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前尘,望前路

栖凤城郊,某处。

又是一天新的开始,早起的人们各自开始干自己的事情,今天天气有些阴沉,但是却丝毫影响不了一个人的心情。

“嘿嘿,你说要带我上山修炼仙人的法术?哎,仙女姐姐,我就说嘛,像你这样美丽的女子,怎么会是妖女呢,下次遇到那个如此诋毁你的人,你一定要告诉我,我沈天一定把他千刀万剐!”此时的沈天心情大好,面前的这美丽的仙子居然说要带他上山修行仙法,昨日的那场大战让他羡慕不已,对这仙法的渴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女子闻言掩嘴一笑,随即又归于平静,扫了他一眼,道:“但是我们玄火派对收徒的要求还是颇高的,如果你资质达不到要求,你可以选择离去,继续做你的山大王,毕竟,如果资质太低,即使努力足够,今生也很难达到真正修士的水平。”这一笑,顿时令到沈天一呆,心中顿时感觉,在这笑容面前,仿佛阳光都被比了下去,他的心中充斥着的,是那抹亮丽的风情。

“这个你放心好了,本少爷无论是抢劫还是习武,都是被前辈高人誉为千年难得一见的人物,资质不足这种事情在我身上来说,那是不会发生的。”沈天说完,拍着胸脯,昂着头,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女子斜了他一眼,平静的道:“你莫要心高气傲,就算是资质再好的人,如果后天不努力,能达到的高度也很有限,修士走的乃是一条逆天之路,在这条路上,你越努力,那么你倒下的机会就越小。”

“是了是了,知道啦,对了,还未知晓仙子姐姐芳名呢?总不能一直叫你仙子姐姐吧,虽然的确是名副其实,但是这样也未免显得生疏了嘛。”沈天满不在乎的说着,伸展着身子,望着蓝蓝的天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清晨的空气,令他神清气爽。

“我的名字叫惠云,如果你要拜入我玄火派门下,按照辈分,你是我师兄的徒弟,也就是我的师侄,你要叫我云师伯才好。”女子说着,抚了一下青丝,站起身来,说到李子伟,她眼神中不禁浮出一丝阴霾,再次看了看李子伟消失的那个地方。

沈天似乎看出了什么,连忙转移话题道:“对了,云师叔,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在这之前我能否回山寨一趟,交待一些事情呢?”沈天平时虽然大大咧咧,又爱胡吹一气,但是他的心思其实非常缜密,不然也无法在这十年的抢劫生活里无往不利了。

惠云听到这话后先是一愣,她看着眼前的这个平时嘻嘻哈哈的大孩子,仿佛没心没肺般,但转念一想,毕竟这是要去修真门派中,也不知道下次能再见父母是多久之后的事情,随即又联想到自己的身世—她十岁那年被她的师尊看中,将她带入玄火派,加入了修真的行列,时光飞逝,转眼五年过去,当她修炼稍有进步,想回家探望双亲时,在她眼前的却是布满苔藓的坟墓。

望着眼前的孩子,她此刻心里竟生出一丝怜爱,于是轻声道;“可以,你口中山寨在何处,我带你去便是。”

惠云没有带着沈天使用御术飞去山寨,而是选择跟他慢慢的走回去,她觉得,也许这是他在凡人界最后走的一段路了,踏上修真之旅,即使没能御空,但走的,已不再是凡人之路。

一路上沈天一改往日的嚣张,边走边述说着他这十几年来遇到的趣事,大多是一些打劫上的事情,起初沈天以为惠云会不爱听,但是看见她饶有兴致的听着,沈天也就越说越起劲,从他六岁开始一直讲到十六岁,当然,有些地方确是添油加醋了。

惠云边听着沈天天花乱坠的故事,边欣赏着一路的风景,在此刻的她眼中,这普通的山,普通的树,普通的山里小道,居然比往日山门中那些奇花异草更有风味,也许是因为在门派中每日都是打坐修炼,对周围的景物倒是无心观看,现在听着一个个凡人普通的故事,看着这充满自然生机的景色,不禁让她从未有过的动容,这里面也有一点不和谐的地方—有一个男子,一直在暗处跟着他们!还在栖凤城效外时,沈天当时还在昏迷,她击退强敌后打坐了调息一会之后将识念铺开,居然发现一个中年男子隐秘的躲在树林里注视着她所在之地,刚才战斗太激烈,她没注意到此人,现在回想,他应该看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不然也不会只是窥视,如要行歹事,方才在她打坐时就是最好的时机,对方却一直隐而不动,肯定是知道自己并非凡人,不敢贸然出手。由于感知到对方是一个只会武功的凡人,她也没深究,毕竟这世道不好,荒郊野外的遇到劫匪也属正常,只要不来惹她,她也不会胡乱怪罪别人,于是她就继续打坐,但是那个男子观察了一阵后居然并没有退走,而是继续窥视着他们,直到太阳升起时,这个男子身上曾经有过几次杀气发出,但杀气中更多的是一种担忧,直到沈天醒来与自己交谈甚欢时,那股杀气才消失。之后她与沈天一起上路,这个男子一路尾随,但是她却没有点破,她看出这个男子对他们没有恶意,似乎还很关心沈天,她从中看出了点端倪。

云龙寨,操练场。

晌午,操练了一个早上的山寨众们,正准备去伙房开饭,突然远方一阵大喊;“喂,铁头,二狗,本少爷回来啦,还不快快过来接驾!”众人听到这个声音之后皆是微微一笑,没人出声,继续向伙房走去。

“喂喂,说你们呢,铁头,二狗,还敢装,本少爷这才离开几天,你们没被揍,不知道疼了是吧?”沈天的身影出现在操练场上,指着两个比他年纪稍大的青年骂道,在他身后,惠云微笑的看着沈天,对这样的他,她很是喜欢,比起门派中沉闷的修炼,这多姿多彩的凡人生活,似乎更令她向往。

“哎,大少爷,您就绕了小的们吧,哟呵,这大美人是谁家的姑娘,这长得真水灵,怎么被你拐到这里来了,啧啧,你小子肯定是当了十八辈子的光棍,这才修得今世能娶这么个大美人,这比栖凤城美人巷里的头牌都美百倍不止啊。”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说道。

“对啊,这大美人绝对比栖凤城最美的女子还美百倍不止。”

“不知道京城的窑子里有没有这样的姑娘,我这辈子赚够钱能跟这样的姑娘好一晚,我死都值了”

“就你那样的?还去京城逛窑子?你省省吧,我听说啊,那京城的名妓可都是会挑客的,光有钱都没用,别人看到你,还不把以前吃过的东西都吐干净咯?”

“俺还是喜欢跟俺青梅竹马的翠花。”

“去,你这傻小子,没点见识。”

在那青年说了这句话后,众人皆看到了在沈天身边的惠云,于是便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聒噪!”一声大喝,打断了讨论的声音—他们知道,这个声音的主人,就是山寨之主,莫云龙!

“爹爹,你怎么来了,我正要去找你呢,这位是..等等,我们还是换个地方说话吧,这里人多口杂。”沈天看到莫云龙,刚想说出惠云的身份,但是看见惠云眉头一皱,便立刻提出要去无人的地方细说。

“去我房舍处。”莫云龙深深的看了一眼沈天,平淡的说,随即率先走向山寨的房舍处,沈天对着众人神秘的嘿嘿一笑,便带着惠云跟了上去。

莫云龙的房舍,不同于其它山大王的房舍,他并没有自己搭建一个豪华的宅院,而是选择了跟大伙一起住在简陋的木屋里,他本就不是一个贪慕虚荣的人,平时更是慷慨解囊,他的生活,甚至比不上一些官府的衙役,但是那些浮华的东西并不是他所追去的,他追求的东西,很简单。

陈思的房舍就在莫云龙房舍的旁边,他们相识很久,平日里是很好的朋友,经常互相喝酒,论事,沈天与惠云到时,老者正好从房舍内走出,看到沈天与惠云一起走来,他先是一愣,随后露出一个很勉强的微笑,道:“天儿,从栖凤城回来了?身边这位姑娘是?”

“嘿嘿,陈爷爷,这位是惠云仙子,爷爷您肯定知道什么是仙人吧,仙子姐姐的法术那别提多厉害啦,我还是不让她示范啦,不然我怕咱这山寨都要毁于一旦咯。”沈天笑着道。

“老朽陈思,见过仙子。”陈思说着作了一揖,但是内心却是有点苦涩—事情居然被他言中!

“不必多礼。”惠云大方的微笑道。

“爷爷,我有事情要和爹爹说,您也一起来吧。”沈天说完,带着拉着陈思,进入了莫云龙的房舍。

此刻莫云龙坐在房中的四方桌上,倒满了三杯茶水,看到陈思的时候怔了一下,随即又倒上一杯。

莫云龙的房舍布置得很简单,与沈天的大同小异,只是桌上多了一副陈旧的茶具,周围多了一个书架—他并不是一个粗人,只是命运所迫,无奈之下才当起了山大王。

莫云龙做了个请的姿势,便自己吮了一口茶水,今天的茶喝在嘴里,却是带着一丝道不出的苦涩。

“爹爹,这位是惠云仙子,仙子说我天生就是修仙的天才,不能埋没在这大山里,要带我上山修仙去啦,哈哈,等我修炼有成,把京城那皇帝老儿给宰了,把他的皇位给您坐!”沈天昂起头道。

惠云听后苦笑,这个沈天,自抬身价不说,还改不了一身的匪气,但眼下却不去辩驳,只是冲莫云龙点了点头,表示其所言不假,此刻她已认出了莫云龙的气息—正是那一路尾随他们之人,知道他是沈天的父亲后,她对之前的事情都释然了,一个父亲担心自己儿子的安危,乃人之常情,对这个身为山大王却心细如丝的中年男子,顿时很有好感。

莫云龙又吮了一口茶水,盯着沈天看了一下,随即眼神中露出一股慈爱,轻声道:“天儿,既然你已经有了自己的决定,为父知道不能阻止你,为父也不是那种自私之人,不会为了自己的感情而毁了你的前途,如果你要去的话,就随仙子同去吧。”说完这句话,莫云龙整个人似乎瞬间苍老了十岁,但眉宇间透出释怀。

沈天看到莫云龙这般样子,忽然感觉心里酸酸的,这是他十六年来第一次,平时的他,每日都是大大咧咧的过,却从没想到要离开这个山寨,不去打劫,而是变身成为一个仙人,而今天,他看着这个照顾了自己十六年的父亲,居然感觉是如此的陌生—原来父亲已经那么老了,但是自己却要在这时离开他,踏上一条陌生的路,他突然有种感觉,自己这一走,恐怕以后再也叫不到眼前的这个人了。想到这些,沈天也不再嘻嘻哈哈,而是犹豫不决是看了看惠云。

惠云微微一小,道:“无妨,此事确实需要好好考虑,这样吧,我在山间那口小潭旁打坐一夜,明日午时前,你若来了,我便带你上山门,若你不来,我便自行离去,一切不要勉强,去留随心。”说完此话,惠云走出房舍,身子一跃,御火而去。

屋子里面的三人见惠云走了之后先是沉默了许久,之后还是陈思先开了口:“天儿,你也长大成人了,陈爷爷不想这个山寨和这份亲情锁着你一辈子,这次的事情,一切由你,无论你做的是什么决定,陈爷爷都支持,都是要记住一件事情,无论你去到哪里,你都是从这云龙寨中走出去的,正所谓饮水思源,你莫要忘记了这个才好。”陈思说完,也不等沈天答话,便起身离开了,沈天看着他的背影,第一次感觉这个平日对自己宠爱有加的陈爷爷已经如此苍老了,平时他与自己吹牛喝酒,仿佛与自己年龄相仿,但是这样的情景,又能再出现几回?

房子里只剩下沈天与莫云龙,两父子彼此对望,随后沈天刚要开口,喊了一声爹,莫云龙便抬手阻止,他站起来,背对着沈天,望着窗外,缓缓道:“天儿,为父还是刚才说的那句话,一切决定你自己掌握,你已经长大,有些事情,不是为父能帮你做决定的,为父今天累了,你且回房自行考虑吧,明日如若你要离去,不必来告别,男人间的感情,要宽厚而无形,明白了吗?”

沈天听了此话后似是有所悟,但是却还是没能完全拿下主意,他站起身来,深深的看了莫云龙的背影一眼,轻声道:“孩儿明白了,孩儿一定不负爹爹的教诲。”说完慢慢的离开了莫云龙的房舍,在他离开前关上门的那一刹那,看着莫云龙的背影,感受着父亲那无形的爱,仿佛这一个背影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大山,一片苍茫大地!他深吸一口气,轻轻的关好门,在他心里,一个并不算高大,沉默寡言的男子背影,深深的留下了不朽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