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露馅

昨天那一章写完之后,本来是要写第二章的,但是思来想去,老是觉得章节末尾处理的不好,于是干脆又回头去修改了一下,太早看过的同学,希望能回去看一下,修改的地方还是蛮重要的——写书就是如此,情绪不好用力不足人物出不来,情绪好了用力过猛又有可能会写偏,可能是我刚上路的缘故吧,心中难免惕惕,总是忍不住要频频回顾和反思,速度也总是快不起来,不过,这一章可是扎扎实实四千多字,赶别人两章了。

陶慧珍是在新苑大酒店定的菜,菜品堪称丰盛。

其实在杨睿看来,如果是关系更亲近一些,留周子梅和周子琪在自己家里吃家常饭才是更好,但是他也知道,这毕竟是两个人第一次到家里拜访,出于礼貌,杨伯清和陶慧珍都是不太好拿家里做的菜来招待她们的,所以陶慧珍要订酒席,杨睿也就没反对。

吴俊得知是杨伯清和陶慧珍过来吃饭,还特意过来问候,见是两个女客,也就没敬酒,只是客气了几句,就识趣的告辞而去。中间他还要送两个菜表示心意,也被杨伯清婉拒了。

桌面上已经是是六荤二素,再加两个汤,选的都是青州本地比较有代表性的菜,而且按照九六年青州人的思维方式,待客的时候是务必要大鱼大肉才算有礼貌的,所以六个荤菜倒有四个都是被指挥着放到了周子梅和周子琪姐妹俩面前。

但是才刚刚吃了没几口,杨睿就发现周子梅脸上虽然看不到什么表情变化,但是下筷子却很少——按说他们开了一大上午的车赶过来,早就应该饿了才对——反倒是周子琪,杨睿早就知道她是无肉不欢而且还是属于狂吃不胖的苗条型肉食动物。

于是杨睿就主动站起身来,调整了一下盘子,刻意将两个口味清淡的素菜转到周子梅面前,荤菜里只保留了一条鱼,还笑着说道:“子梅姐,你在香港呆了那么多年,早就习惯那边的饮食风味了吧?北方的菜大多口味要重一些,不过这家酒店里的鱼烧得不错,口味也不重,你尝尝?”

周子梅抬头看了他一眼,笑着点点头道了谢,真的就伸筷子夹了一块烧鱼,只觉得入口软糯香润,倒是没有刚才那几道菜里浓重的酱油味道,便情不自禁的点点头,笑着道:“其实我吃东西还是会偏好北菜的,只不过这几年在香港,也的确是受了不少影响,不知不觉的,口味就淡了点,连自己做饭都习惯少放酱油和盐了呢。”

周子琪闻言点点头,却说:“我还是喜欢北方菜多一点,香港的那些东西,我吃不惯。”说着,她却又扭头看着周子梅,“青州好吃的不少,回头让杨睿带咱们去吃。”

周子梅就笑着点头说好。

因为问过她们的意见,都说不喝酒,所以就连红酒也没开,几个人就是吃饭,吃完了饭就坐在包间里闲聊。说话之间,周子梅很见大家闺秀的风度,而周子琪跟杨睿要亲近许多,说话也就少了许多顾忌,倒是比前几次见面时感觉更洒脱了些。

聊着聊着,周子梅就说起上次在龙城见到杨睿的事情,笑道:“当时我们在琪琪的书房里,我二叔就在书房外,听杨睿转述杨书记您关于国内私营企业的一些思考,真的是感觉受益良多,连我二叔也是称赞之极,说您是一位有思想的官员,很是难得。”

又笑着问:“今天终于见到您本人,倒是想要求教一番了。”

听她提到这个话题的时候,杨睿就是心里一跳。

他这才突然想起来,这些日子里自己仍未脱去“初来乍到”的慌乱,或者说是还沉湎于过去的一些回忆里,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都给忘了!

这时候就想,怪不得昨晚临睡前就一直觉得是有件事情必须要赶紧跟老爸说的,可当时思绪一团乱麻,竟是从头到尾都没有想到这个方面去——

当时在周子琪的书房里,自己面对郝中道的再三挑衅,终于忍不住开口谈了一些有关于三株药业和秦池酒业的经营问题,当时为了不想惊世骇俗,就把这些思路都直接推给了老爸,就说这只是自己从他那里听来的……但问题是,事实上这些思路,杨伯清还一无所知啊!

果然,这个时候听了周子梅的话,杨伯清就有些疑惑的神情,忍不住扭头看看杨睿,然后才又回头看着周子梅,都不等杨睿开口拦着帮忙打圆场,杨伯清就已经不解地道:“国内私营企业的一些思考?我没跟杨睿提过这些东西呀?”

杨睿千怕万怕的,就是这一句话。

周子梅和周子琪闻言都有些纳闷,也没轮到杨睿插话,周子梅就已经问:“关于三株药业,还有秦池酒业的那些看法和见解,难道不是您告诉杨睿的?”眉头微微一蹙,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就转而问道:“那您是怎么看到秦池酒业和三株药业这两家公司的?”

一听她话锋一转就问起这个,杨睿就知道,这个周子梅,实在也是太聪明,反应太快了,这个时候自己再开口,反而不好了,就只能假装低下头来吃菜,然后很隐蔽地给杨伯清使眼色,希望他能看到。

但是这个时候杨伯清却压根儿就没看杨睿,他只是很纳闷地道:“三株药业?我跟杨睿提起过三株药业?秦池酒业?没有吧?”顿了顿,他道:“三株这个事情,我不太好说,只是觉得他们相当疯狂,铺天盖地,全是他们的广告,国内企业里,能把广告投放深入到这个程度的,三株算是第一家了,有勇有谋!”

“至于秦池……”

想了想,他继续道:“不管是市里,还是我们区里,都曾经安排工作小组过去学习过他们的经验,也开过几次会,大家都一致认为,秦池酒业的经营模式,还是比较值得借鉴的,现在的市场情况,宣传和销售,的确是重中之重,这很值得我们本地的企业好好学习。”

刚刚听了个开头,杨睿就无奈地垂下了脑袋。

他知道,老爸杨伯清是个勤谨的学者型官员,胆子够大,气魄也不小,但是在当前的经济形势下,全国上下一片火热,他毕竟不像自己一样是个重生者,也没有看穿未来的超卓眼光,自然很难对当下的一些市场问题和企业问题都保持冷静的思考和看待,所以,他会对眼下还保持着蒸蒸日上势头的三株和秦池都基本上持肯定态度,也是情理之中事。

说白了,杨伯清虽然颇有治政之能,但他毕竟是生活在九六年,而且他此前只是个副区长,最近才刚刚成为正处级的官员,得算是“地方小吏”,囿于级别

和职位,他的眼界还不至于开阔到会去思考整个时代以及这个时代里的私营企业集群的问题,所以他也只能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了。

于是……一个大意之下,自己就露馅了。

这时候都不用看,杨睿就已经感觉到有两双眼睛正在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

于是他高举双手,“好吧,都是我的错,回来之后很多事情乱糟糟的,我就忘了要跟我爸对口供了!”

只说这个没用,周子梅和周子琪仍是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周子琪还好些,她对于企业经营不感兴趣,也没有什么概念,但周子梅是在香港专业学习企业管理的,毕业之后也一直都呆在公司里工作,身为副总裁,她就是专职负责考察、分析和了解国内经济发展形势的,这一次回到国内来,她就是带着一定的使命回来考察的,所以,对于国内的经济和企业发展,她可以算是内行。

这个时候,她眼中闪着异样的神采,紧紧地盯着杨睿的眼睛,问:“这么说,当初在琪琪的房间里说的那些话,都是你自己的看法?”

杨睿无奈地笑笑,“我一个小孩子,能懂什么,都是一些胡言乱语。”又问:“这些话,是周伯伯让你问的?”

这时候周子梅看着他,突然又扭头看了杨伯清一眼,眼中有一抹隐秘的笑意,却是意在言外地道:“我们要来青州的事情,我二叔不知道。”

杨睿闻言心领神会,然后赶紧张罗着要大家吃菜。

其实这会子大家都已经吃完了停下筷子了,也就只有他饭量比较大,这会子还能继续吃。

而周子梅居然也并不继续追问什么了。

杨伯清若有所思的不说话,陶慧珍却是忍不住要问:“你当着周书记胡说些什么了?”

这时候周子梅见杨睿撇嘴无奈地看了陶慧珍一眼,就笑了笑,替他道:“当时杨睿主要是谈到了当前国内一些私营企业的经营问题,说那些都是您平常在家里说到的,我二叔听了之后很感兴趣,还说找个时间要跟您好好探讨一下这个话题。”

她这么一说,就连陶慧珍都明白了,更不用说是杨伯清。

显然,是杨睿的一番见解打动了周学彬,这才让他居然会当天就自己坐车赶到青州来。

这个时候杨伯清已经隐隐约约能够猜到杨睿的用意,却也大大方方地道:“杨睿倒是没跟我提过这些事情……”又问杨睿,“你还对这些事情有所关注?不妨说来听听,如果你说的真是有道理,将来见了周书记,我倒是不怕抄袭一下的话。”

杨睿看看杨伯清,见他面色坦诚,知道老爸虽然一贯处事强硬且执拗,但是很显然他并不迂腐,言下之意就是,如果杨睿所说真的有道理,又能博得周学彬的好感,他是不介意直接拿过来当自己的使——反正杨睿是他儿子。

弄明白他这个意思,杨睿便放下了心,他最怕的就是老爸认气死理来,明知道周学彬的思路还非得拧着说。

于是他想了想,就道:“那我就简单的跟诸位领导汇报一下我的一点思路。上次在子琪姐的书房里,我跟一位从香港过来考察的郝中道郝先生有过一次争论,我是不太赞同他对当下中国市场、市场经济以及企业经营发展的一些判断的……”

接下来,杨睿简单地把上次在周子琪的房间里已经说到过的有关三株集团的一些观点又重复了一下,算是说给杨伯清和陶慧珍听,见杨伯清果然露出深思的神情。他才继续道:“上次我说三株药业缺乏一种最起码的企业道德感,其实这不只是三株的问题,而是当下国内企业,尤其是民营企业中一个普遍的问题。”

顿了顿,他继续道:“当下人们认为这是一个市场营销为王的时代,所以,我们的很多企业在宣传的时候无不夸大其词,随心所欲,这显然是不正确的。”

“除了这一点之外,还有一点,那就是当下的企业普遍缺乏对规律和秩序的尊重,他们往往会信口开河,翻云覆雨,对待竞争对手冷酷无情,几乎是无所不用其极。试想,如果人人都不按照牌理来出牌,那还要牌理干什么?一个老是不按牌理出牌的人,谁还会愿意继续跟他玩牌?”说着说着,连杨睿自己都忍不住要露出些深思的模样,叹了口气,道:“前面说到了秦池酒业,那就再拿它做个例子好了。”

“现在的秦池酒业,很火,但是我爸在家里也说过,秦池酒广告做的震天响,其实口感一般,这是什么意思?这就是说,凭借着央视标王的魔力,秦池酒业的知名度已经有了,但是现在,他们的美誉度非常低,真正喝过的人,其实都不认可它的产品。”

“稍微对秦池酒业有些熟悉的人就知道,在登上央视标王的宝座之前,秦池只是一家县级小厂,产能也非常有限,成了标王之后,秦池火了,全国各地都卖到断货,但是我想有心人或许可以去秦池走一走看一看,去看看,他们的厂房扩大了多少?他们的产能增加了多少?那么,他们那有限的产能是否足以应对眼下的市场销量?不足的部分,他们是怎么生产出来并大着胆子推向市场的?还有……”

顿了顿,杨睿才道:“还有最关键的一个问题,他们现在的运营状况,真的是健康的吗?巨额的广告费,他们能不能挣得回来?他们的销售收入里,有多少是真正的纯利润?又有多少,会被投入到扩大生产和提高产品质量、提升产品的口感上去?而如果一旦褪去标王的光环,这家厂子真正的实力,能有多少?”

这一连串的问题,问的在座所有人都忍不住露出深思的神情。

过了好大一会子,杨伯清深吸一口气,对陶慧珍道:“你去结一下帐,咱们换个地方,我倒是真想听听,看杨睿这小子肚子里到底还藏了多少东西!”

听见他说话,陶慧珍才从恍惚的神情中醒过神来,当即起身,却还是忍不住摸摸杨睿的脑袋,脸上说不清是高兴还是得意,或者还有些埋怨,“你个臭小子,学习不怎么样,怎么倒对这些事情都那么了解?好像还是真的动过脑筋的?”

说着,她出去结账了,包间里居然是静悄悄的,无人说话。

一直到门外再次传来陶慧珍的声音,她道:“康书记,您这边请,他们都在里面呢。”

大家一听就知道,居然是市委书记康如海来了,就赶紧都站起来,杨睿还起身过去拉开门,同时忍不住心想:这康如海耳朵也够尖的,不知道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这就赶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