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有句话说得很对,人生在世,大部分的经历都很难让人喜欢,只有少部分的欢喜和牵绊,拉扯着人在这苍茫的人世间残喘。苏蒻也会时不时地对生活感到麻木和厌倦,每天坐在地铁上,看着身旁的人群来来去去,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不同的神情,或是欢喜或是悲戚,看久了难免会好奇,但她却没有勇气去联想他们背后的故事。开心也好,不开心也罢,都得自己扛着,别人一分一毫都分摊不去。

可即便这样,苏蒻觉得她的心里还是有一些东西在鲜活地跳动着,她还愿意力所能及地去散发一些微弱的光和热。

那天,苏蒻在地铁站口遇见了一个拎着行李箱的女孩。行李箱塞得满满当当,很沉,女孩拎得有些吃力,路过的人从她身侧分流开来,没人准备搭把手。

进站口有个很长的阶梯,女孩艰难地搬着行李往下走,苏蒻跟在女孩身后走了几步,见她实在吃力,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多事地伸出手,过去扶了一把:“我帮你吧,一个人提这个费劲儿。”

女孩十分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大概是没有想过会得到帮助,随即就是连声地感谢,苏蒻摆了摆手,帮着她把行李箱搬进了地铁站里。两人一路到了候车站台,在等车的间隙,苏蒻看着女孩巨大的行李箱,不由得问了一句:“你要去哪儿?怎么带那么多行李?”

“去火车站。”女孩愣了一下,随即诚实地将目的地告诉了苏蒻,“我想去一趟欲城,去找我哥哥,他是个记者,被派过去出差了。”

“这样啊,女孩子一个人出门要注意安全,你还是个学生吧?”

“嗯。”

“妹妹,”苏蒻犹豫了一下,对女孩说,“你就当我多事,以后出门在外,别人家问什么都说,指不定好坏,不是什么人都能信的。”苏蒻嘱咐了一句,也没再往下说,虽然有着搭把手的情谊,可到底是个陌生人,说多了怕人烦。

“嗯,知道的。”女孩点了点头,弯着眉眼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可姐姐是个好人。”

苏蒻闻言看了她一眼,可惜还没等她说点什么,地铁就进站了,人群瞬间汹涌而至,簇拥着苏蒻和女孩踉踉跄跄地进了地铁。

车子和往常一样平稳地开始启动,苏蒻没了说话的兴致,拉着扶手百无聊赖地看着窗户。车窗外黯淡无光的隧道为玻璃窗附加了镜面一般的效果。苏蒻可以通过窗户,清晰地看到身旁众人的神态和动作。

女孩就站在她身旁,正低着头回微信,手机的光线映在她的脸上,看起来有种别样的感觉。苏蒻将目光从女孩身上移开,并开始透过车窗玻璃观察起身边的其他人来。

在这节拥堵的车厢之中,有着衣着光鲜亮丽的白领、带着小孩出行的母亲、朴实拘谨的工人她向来喜欢观察这些行人,这甚至成为了她每天奔波途中的唯一乐趣。然而就在此时,车厢内一个男人引起了她的注意——他和苏蒻一样直视着玻璃,但他们明明是一同朝向车窗玻璃的站位,苏蒻却意外地有了一阵他们正在对视的错觉。

就好像那个男人并不是站在她身旁不远处,而是站在她的对面,透过车窗玻璃与她对视。这个奇怪的感觉让苏蒻不禁有些头皮发麻,她下意识地转过头来向那个男人看去,令她震惊的是,那个男人正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根本不是她在玻璃窗里看到的那个姿势。

苏蒻刚想扭头过去确认方才的那个对视感是不是她的错觉,就被人一把握住了肩,苏蒻愣了一下,随即发现抓住自己的正是方才的女孩:“怎么了?”

“下一站我就下车了,”女孩突然踮起脚尖,给了苏蒻一个拥抱,因为同是女孩,苏蒻并没有觉得被冒犯了,但被一个算不上熟络的女孩拥抱,确实令她有些诧异。但她很快意识到,这个拥抱并没有那么简单,只听女孩压低了声音,在她耳畔低声说:“有些东西,还是不要看到比较好。”

鬼使神差地,苏蒻立马意识到她在说什么——她在说那个与她对视的男人!苏蒻生生忍住了回头的欲望,伸手回拥了女孩,然后低声问:“可是,如果已经看到了,该怎么办呢?”

“那就装作看不到吧。”女孩如是说。

第17章 017

“不管在什么情况下,看到妖灵都绝对不会是件好事,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要让它意识到你能看到它。”在拥抱的最后,女孩附在苏蒻耳畔如是说道。而后,她从苏蒻的怀抱中退出来,恰逢地铁到站,她便拖起行李箱,朝苏蒻挥了挥手,随着人群涌出了地铁。

地铁再次启动,苏蒻开始不着痕迹地跟随着涌入车厢的人群朝下一节车厢缓缓移动,不多时,便顺利更换到了下一节车厢之中。

跑路之前,她特地留意过那个男人的动向,见他仍安稳地坐在座位上闭目养神,丝毫没有起来动一动的意思,不禁心下稍安。只可惜还没等到达新车厢的她彻底松一口气,那股不怀好意的目光,便穿过了车厢里密密麻麻的人,再一次锁定了她。

一股凉意从背脊往上,一路延伸至四肢百骸。

苏蒻瞬间咬紧了牙根,身体不自觉地开始紧绷起来,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在上一站跟着女孩一块下车,好将这令人恐惧不安的视线远远地甩在身后。

但事已至此,抱怨和后悔于事无补,不如想一想,怎么更好地解决问题。她深吸了几口气,强忍住想要转过头去寻找视线来源的冲动,心里默念着不看不听不感受,安慰自己目光哪能带来这样令人战栗的效果,都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在加持罢了。

待到心理建设稍稍起了作用,她迈开脚步朝着与原车厢相反的方向走去,一连穿过了好几节车厢,经过了挤挤攘攘的人群,直到最初的车厢彻底消失在视野之中,苏蒻这才停住了脚步。

她伸出双手抱住自己,脑子里不自觉地开始回放被那阴恻恻的目光注视着的感觉——就如同被数以万计的蚂蚁密密麻麻地爬过肌肤一般,叫人浑身发麻,头皮紧绷,整个脑袋如同要炸裂开来。

大概是距离男人远了,她心里的怯意稍退,再度抬起头来,从车窗映出的影像里打量起身边的环境——她需要确认现在环境是否真的安全。

她一一看过车窗里映出的众生百态,然后收回目光,与玻璃窗中的自己对视,恍惚间,她觉得车窗上的自己似乎有些不像自己。

怎么说呢,明明就是那张脸,但她就是觉得,那个影子不像她。

她赌气似的和车窗里的自己对视,少顷,又泄气地挪开了目光。她暗笑自己过于敏感,然后,余光中她看到她的影子勾起了笑。

苏蒻一愣,眨了眨眼,再度抬眼朝影子看去,车窗中的自己带着些许错愕,也正看着她——似乎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可联想到方才的经历,她实在无法说服自己一切都是错觉。

一瞬间,她如坠寒窟,冷汗浸湿了背。此时此刻,她再也顾不上下一个站点是不是她的目的地,车一停,就匆匆忙忙冲了出去。

在离开了地铁和地铁内令她恐惧的车窗玻璃后,苏蒻三步并作两步,朝着出站口迈步,直至整个人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之下,周身被朝阳镀上了一层温柔的暖光,她这才有了重回人间的实感。

因为提前下车,苏蒻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改乘出租,勉强踩着点踏进了公司。好在回到了熟悉的环境之中,被朝夕相处的同事包围之后,那种令人惴惴的不安感总算从她心头上消散开来,她跌坐在座椅上,第一次有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叶向笛作为路屿的左膀右臂,向来是非常称职的,晏庭调职之前,常常调侃他作为一个道士是入错了行,社情局才是他施展才华的地方,其办事能力,可见一斑。

得了路屿的吩咐后,他便着手调查疑似因为魔气泄漏导致的案件。要想将这些案子从无数的刑事案件里筛出来,他就得先确定魔气泄漏的准确时间。

可惜因为监管的失察,泄漏发生的准确时间他们无从知晓,地底那个恶意的聚集体也绝对不会坦白告知,他只能根据现在掌握的一些线索,对这个时间有个大致的推算。

对恶之魔的镇压与监管,一直是他们工作的一个侧重点,可以说如果不是因为年会的举办抽调了过多的人力物力,恶魔是很难找到机会兴风作浪的。因此可以推断,泄漏的时间应该介于他们开始抽调人力筹备年会和发现魔气泄漏两个时间。

他们开始筹备年会不过也就是之前三四天的事情,魔气泄漏之后,会滋生感染妖邪鬼怪,被深渊恶魔带着恶意的气息侵染之后,这些妖邪鬼怪会完全丧失理智,并且在极短的时间内就会开始作恶。也就是说,他只需要关注这两三天以来发生的案件,就极有可能找到符合的受害者。

确定了思路后,他着手联系了隔壁刑侦大队,和交情颇深的秦奋队长对接了这事。两人合计了一番,将这几天涉及凶杀自杀非自然死亡的案件统统拿出来捋了一遍,果不其然找到了一个不太符合常理的案子。

叶向笛亲自跑到隔壁将相关资料接收过来,然后略微查看了一番,便带上整理好的资料,去找路屿定夺。

叶向笛在路屿办公室找到他的现任BOSS和前任BOSS时,两人的关系已经比他离开时缓和了不少,甚至可以说,缓和过头?甚至已经开始隐隐透出往日的亲密感了。

晏庭刚刚哄好路屿,还没得到几分温存,就见路屿的心腹大将抱着一沓资料进了门。

路屿红着脸和晏庭拉开了距离,抬眼问:“怎么回事儿?”

叶向笛一进门就意识到自己来得不是时候,可一只脚都已经踏进了门,最终也只能硬着头皮进来——天晓得会是这样的场面,他们不是闹翻了吗?路屿不是把晏庭给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