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无忧看着不甚整齐的针脚,猜道,“是你缝制的?”

天佑挠了挠头,露出一口白牙,“是找了姑姑裁得样子,我自己亲手针线的,娘子可还满意。”

实在太贴心了,柳无忧撩起这暗紫色绒面的披风,心头一暖,拿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瞧天佑,“想不到你还会缝衣服,可是会烧饭?”

“自然,这些小事情怎么可能难得住我,娘子是要吃什么样的菜式,我最拿手的是烤猪烤羊之类的,但是其他也还算过得去。”

柳无忧随便一问,想不到他还真会,难怪他烤螃蟹烤得那么香呢,原来是另有一手啊。

“嘴上说说谁都会,要拿得出手才行。”

“娘子放心,等我们住茶庄的时候,我每天都给娘子烧饭,”天佑扶着柳无忧上了马车,在她耳鬓边轻轻一吻,“一月之约,还有十天,娘子莫忘记了。”

所谓一月之约就是过一个月就出发着柳二重,等天佑去驾车的时候,柳无忧轻声嘀咕道,“没事记那么清楚做什么,我这不是还忙着呢。”

“娘子,可不能毁约,不然的话,我便不等着爹回来就押着你拜堂了,”天佑清朗的声音带着风一起随着帘子飘了进来。

柳无忧连忙住了口,朝帘子的方向做各种鬼脸。

“娘子,别调皮了,仔细我把马车驾到坑里去。”天佑的声音带着笑意,好像跟亲眼看到的一样。

这家伙莫不是后脑勺长了双眼睛了,这都能看到?

柳无忧朝天佑吐了吐舌头,谁知,马车重重地颠簸了一下,险些咬到她自己的舌头,“天佑,你故意的吧?”

“我提醒过你,好好坐着,你偏偏不信。”

“你又看不见,怎么就知道我在后面干什么了呢?”

“呃~说句不好听的话,娘子别恼了我啊。”

“说,我恩准了。”

“娘子屁股一撅,我就知道娘子放什么样的屁,所以娘子你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可恶!

柳无忧恨恨地咬牙切齿,嘿,怎么感觉两人变了个位置,现在她对天佑完全是没有办法可言了。

到了明秀楼门口,天佑扶着柳无忧下了马车,进去之前,敲了敲门框,那老掌柜眼睛一抬,见是柳无忧,整个人警惕了起来,他推了推身边的侍女,让她去叫沈银全,这边出了柜台,朝柳无忧走来,“柳姑娘,对不住了,东家还没来,不能请您进来。”

“这么说明秀楼是不打算做我柳无忧的生意喽?”柳无忧漫不经心地问道,因着来之前也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谁让她当初像是白拿了人家一千匹布的。

“东家的意思是你来了,他会接待,小老儿不能越权做主。”掌柜看似恭谦,实际则是要赶人的样子。

柳无忧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进进出出的买布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她。

等了大抵一刻钟的时间,柳无忧的脚站得发麻,也才只是等来了女侍,她和掌柜交头接耳了几句,掌柜就给柳无忧回话了,“我们东家昨个儿忙了一夜,这厢还睡着,叫不醒呢,依小老儿看,柳姑娘还是请回吧,门口风大,莫吹坏了身子。”

说完,掌柜立刻带上了门,生怕柳无忧会进去。

天渐冷,风卷云狂,日落西下,柳无忧没打算继续等下去,朝天佑说道,“我们回去。”

“娘子先上马车,稍等我一会儿。”天佑看似有急事,扶了柳无忧上了马车就匆匆走掉了。

柳无忧以为他有三急,便由着他去了,这边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去张家坳采买上等布匹。

等天佑回来,她把打算与他说了一番,天佑则是一脸淡定,“娘子别急,明秀楼的东家会求着咱们做生意的。”

“何以见得?”柳无忧好奇地问道。

“过了今晚就见分晓,娘子耐心等上一等。”天佑甩动缰绳赶着马车朝柳家飞奔而去。

次日中午,沈银全上门,身后跟着老掌柜。

两人站在院子里等着,柳无忧从屋里看了出来,不解地问柳青柠,“姐姐,你说这两人怎么改变主意了?”

“别瞎捉摸这些了,许是天佑想的法子,既然人已经上门,不如就坡下驴,把价格狠狠地压一压,多赚些银子才是正理儿。”柳青柠帮着柳无忧管了这些天的生意,说起话来更为精明了。

“那我听姐姐的,出去会会他们。”柳无忧穿戴整齐后,面带微笑地走了出来。

“什么风把两位吹来了?真是稀客啊!”

沈银全和老掌柜起身,朝柳无忧躬了躬身,异口同声道,“柳姑娘好。”

“两位可是有事儿?”

“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来是想和姑娘谈笔生意的,”沈银全接过老掌柜手上的布匹样子,翻开给柳无忧看,“昨天太累了,没能接待姑娘,我这心里一直过意不去,所以今日特地过来,只要姑娘选好所需布匹的样子,太阳下山之前,一准儿给你送到。”

活见鬼了,怎么态度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变。

柳无忧知道是天佑搞的鬼,却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使得两人如此毕恭毕敬地应承自己,看两人的面色,不像是动粗的结果。

 

牛夫人的衣衫三日内就要完成,柳无忧虽然狐疑,可不敢在耽搁下去了,选了明纹云锦红紫黑三个颜色后停住了手。

“柳姑娘怎么不选了?”沈银全急切地问道。

柳无忧见时机刚好,便缩回了手,迟疑道,“虽说我喜欢你们的布,但是手上却没那么多的银子,所以……还是算了吧。”

“小事,小事一桩,”沈银全几乎是讨好地和柳无忧说话,“我听说姑娘要开成衣店,所以为了以后的生意,我觉得银子还是月结的比较好,等月末的时候再来找柳姑娘拿银子,你看这样成吗?”

天上掉馅饼了?

柳无忧抬起头,看到天佑躺在屋顶上,嘴里叼着一根青草,翘起二郎腿摇晃着呢,好小子,真是不赖,不声不响地把事情干得这么漂亮。

“柳姑娘,你看我的提议要是不行的话,你只管说说你的看法。”沈银全催着说道。

“那便这样吧,我下午等着沈老板送布过来。”

“麻烦您把这单子签了,等月末我们好根据这单子来收账。”沈银全连卖货单子都准备好了,就等着柳无忧签下大名。

明纹云锦三款颜色各三匹,核对无误之后,柳无忧才写下名字,等人走了,还觉得这件事情太妙了,好想当初小白蛇在身边似得,说什么应验什么。

天佑跃身而下,吐掉嘴里的青草,目光灼灼,道,“怎样,我说他们今天肯定会来的吧?”

“天佑,你是怎么办到的?”

天佑眼皮一抬,漫不经心地说道,“娘子,你不用这么崇拜的眼神看着我,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不说?那柳无忧岂不是深陷苦闷了,心里跟住了猫一样,绕抓着她的心,痒得要命,“好天佑,你就说说呗。”

“那娘子让我亲一下。”

柳无忧彻底被打败了,这什么人啊,时时刻刻地要占自己便宜,不行,这种坏习惯,绝对不能纵容,“不说就算了,哪种法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生意做成了。”

说完,柳无忧转身回了屋子,关上门后,偷偷地朝门缝看了出去,天佑也正好看过来,明显是知道柳无忧在观察他,于是,嘴角一勾,背手去外院。

“二妹,你这是干什么呢,”柳青柠朝柳无忧的背拍了一下,也从门缝中看出去,可什么都没看到。

“姐,这天佑越发难懂了,我把他带回家第一天开始,只是以为他懵懂无知,后来渐渐地发觉其实他很聪明,而且有过目不忘的本领,现在居然会缝制衣服还会烧饭,最厉害的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帮我解决了难题,这样的人是人么,简直就是神仙啊。”

柳无忧无限感慨,是不是上辈子没碰上好男人,这辈子送上个加倍好的男人给她?

“行了吧你,既然觉得他好就好好珍惜,姐姐没你命好,所以以过来人的身份劝你,早些定了名分为好。”柳青柠神色忽然一暗,想到了曹安。

“姐姐,莫急,”柳无忧反过来劝柳青柠,“小慧已经打入敌人内部,现在就讨好老太太呢,等老太太一高兴,让姐夫把她娶了,我的意思是假娶,不出三日,老太太就会知道姐姐的好了。”

“但愿吧,”柳青柠苦笑地摇头,显然是有些担心这个计划会出意外。

布匹的事情一解决,柳无忧清闲地只想知道天佑是怎么搞定沈银全的,可是天佑就是要一个吻来交换。

入夜,柳无忧被心里那只好奇的猫搅得睡不着觉,于是穿了衣服,偷偷朝天佑的屋子走去。

“娘子,睡不着啊,上来喝一杯,”天佑的声音从头顶上飘过,华丽丽地让柳无忧挪不动脚步了。

这都什么时辰了,他还窝在屋顶,而且还偷喝爷爷的酒,“大冷天的,你也不怕冻着我,要么下来喝。”

“我抱着娘子,一定比在屋里还暖和,”天佑没等柳无忧同意,飞身下来之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拐上了屋顶。

柳无忧一个没站稳,跌进了他的怀里,好闻的酒香充斥在两人的气息中间,如幽灵般魅惑。

天佑盘腿而坐,揽过柳无忧的小身板坐在了他的腿上,还没等她抗议就吓唬道,“再动就吵醒大家了,你是想让大家都知道咱俩两个在屋顶洞房?”

“你吓我呢,知道就知道呗,你的激将法根本就是小儿科,”柳无忧不以为然地夺过天佑手中的酒壶,准备好饮一大口,怎知天佑又给抢了回去,吝啬地说道,“我就偷拿了这一壶,你可别跟我抢。”

“喝一口暖暖身子总可以吧,”柳无忧搓了搓手,望着酒壶直流口水,酒虫都被勾起来了。

天佑摇了摇酒壶,里面发出诱人的清脆声音,勾得柳无忧忍不住吞咽口水。

还未等她喝上一口,天佑仰起脖子咕嘟咕嘟地大喝了起来。

“喂,给我留点儿。”

天佑猛然低头,准确地对上了柳无忧的红唇,清冽带着暖意的酒液尽数流进她的檀口之内,品尝酒香的同时,天佑是尝尽了她的甜美和芬芳。

柳无忧被灌了个措手不及,吞下这口酒后整个人都软了,连挣脱的力气都没有。

等到天佑放开她时,脸颊绯红,如艳丽的红霞,迷人至极。

天佑邪魅地轻勾嘴角,赞道,“原来这样喝酒更具别样风味,以后冬天的时候,娘子你都可以不用

用暖酒了。”

“流氓,”柳无忧娇喘道,心里却一点都不排斥他,不过还是恼了他得了便宜还卖乖。

“娘子一定也很喜欢我这样的流氓吧,”天佑掬起柳无忧的脸,左右看不够,最后吧嗒一声,在她的脸上重重地亲了一下,说道,“有什么问题只管问吧,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柳无忧拍掉他的手,正色道,“明秀楼的事情到底怎么回事?给我老实交代。”

“这么简单的事情,娘子怎么追问不停啊。”天佑朝后倒去,却是轻轻地落下,没让瓦片发出一点儿声音。

“那还不快说!”柳无忧差点被惹毛了,这人怎么这么不干脆,一边炫耀自己的聪明,一边占她的便宜。

“不就是在成衣店门口贴张告示,说我们求布若渴,时限今日为止,另外就是在明秀楼卖出的布里面动点手脚,几个客户知道自己在明秀楼买的布出了问题,肯定是嚷嚷要退货,明秀楼百年老店,就算是生意再好,也禁不住几个人口口相传,退货的人一多,名声就坏了,又恰好看到我们的告示,他要是再不揽点生意,明秀楼可要关门了。”

柳无忧听完之后,一巴掌拍在了天佑的肚子上,兴奋地说道,“真是一声不响地帮我把事情办得妥妥的,真够你有的啊。”

天佑闷哼了一声,拉着柳无忧躺在了自己的身旁,望着璀璨星空感慨,“体力活我当然要给娘子摆平了,我可不忍心看着娘子眉头紧皱,活像七老八十的老婆子,难看啊。”

“你说谁是老婆子呢?”

“你啊,等你老了,就是我的老婆子啦。”

“你……”柳无忧无言以对,面对这样简单而直白的情话,像是拥有了全世界一样满足。

等柳无忧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在屋子里了,腾地坐起来之后,听到柳青柠说道,“你们两个也忒胡闹了,三更半夜去喝酒,仔细逾越了规矩。”

柳青柠的提醒不无道理,但是柳无忧却一点儿都不担心,天佑要是想胡来,早不等现在这个时候了。

吃了早饭,柳无忧和柳青柠去柳四娘屋里说话,柳四娘得了二十来天的修养,已经养得差不多了,但是邱氏和王氏舍不得姑子劳累,加上李氏在一旁添油加醋,柳四娘还得再养个十来天。

有了家人的精心照顾和柳无忧的朱砂鳞片水相助,柳四娘整个人如脱胎换骨了一般,脸色褪去蜡黄尽显粉嫩,就连头发丝儿都乌黑亮泽起来了,双目灵动,一提一垂之间如少女,完全不像是嫁过人的少妇。

如此,从周家带来的衣裳就显得小了。

“姑姑,再添两套衣衫,你带来的这些小了不说,颜色也不好看,把您都穿老了。”柳青柠捡起那一件黄色的衣衫丢在了一边,又挑了一条罗裙,指着洗得发白的地方说道,“这些哪里还能穿,轻轻一扯就破了。”

“大丫头,你嘴上说说倒是容易,添置衣衫不用花银子啊,裙子下摆都好好的呢,”柳四娘想抢过柳青柠手中的裙子,结果被柳无忧夺了过去,果然如柳青柠所说,轻轻一扯,撕拉一身,裙子就破成了两片。

柳无忧俏皮地将破裙子扔在了柳四娘的面前,说道,“姑姑,这样的裙子,您还敢穿出去啊。”

“你们两个孩子陪姑姑聊天就聊天,别瞎捣乱,”柳四娘翻着破裙子想看看能不能缝补一下。

“哎呦,我的姑奶奶啊,现在家里不缺您这一条裙子,眼瞅着咱们家的成衣店要开张了,您怎么也得整两套漂亮的衣裳,这样才能让客人觉得我们店里的衣服是上档次而且价格又实惠。”

柳无忧将那破裙子直接扯在了地上,留下柳四娘心疼,“你开店我穿什么新衣裳,要穿也得你自个儿穿才是。”

“姑姑不打算帮我啦?”

“我?”柳四娘反指着自己,直摇头,“这等老板的活计我可干不来,姑姑要是有这个本事,也不至于现在被欺负到回娘家了。”

“姑姑,您这么妄自菲薄,又怎能让别人看得起您,不就是个男人么,等您修理了他们之后,再找个可心的不就得了,您若是还惦记着周家,那侄女不得不说您无药可救了。”柳无忧没忘记,柳老太爷叫柳四娘和离的时候,她是不愿意的。

柳青柠拉拉柳无忧的袖角,让她别这么说话,免得伤着柳四娘。

柳无忧这般刺激,不仅是想知道柳四娘此时的心态,更是想知道她的抑郁症是否有好转,全家人无微不至的关心总是胜过一切苦口之药。

“忧忧放心,姑姑不会再做儍事的,但是就这么放过周乾他们,实在是太便宜了,我早已经等不及回去好好修理他们了。”柳四娘的眼里从未如此坚决,全是对男人的失望。

“姑姑莫急,等身子养好了,什么都好说,忧忧现在了不得嘞,咱们可要帮帮她,”柳青柠适时地转移了话题,笑道,“天佑昨晚还特地求我,让我多帮着点,等店铺开张之后,他就带着忧忧找二叔,看来是急得不得了了。”

“是么?”柳四娘满眼笑意,“看来天佑是等不及了,也对,要我是男人,也不会放过这么一个又聪慧又可人的小娘子。”

柳无忧不知天佑还和柳青柠说了这些话,加上两人的调笑,一张小脸红如晚霞,一直红到了脖子根了,“没你们两个这样说人家的,天佑什么人你们不清楚啊,尽相信他说的胡话了。”

“哎呦呦,害羞了,天佑什么人我们怎么不清楚啊,身手好,样貌好,对我们好,对你更是无话可说无错可挑了,怎么,你还想找到

比他更好的男人家啊?”柳四娘的话半开着玩笑,可也是没说错,柳无忧的名声从之前的晦气到现在的嚣张狂妄,哪个男人敢娶,也就天佑不会嫌弃。

姑侄三人说说笑笑,尽是围着柳无忧和天佑打趣,柳无忧见柳四娘心情不错,也就随她去了。

正说得开心时,柳无愁敲开了房门,探头进来说道,“姑姑,门外有个夫人要见您。”

夫人?看柳四娘的神色,显然是不知道是哪位夫人了,“请她进来说话吧。”

柳无愁嗳了一声就跑出了,回来时带了个穿着大红压襟绣梅宽袖裙衫的妇人进来,之所以说她是妇人,是因为那高高梳起的发髻,红梅花钿压着耳鬓的头发,一只七彩雀尾金色步摇斜插入发髻,简单却极为大方,看来是个会打扮的女人。

“您是……?”柳四娘不认识此妇人,因此友好地带着微笑,从床榻上挪了出来。

“我娘家姓郭,夫家姓周,”妇人的声音极为甜美,让人听着很舒服。

可是,周郭氏话音一落下,刚要上前相迎的柳四娘腿一软,身子歪在了地上。

“姑姑!”

柳无忧和柳青柠急忙将人扶了起来,只见柳四娘全身颤抖不止,而脸上更是煞白地不见一丝血色。

“你来这里干什么?”柳四娘硬生生地从嘴里挤出几个字,连着声音都抖个不停,好像是置身于冰寒之地,虽然不认识眼前这个女人,但是听得那名字已经知道她的身份。

“姐姐,”周郭氏朝前走了一步,嘴角闪过一丝讥讽,“相公和婆婆说您身子不好,在娘家修养,妹妹当然来过来看看你了。”

一声姐姐,一句妹妹,让身处云雾的柳无忧顿时明白了过来,这妇人是姑父周乾新娶的女人,而且身着大红色,清清楚楚地告诉大家,她是以正妻之名被迎娶的。

“给我滚,我家不欢迎你,”柳四娘指着周郭氏怒道。

“哎呦,姐姐,不要动怒么……”

“不要叫我姐姐,”柳四娘随手把**的软枕朝周郭氏的脸上扔了过去,“给我滚,再我不滚,别怪我拿笤帚赶你出门。”

周郭氏躲开了软枕,故作吃惊道,“姐姐身体原来没事啊,可相公为何说你身子有恙,所以不能回去看我们行礼,亲戚们问了好几次,是不是姐姐不乐意妹妹进门呢。”

“是,我就是不同意你进门,怎么了?”柳四娘讥笑道,“我没喝过你敬的茶,就算是为周乾生下孩子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姐姐,你为何要这么为难我们?要么干脆和相公和离,要么回去让妹妹敬茶,你两者都不愿意,这算怎么一回事情呢?”周郭氏扯出帕子抹眼角,看着就要哭出来了。

柳四娘冷哼了一声,抓着柳无忧的手重新上了床榻,一双原本温暖的手因为激动和气氛而变得冰冷如水,“难不成要我亲自张罗然后成全你们?”

“作为大妇本该这样啊,姐姐难道不知道么?”周郭氏无辜地眨着眼睛,柳无忧也不得不承认,这样一双时而娇媚时而温顺的眼睛真得很慑人魂魄。

“得了,周氏,你若是为妾,这个茶我一定回去喝,但是你今天以平妻之名而来,不是挑衅又是什么?”柳四娘直接揭穿了周郭氏的楚楚可怜,想来是对她有所了解,但是住在柳家的这些日子,她对周家的事情一字不提,大家唯恐她伤心难过,一字没问。

因此,柳无忧还是很好奇,这女人为何会这样没皮没脸的过来让柳四娘回去。

“柳氏,我好生与你言语,你却不识抬举,既然如此,那就休怪我不讲情面了,”周郭氏撕下那伪装的温顺面容,朝柳四娘直呼姓氏了。

柳四娘到了这地步,却已不是个胆小软弱的女人了,她底气十足地说道,“随便你,只要我还是周家的儿媳妇,你就休想名正言顺,一辈子做个卑微的小妾,永无翻身之日。”

“你……”现在轮到周郭氏气得发抖,“你别不识好歹了,看看我带了什么过来。”

说完,周郭氏从袖子里拉出一张纸,柳无忧若是没看错的话,这张纸就是周母手里的那份休书,想不到今日这周郭氏还是不死心地拿过来。

她慢悠悠地展开纸,一字一句地念着,好像是得胜凯旋的将军一般。

柳四娘默默地听完,然后说道,“拿来我瞧瞧,是不是真的?”

周郭氏施施然地走了上去,将休书放低了几分,让柳四娘看得更加清楚一些,柳四娘趁周郭氏得意忘形,一把抓过将休书扯了过来。

谁知周郭氏立刻警觉,伸手打算夺过来,哪里知道扑了个空,她便对着柳四娘的脸和头一阵连抓,还好,柳无忧挨得近,气得提脚就朝周郭氏的腰身踢了过去,可是,周郭氏跟没事儿人一样。

柳无忧奇怪了,自己刚刚那一脚明明是用了力气的,怎么对她就一点杀伤力都没有呢,难不成这人是金刚铁骨不成。

柳四娘被打得嗷嗷叫,柳青柠拿着枕头对付,也是一点儿用处都没有,反而惹恼了周郭氏,被她一把推在了地上。

柳无忧没空胡思乱想了,打开门就朝屋顶喊道,“天佑,你死到哪里去了,你娘子快被人打死了。”

柳无忧话音一落,天佑便如风一般闪了进来,着急地将她上下看了个遍,“娘子伤到哪里了,我瞧瞧?”

“瞧个屁啊,赶紧去帮姑姑去。”

天佑得了吩

咐,是箭步上前,将周郭氏一把摔了出去,饶是她力气再大,也终究是个女人,哪里是天佑的对手,一个手指头就能对付了。

柳四娘被打得头发凌乱,额头上还有一条被指甲刮伤的血迹。

“柳氏,算你狠,咱们走着瞧!”周郭氏从地上爬了起来,打算要走。

可柳无忧不依了,当她柳家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反正柳四娘已经和她撕破脸皮了,自己要是不出口气痛快一下,恐怕要内伤了。

“天佑,替我拉着她。”

天佑也不问原因,直接用行动告诉柳无忧,自己严格按照夫以妻纲的准则要办事,周郭氏双臂被牢牢地固定在了后背,动弹不得。

“你们想干什么?”周郭氏不害怕那是假的,毕竟她只身一人前来,要是有个好歹,家人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想干什么难道你不知道么,”柳无忧阴着脸,声音和这初冬的风一样冷飕飕的,“你敢跑来我柳家撒野,也不打听打听我柳无忧是什么样的人,今天要是让你好过,我就跟你姓。”

“你别乱来啊,否则我告诉我爹去。”

柳无忧怕这种嘴上的威胁,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了,她朝柳四娘说道,“姑姑,把休书给我。”

“忧忧,别乱来,惹祸上身就划不来了,”柳四娘难免担忧,周郭氏的底细她是知道一些,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姑姑放心,侄女绝不伤她一根毫毛。”

不过,看柳无忧那架势,柳四娘担惊受怕。

柳无忧拿着休书卷成一圈之后,又提起茶壶朝周郭氏走了过来。

“你想干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周郭氏大嚷大叫起来,看着柳无忧阴笑的脸有些发憷,“我会告诉我爹的,他一定……”

周郭氏的声音在柳无忧给她的嘴里塞进了休书之后戛然而止。

柳无忧怕给她吐出来,钳住她的下巴,将茶水直接灌了进去,这写休书的纸一般都是很软的纸,因此遇水之后软得一塌糊涂。

周郭氏不想吃也没办法,休书就着茶水一块给吞了下去。

“咳咳咳,你们……你们……咳咳咳,”周郭氏一个劲儿地干呕,想把休书吐出来,可是没那么容易。

天佑得了柳无忧的示意,放开了周郭氏。

“我……我不会就此罢休的,你们都给我等着,”周郭氏一边往外走一边还不忘撂下狠话。

“好走不送啊,我柳家招待不周,请见谅啊。”

周郭氏人都到了院子了,柳无忧还不忘嘲笑。

“痛快啊,”柳无忧拍着双手,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拿起茶壶就往自己嘴里倒。

“忧忧,真是没个样子。”柳四娘看柳无忧替自己出气,对这侄女又钟意了几分,但是又想说她两句,便拿着这喝茶的样子做借口。

“怕什么,又没外人。”柳无忧大大咧咧地应道,见柳四娘拿眼睛瞄天佑,她才意识到原来姑姑是怕天佑看到自己的丑态。

“天佑,我喝水的样子难看吗?”

“怎会难看,娘子豪爽,正合我心意。”天佑配合得天衣无缝。

柳四娘蓦然一笑,眼内滑过一丝黯淡。

柳无忧本想活跃一下气氛,谁知会让柳四娘更为伤感,周家的事情一天不解决,一天都是柳家人的心病。

而柳四娘却执意不和离,名分上还是周家的儿媳妇。

“姑姑,刚刚那妇人到底是什么人,要是没天佑帮忙,侄女恐怕还教训不了她,”柳无忧疑惑地问道。

柳四娘眉心不展,满面愁容,“她是我们岳镇第一镖局的女儿,叫郭芙蓉,应该是跟她爹学了些工夫,所以你奈何不了她。”

“她怎么会嫁给姑父的?”

“郭家原本招了女婿上门,可是刚成亲两天,那男子就一命呜呼了,这个郭氏虽然有些姿色,家中也富裕,但是没一个男人愿意再上门,周乾她娘听说有丰厚的嫁妆,就找人算命,说她和周乾是十世的夫妻,郭镖头听说后亲自上门提亲,周乾她娘为了巴结人家,允诺平妻之名,这块要成亲了,老太婆为了能让她的孩子成为长子嫡孙,让我做小她为大,你们说说,我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所以老太太就成天指使姑姑做这做那,完全是把姑姑当丫鬟使唤?”柳无忧也只是猜测。

“谁让姑姑肚子不争气呢,这都是命啊,”柳四娘暗自垂泪,“谁想我那孩儿来了还没出世就被那狠心的母子给弄没了,这一口气无论何如我都咽不下去,所以郭氏想喝我这一杯茶,简直就是痴心妄想了,别看她在我面前嚣张,见到老太婆和周乾温顺额跟只猫一样。”

“姑姑,你想怎么做,离开他们家岂不是更好,何必受那个气。”

“他们不就是看上郭家的银子么,我要比她更有钱,我要那对母子求着我,先和离没那么容易,不为自己也要为死去的孩子争一口气。”

柳无忧看了心疼自是不必说了,毫无疑问,周家就是欺负柳家穷,可今非昔比,今日的柳家已不再是窝在草房子的柳家了。

“妹妹,你可要帮帮姑姑,赚银子姐姐不行,还指望你呢,”柳青柠早已红了眼睛,许是都被婆婆欺压过,所以柳四娘的实情她感同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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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放心,妹妹本就指着姑姑相助呢,”柳无忧便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成衣铺我就全权交给姑姑打理了,另外姑姑和姐姐一起兼顾美人坊的生意,我呢,生性懒散惯了,就想吃吃喝喝。”

“那怎么行?”柳青柠没什么把握,“两家店铺怎么能管得过来,妹妹你这当米虫的愿望看来是实现不了了。”

“大姐,两家店铺这么近,你和姑姑完全管得过来,娘子还有其他事情呢。”天佑一手搭在了柳无忧的肩上,轻声说道,“娘子,可别答应我去临湖小筑住的事情。”

“得了,青柠,”柳四娘有了柳无忧铺得路,情绪也稳定下来了,“天佑不过是想和忧忧多一点独处的机会,再说了,他们两个人一成亲,肯定会有孩子的,所以我们得尽快上手,不知道的地方再去问忧忧好了。”

柳青柠立刻明白柳四娘话里的意思,掩嘴轻笑。

柳无忧因天佑被调侃,眼刀子嗖嗖嗖地朝他飞了过去,天佑若无其事地放开了她,去给柳四娘捏肩去了。

“姑姑,您不要伤心难过,以后他们要是再来,天佑肯定帮你打得他们满地找牙,等你赚了银子,天佑陪您回去,看他们还敢不敢狗眼看人低。”

柳四娘听了这话,顿时心花怒放,“好,有你在,我们柳家的女人个个胆大,谁都不怕。”

天佑朝柳无忧甩了个眼色过来,娘子,还是我的招有用吧,姑姑笑了。

柳无忧白眼飞了过去,被柳四娘看见了,“忧忧,姑娘家怎么能这样呢,着实不大好看。”

“姑姑,天佑欺负侄女,你怎么就知道帮他呢?”柳无忧气得跺脚,不就是武功好么,柳家上上下下,谁都帮着他。

“他哪里欺负你了,他宠得你都无法无天了,姑姑又不眼瞎,看得清楚,倒是你,别有事没事都指使他,知道吗?”

柳无忧就差吐血了,这姑姑前后也变化太大了,有人撑腰就是不一样。

柳家四店开张那日,柳无忧忙得脚不沾地。

周官人带着友人亲自过来庆贺,送上一尊财神爷,柳无忧亲自接下,道了谢之后,引了人上了酒楼二楼的间。

周官人打量里面的装饰,忍不住点头,“此处虽然简朴,别无装饰,更像是一个吃饭聚友的地方,不会被别的什么东西打扰了兴致,客人也不会挑剔是否犯了他们的忌讳。”

这一点柳无忧也是从前世的经验得来了。前世,每每吃饭都设在五星级的酒店,里面装修得富丽堂皇,水晶灯照得每个人都失去了原来的本色,里面置放的鲜花偶尔会导致花粉过敏的客人犯病,因此,柳无忧更向往朴素。

“周官人,您谬赞了,不如尝尝我柳家的新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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