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此仇不报非君子.俗话又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中国的哲学就是这样混蛋,那些所谓烩炙人口的俗谚,不过是给人救急的夜壶,自我安慰的遮羞布而已。

将对吴孟明的恨意深深埋在心头,江楚寒轻声道:“我知道大人对我的好,也知道这件事跟您绝对没有关系,既然是误会,就让它烟消云散吧。”顺着缓缓闭上眼道:“但是那些对我用刑的人,在下很难不恨啊。”

吴孟明尴尬的笑笑道:“那是,哪能这么算了呢?早给你准备好了。”说着拍拍双手道:“来呀,把他们给我押上来。”

便有一队壮汉,领着三个袒胸露ru身披荆条的汉子进来,吴孟明对江楚寒介绍道:“就是这三个家伙让你平白遭了这顿无妄之灾。”

说着瞪那些人一眼道:“还不给江大人请罪?”

三人便给江楚寒磕头,说什么我们是蠢猪,请您老息怒,任您老责罚云云……

江楚寒却闭上眼睛,连头都转向窗外,只给他们一个单薄的背影,一言不发,仿佛真的不愿回想起那段可怕的回忆来。

但实际上,他不过是为了更真切的听这三人的声音,当时他一直被蒙着眼,看脸有个屁用?很快他便确定,这三人里果然是给他行刑之人,对把手下当尿壶的吴佥事,不由更加鄙夷了。

吴孟明还以为他是见了这些人害怕呢,便提高嗓门道:“江兄弟,我现在就给你出气!”说着狠狠一挥手道:“给我打!”

那些壮汉便从三人的背上抽出荆条,噼里啪啦的抽起来,打了一会儿,荆条断了,又抽出一根,又打,再断了,再抽再打,足足打了半个时辰。

饶是三人横练金钟罩铁布衫,等闲刀枪都伤不着,却也已经血肉模糊了,但江楚寒还是不喊停,仿佛伴着抽打声睡着了一般。

吴孟明一看,这样可不行,非得出人命不可,便使了个眼色,那三人便几乎是一二三的昏倒在地,壮汉们禀报道:“大人,昏过去了。”

安静,尴尬,长时间的安静,吴孟明心说:‘你丫也太不给面子了吧?我都把人打成这样了,你也不吱一声?’但江楚寒就是不吱一声。

“睡了?江大人,你睡着了么?”吴孟明小声问道。

却见江楚寒微微摇头,表示没睡着。

吴孟明这个晕啊,但都说任凭江楚寒了,吴孟明只好一咬牙道:“泼醒了继续打!”

‘哗啦啦’三盆冷水泼下来,三人一个激灵,都‘醒’过来,鞭子便继续噼里啪啦打下来。

于是片刻,终于有个受不了了,哀求道:“佥事大人,您饶了小的吧,我快要被打死了。”另外两人也赶紧跟着点头。

“江大人不原谅你们,本座是不会喊停的。”吴孟明冷着脸道。

“江大人,请原谅我们吧!”“您就当我们是个屁,放了我们吧!”

“我求你们放过我的时候,谁答应过!?”江楚寒霍的一声坐了起来,瞪着三人怒吼道:“谁答应过?三位有谁答应过?说出来咱们立马两清!”

“可我们没有想过要打死您啊,您身上连一点伤都没有……”三人哀求道。

“没有伤?”江楚寒抬起手腕道:“这是什么?要不是我……”他刚想说,上辈子当特种兵时知道这个手腕放血的事,但想了想还是改口道:“要不是我,吓昏过去,就直接被你们害死了,知道吗?!”

三人登时流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吴孟明也笑道:“这个不是什么致命伤吧?”

“佥事大人不信是吧?”江楚寒冷笑道:“不信咱们就回到那间屋子,把那个刑给他们三个上一遍,看看会不会死人?”

“如果不死呢?”吴孟明问道。他心想,这三个家伙经常干这放血吓人的勾当,知道不会死人,应该完全没事的。

“我和他们一笔勾销,从此井水不犯河水!”江楚寒干脆道。

“好,一言为定。”吴孟明很想就此将这道梁子接过去。

“绝不反悔!”江楚寒点头道。

很快,三人便被带回到那间破屋子里,绑在三个十字架上,用破布捂住嘴,蒙住眼。江楚寒也被人用担架抬着,在一边观看,还下令道:“帮紧点,不能动丝毫。”

那些人觉着没什么大不了,依然而行,将三人绑的纹丝不动,然后在江楚寒的注视下,用利刃割开了三人的手腕,一群人便按照江楚寒预先的要求,退了出去。

所有人都躲得远远地,一直等到江楚寒让进了,众人才抬着他重新进去,一看,三人竟然全部耷拉下脑袋了,把脸上的布撤去,便见到三个凝固了的充满恐惧的表情,确实已经死透了。再看三人手腕上的伤处,早就凝固了,地上的血迹也远远不足致命。

看到这一幕,江楚寒并没有感觉到多大的快意,他毕竟是个受到过精英教育的人,崇尚的是谈笑间仇敌灰飞烟灭,却不愿直面这恐怖的死亡现场,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他心中的怨气并没有平复多少。

这三人虽然该死,但更该死的,是那个在背后指使他们的人,江楚寒甚至可以不要他们三个的命,但不这样无法让吴孟明知道,他险些便让自己丢了命!

现在想起来,还一脑门子白毛汗呢。若不是上辈子便知道,恐惧感和心理暗示的双重作用,会把人杀死;若不是心里笃定对方不敢杀害自己,对死亡的恐惧早就把他压垮,变得跟着三人一模一样了。

果然,屋里自吴孟明而下的一众锦衣卫们却惊呆了,一个个感到脑后冷风飕飕,甚至有胆小的望着江楚寒便牙齿打颤,心说这怨念也太重了吧,竟然活活把三个大男人给咒死了。还有那想象力丰富的,直接联想到神仙鬼怪上去了,若不是比神仙鬼怪还可怕的大都督在此,恐怕直接就要磕头上供了。

吴孟明也不可思议的望着那三个人,喃喃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亲身体会所得。”江楚寒躺在担架上,怔怔望着房顶道。

顺着他的目光,吴孟明看到有雪水正从那里滴答而下……众人也随着吴佥事的目光看上去,也看到屋顶有处破洞,因为这些日子太阳不错,屋顶上的积雪融化,便从那洞口漏下水来。

大伙都从中看出端倪,屋里登时安静下来,只听那滴滴答答的水声,真像方才血滴在地上的声音……

吴孟明有些明白了,但他没有当场说。

回到前院,吴孟明对已经可以坐起来的江楚寒道:“这个听起来确实会让人产生错觉的。”

江楚寒点头道:“如果不是我胆子小,先吓晕过去,死的就是我了。”

“你胆子小?”吴孟明哑然失笑:“我虽然不知道细节,但能在掌刑司的手中熬过六天五夜,不吐一个字,能当着我吴孟明的面置我手下于死地,在大明朝,我想不出第二个。”

“都是被逼出来的。”江楚寒叹口气道:“实在不想再回首。”

“那你不怕我吗?”吴孟明轻轻抚摸一下冰凉凉的玉腰带,那是只有三品以上大员才能束的:“这天下愿意得罪我的人不多。”

“佥事大人是公正的。”江楚寒坦然道:“他们反复折磨并谋杀我……”

“我没有!哦,不!”吴孟明摆摆手道:“他们没有谋杀你。”

“如果不是谋杀,方才他们就不会统统死了,就证明那是谋杀。”江楚寒平静道:“我方才只是证明给吴大人看看,我险些被谋杀的事实。”

吴孟明幽幽道:“你不怕死么?”

“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江楚寒吃力的端起茶盏,笑道:“发现也就是那么回事儿。”

吴孟明眯眼望着江楚寒道:“你现在可以满足了么?”

江楚寒轻啜一口香茗,缓缓抬起道:“吴佥事明鉴,江楚寒不是个报复心很强的人。”

吴孟明目光难以琢磨的看他良久,轻声道:“哎!真服了你啦!你果然是全天下最聪明绝顶之人,没有之一。”

看到江楚寒终于释然地笑了起来,吴孟明也笑道:“徐文广已经押解回京里了。”

江楚寒点点头,低声问道:“吏部真的注销了我的出身么?”

“什么时候?”吴孟明吃惊道:“不可能吧,吏部尚书是骆养性的人,你可是一门的。”

“那就是那几个鸟人诳我了?”江楚寒的眉头又舒缓一些。

“肯定是的,”吴孟明笑道:“陛下没见你前,谁也不敢把你怎样。”说完有些歉意道:“除了这次误会之外。”

江楚寒点点头,没有做声,又听吴孟明道:“相信我,忠于骆指挥使,是没错的。”

江楚寒面色平静,表情上没有露出一丝的端倪,点点头道:“我知道的,我江楚寒永远忠于骆指挥使。”

“那就好。”吴孟明终于放下了心中的大石,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