即使是治标不治本也是得治的。毕竟在沒有任何良方之前,先得把他的命给留下來。

方毅取出银针,开始拿消毒棉消毒。在一旁的上条明美,情绪也稍稍稳定了下來,蹲在方毅的旁边看着他针灸。

治疗蛇胆疮光是针灸是不够的,不过能够起到镇压的作用,而且现在的时间是下午5点后,这个时候病毒是最弱的,针灸效果还是不错的。

银针消完毒后,方毅就找到了男子身上的“蛇眼”、“蛇腮”,并开始了针灸治疗。很快,男子脸上的扭曲感就减弱了很多,显然身上的痛苦减轻了。

上条明美眼睛连眨都不眨,死死地盯着方毅。她觉得这种针灸法实在太过神乎其技了,她自己学了很久依旧都只是些皮毛,根本达不到这样的水平高度。

她越來越佩服方毅了,忍不住就开口问道:“你是怎么才能做到这种水平,你比我们那些汉医教授都要强N倍了。”

“学术有专攻,一个字:练。”

方毅一边捻转银针,一边说道:“别光看着,你懂穴位吧?肺、肝、下屏、屏间、神门,你去给这几个穴位进行刺激按摩。”

在这种缺医少药的环境,只能进行外在辅助。银针刺穴的同时如果有人在进行辅助穴的按摩,那么效果就会大很多。

这点道理,上条明美还是懂的。她点点头,就开始帮助方毅了。

事实上,她觉得能够和华夏的少年神医一起合作,心里面是真的美滋滋的。于是,她也就克服了对寄生虫的恐惧,进行了穴位按摩。

在双管齐下的治疗下,男子的症状减轻了不少,但是要治疗疱疹还是得用到药汤药粉外敷内用,现在这种情况是治标之中的治标,顶天了也是舒缓。

但就算是舒缓,男子也觉得很满足了。这些天來,他已经被折磨得快要死了。

一个正常人,如果在自己身体承受折磨的同时还看着同伴相继因病死去,精神是会崩溃发狂的。他能够坚持到现在,已经是很不容易了,能够撑到现在,完全是因为强烈的求生欲望。

方毅是一个医生,对于求生欲望强烈的病人,更能刺激他的治疗之心。可以这么说,医患之间其实是互相影响的。

男子的求生欲望刺激了方毅的治疗欲望,方毅认真专注的态度抚平了男子脆弱的心。

良久,方毅把针收回,说道:“好了,你还能走路吗?你可以到我的房子里面,我要给你根治。”

“谢谢……谢谢你啊医生。”男子感激涕零,这么久以來,终于有人把自己当人看了,还是华夏同胞可靠啊…

方毅知道在灾区里面,人们都会受到怎样的非人待遇,他苦笑摇了摇头,说道:“你一定会沒事的……來,起來,咱们走。”

男子哭了,他抓住方毅的手还想说些什么,但嘴巴张到一半,他就陷入昏迷了。

他的身体本來就已经很虚弱,精神也很绷紧,现在经过方毅的生理心理上的双重治愈,精神心理一放松,整个人就昏过去了。

方毅愣了愣,也不再说什么,转过身子拉起男子,对着上条明美说道:“借把手,我要带他回去。”

“不可能的…你不能带他回去…”

上条明美柳眉紧皱,说道:“我们住宅区是不允许灾民进入的,而且你就这么把他背进去,搞不好他们会连你也隔离起來,这是行不通的…”

方毅脸色微变,说道:“为什么?他并沒有传染并发症,只是个普通的重症病人…”

“我知道……可是别人不知道啊,大家现在都人心惶惶,绝对是不愿意跟病人住在同一个空间里的。”

上条明美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而且,灾民都有个固定被看守的区域,这个人走了出來,应该逃跑的。”

“逃跑?逃跑又怎么样了?”

方毅冷哼一声,说道:“你是第一次接触灾区吧?你知道一个人在绝望的时候会做些什么事情吗?他是逃跑了,但那是正常反应,若真要说责任,看守他们的人才要负全责。”

上条明美扶了扶额头,说道:“我知道他是你的同胞,你很想救助你的同胞,但是真不可以,别的不说,我就说国际医疗队的共同协议,如果你带他回去,你就是违反了协议,后果很严重的,我不希望你有事。”

所谓的医疗协议,就是医生把一些共识书面化,用以互相制约。方毅刚进來的时候就收到了资料,可是里面的东西密密麻麻他看着就烦,加上这些规矩不规矩的,在这种地方根本沒有用。

小时候方鸿儒就跟他说过,处于重灾区,永远只有八个字……因时制宜,随机应变…

方毅看了看上条明美,说道:“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说罢,他低喝一声,就将男子给背了起來,一步步前行。上条明美无奈地叹了口气,双手插回袋中,低头跟着方毅前行,脑瓜里不知在想着什么。

一路回程,两人一直无话。

良久,方毅看了看上条明美,说道:“杏林春暖、悬壶济世,我们华夏人有一句话,叫做医者父母心……当然了,我并不是那样的伟大,这只是一半的原因。”

上条明美抬头看着方毅,问道:“那另一半呢?”

“因为他是我的同胞,如果他是外国人,或许我沒有那么坚持……”

方毅笑了笑,看着背后昏睡的男子,说道:“什么一视同仁的漂亮话,我是说不出來也做不到,人啊,终究还是自私的,在有选择余地的情况下,都只会帮助自己人。”

上条明美突然顿下身子,盯着方毅久久不说话。这个男人有血有肉一点都不虚假,实在有趣得很。

方毅这个华夏人,真值得去了解一番。

方毅不知明美在想什么,他抬头看看天色,又回头说道:“好了别瞎瞪着我看,快点走吧,天要黑了。”

上条明美点点头,就跟着方毅继续走。大约过了半小时,天色已经完全昏暗下來了。

方毅眉头皱了皱,顿下身子,回头说道:“是走这条路吗?怎么走这么久的?”

上条明美愣了愣,说道:“我不知道啊,我就一直跟着你,我从小就沒什么方向感,是个小路痴。”

方毅真是想撞墙死去。什么玩意儿?路痴斗路痴,抱着一起死?

看到方毅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上条明美歪了歪脖子,瞪着可爱的大眼睛,问道:“怎么了?”

“沒,我就想告诉你一个消息……”方毅揉了揉眉心,痛苦地说道:“咱们迷路了。”R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