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江楚寒突然的这么一番发问,顾炎武心中有底,对于江南的一切形势也早已是了然于胸,当下并没有经过思索,昂头朗声说道:“商业司低价购进时日低价的商品,储存货物,等到价格浮动之时,再低价卖出。经年累月之后,实至今日,低买低卖,而所事生产的人家倒也愿意卖予商业司,此等不愁销路的生意,由有谁家不愿意做呢?这样一来,反而是那些正正经经的商号,在经过商业司的这么一番折腾以后,反而无生意可做了。”

“大人请试想。”顾炎武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商号的利润本就是低买高卖,把东边的东西卖到西边去,在经过商业司的这一番横加干预以后,商人哪里还有油水可挣?在经过日积月累的这一番功夫以后,商号的利润更是逐年减少,收受货物的数量也是大打折扣。这样一来,反而是逼着那些从事生产的人家,反而全部把货物往商业司贩卖了。虽然低价,但也总好过烂在家里发霉要好上许多。”

“嗯。”江楚寒不由得点了点头,顾炎武的这一番述说解释,要比自己的理解更加贴切和符合实际。事实上,商人无钱可赚,本就不利于国家的商业发展,只是商业司终归还是隶属朝堂,在大明府库年年空虚的情况下,商业司的这一番做为,朝中的官员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的吧?

江楚寒微微地想着,在江楚寒的记忆里,大明永乐时期,明成祖两次亲征漠北(永乐七年(1409年)、明永乐十二年(1414年)),在这两场战争里,大明都成为了战争的赢家,但伤亡甚众,所耗费之粮草物资也不记其数,使得大明原本开始富庶的府库,慢慢变得空虚起来。

江楚寒胡思乱想着,忽然间在内心苦笑了一番,暗自摇了摇头。也许这一切也不过是自己的一番心甘情愿的猜想罢了,对于江南,眼下的事情,还是要急切的尽快解决了才好。

想了一想,江楚寒缓缓地道:“所以,定价权,在商人手中,就是这场竞争的关键!”

顾炎武想了一想,脸上露出了些许疑惑之色,只好赶忙说道:“定价权有甚么打紧的?不过都是依照着商品的波动而来定价的......若是货物数量充足,则价格便要便宜上许多了,而若是货物的数量稀少,自然贵上许多。”

“非也。”江楚寒淡淡地一笑,说道:“若是本官站在官府的角度去思考的话,定价权则必须要交由到官府手中。然而,若是站在中立的角度去考虑,那么定价权,就得交给商人了。否则,又怎么能够与商业司进行角逐呢?”

“试想一下。”江楚寒想了想,微微地说道:“假若由官府对商品价格说了算,即便是市场波动再如何的巨大,也丝毫不能私自涨或是跌,你想想,这将会发生什么样的一种情况?”

顾炎武想了一想,忽然脸色大变,急忙道:“商业物价平稳,官府居中调控,对于商业的发展也是大有好处,然而,若是由商业司这样的衙门去进行调控,则必然使得江南商业如坠冰窖!”

“所以,眼下的情况,必然不能将定价权交由官府,而是要交在商人手中,成立商帮,共同维持物价平稳,定价权掌握在商帮手中,所有商人同进同退,同时大面积收购眼下江南的货物,使得商业司无利润可图,那时候,即便是商业司,也将无可奈何。”江楚寒微微地一笑,说出了心中盘算已订的计划。

顾炎武呆了一呆,忽然惊声道:“大人的意思,是成立商帮?”

顾炎武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狂喜之色,急忙说道:“这样一来,江南商业则必然立时趋于平稳。定价权......定价权......大人,您可真是天纵奇才啊!为什么以前的古人却一个也没有想到过呢?”

江楚寒在心里苦笑了一番,定价权,事实上说明白了就是贸易主导权的一种表现方式。江楚寒的这一套办法,也不过是从后世中欧美大国对于其他国家的进行经济打击的一种主要的手段和方式。在江楚寒的记忆里,在四百多年以后的21世纪里,谁控制了定价权,谁就等于拥有了贸易主导权,谁就可以领衔整个国际社会的经济风潮!

定价权的重要性,在21世纪的经济世界里,其重要性已是不言而喻。然而,在明朝,却还并没有定价权的意识。江楚寒所拥有的,也只有深深的苦笑。

“没错!”江楚寒微微一笑,然后缓缓地道:“只是,我乃是一介官员,不方便出面做这其中等等的关节之事,所以,眼下第一所需要解决的,一是钱,二么,就是代理人,要寻找一名既信得过,且又公私分明的代理人主导这一切走上正规,使得江南商业的兴旺发展能够正确的走上他该走上的道路,才是眼下的重中之重!”

顾炎武沉默了一会,忽然缓缓地出声问道:“顾炎武不明白,事实上,大人并没有必要管江南的商业,大人乃官为御史,代天巡狩,做了这么多事,顾炎武不明白,大人所谓为何?”

顾炎武深深地弯下腰去,缓缓地说道。落在江楚寒耳中,不由的一阵苦笑,良久以后,才微微地叹出一口重气,淡淡地道:“无它,只是为了‘天下大昌’而已。”

“天下大昌......”顾炎武缓缓地咀嚼着。

既然计议已定,两人索性又聊了一些细枝末微的旁枝末节,将即将展开的计划又进行了一番深刻的讨论。江楚寒忽然发现,现在的顾炎武,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天纵之才!心思慎密,对于时政有着清晰的把握,更何况,对于民生大计的各种施政方针,也有着颇为独到的见解和认识。

看着正坐在眼前的顾炎武,在霎那间,江楚寒顿时脑间闪过了一个就连江楚寒自己也想不到的念头:“顾炎武此人,将来若是入仕,必然出将入相,官居高位,造福万民!但史料中记载的却是,顾炎武一生未人官场,只是潜心学问,或许是对官场看得太透所致吧?”

在江楚寒走神的时候,顾炎武也在极力的费尽心思,想着怎样与江楚寒一起,将江南的商业形势拨乱反正,走上正规!

二人就这样趁兴而谈,不知不觉已是天黑,江楚寒活动了一下浑身发痛的身体,意欲留顾炎武吃一顿便饭,然而顾炎武却坚持再三请辞坚决不留餐,江楚寒这才哈哈一笑,放了顾炎武归去。

用完了一顿较为简单的便餐以后,锦衣卫的云不二忽然款款而至,江楚寒急忙擦了擦满是残渣的嘴巴,急忙出门迎接,然后又将云不二迎了进去,又开始了一番密谈。

这一次,云不二只是给江楚寒带来了一个消息,那便是有关江南官吏考核事宜的一封回复。早在早前时候,江楚寒便亲自修书一封,用他那歪歪扭扭的字体写了一封信交由了锦衣卫,再由锦衣卫八百里加急,紧急送往京城交到了杨嗣昌与骆养性等人的手中。

江楚寒的意思,无非是阐述自己的观点,认为眼下之事不可操之过急,以防江南官场哗变,引发朝野震动。更何况,即便是为了立威,也不能统统地将人打入十八层地狱,全部革官。实则是引用了顾炎武的观点,徐图缓进而已。

这一次,云不二所带来的消息,则正是京畿里的那些人,对于江楚寒此番做为的一个回复,这个回复也正符合江楚寒的心中所想。云不二所带来的这个消息,并没有任何的纸张,只是淡淡地一个字:“准!”

京畿里的那些要员们,也不是完全吃白饭的。能够做到朝廷一二品大员,又有几人会是个草包。看来,京畿里的那些官员们,对于江楚寒一开始的秋风扫落叶般的做法,也着实进行了一番深刻的思考,徐图缓进本就是绵里藏针的一种方法。

更何况,立威之事已然已经奏效,江楚寒虽然并未对江南四品以上官员做出任何举措,然而,对于四品以下的官员,江楚寒却是毫不留情,已是秋风扫落叶一般的扫掉一大批的贪官污吏了!

在江楚寒修书给那素未谋面的骆养性和杨嗣昌等人的同时,也同时写下了一道折子,通过正常渠道递到了天子面前。在经过江楚寒细细的数来以后,大笔一挥扫下的四品以下官员里,竟然就高达了八十多名!

猛地一下革除了八十多名官员,这在大明从立国开始,历年以来也是绝无仅有的,这一下子,更是在整个江南乃是整个京畿都炸开了锅了。

革职八十多名官员,就相当与一下子出现了八十多个官职的空缺,这些职位,也纷纷被骆养性通过崇祯皇帝的渠道,全部安插了属于锦衣卫一党的官员,浩浩荡荡的分别开赴江南,做官去了!

这一下子,东厂一党,可算是元气大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