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擎朗再次睁开眼,天已经黑了。

他翻个身,半眯起眼想这一天发生的事…

是,没错。做警察的警察会接到报案,尤其是他们负责刑事案件的重案组。好像谁发现了谁的尸体,不是很常见的吗?

可是为什么这次就不行了?

徐悠悠发现了郭强的尸体。光是想想这句话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厉害。

他动一动,又觉得头疼欲裂。揉着太阳穴打开卧室门…一瞬间,忽然像来到了童话里的魔术小屋。

客厅的花瓶里插了一束百合,暗香浮动;

他扔在沙发上的脏衣服臭袜子全消失不见;

灯光下,看到地板闪着光…真怀疑这是他家吗?

像是要回答他的问题,徐悠悠从厨房走出来,穿着围裙,手里端了一盘蒜蓉西兰花。

传说中的田螺姑娘?他楞楞的想。

“你醒了?”她连忙把菜放在桌上,走过来摸摸他额头,“嗯,好多了。还难受吗?”

他浑身不自在。

生病是谁都会有的情况,可是成年以后,还是第一次有人在他生病以后照顾他,也许是因为他生病的机会实在太少,导致了现在不会照顾人,也不会被人照顾。

“饿了吧?”她把他拉到餐桌旁,“我给你煮了粥。”

他看她轻车熟路的去厨房,听见碗筷碰撞的声音…人一生病就容易脆弱,脆弱就容易恐惧。恐惧后就容易找个靠山,他想了想,决定给自己找个靠山。

所以徐悠悠端了粥一出来,他想也没想就说,“你搬过来住吧。”

说完自己就后悔了…这算什么?还不如直接求婚来地爽快,而且,这种情况下,让她搬过来,好像有趁人之危的嫌疑。好像只是需要一个打扫卫生和给他做饭的人。

徐悠悠楞了一下,低着头把粥放在他面前,“怕你没胃口,煮的白粥。”她把筷子递给他。

他接过来。有些讪讪的凑过去喝了一口,“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

“你先吃饭,吃完了我有话跟你说。”她坐在他旁边。又把几盘菜端近一点。

“好。“他点点头。

粥有些烫,可是很好喝。

他看出她没什么胃口,所以很快的吃完,把碗一推。“说吧,什么事?”

他想十有**是郭强,还有那个魔镜的事。却看到她低着头拽着围裙上的线头。挣扎了很久。才慢慢的说,“有一件事。我从没有告诉任何人。”

他拉过她地手,不让她和线头较劲,“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他轻轻的说。

她抬头,苦笑了一下,又说,“其实,我知道那个男人…就是,和我妈妈…我知道那个男人是谁。”

“嗯。”他没搞清楚她想说什么。

“我以前见过他。出事以后,他还来参加过我父母的葬礼…魏叔叔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都记得。”她说完又沉默了。

“然后呢?”

“他有妻子,还有个女儿,和我年纪差不多。他妻子不知道那件事,他的家庭,很幸福”她地手微微蜷起来,放在他掌心,刚好让他握住。

“你生气吗?”他把她拉到怀里,让她坐在他腿上。她挣扎了一下,还是坐好了。脸有些红,这个情形真不适合说那间煞风景的事。

可是不能不说,于是又低了头,“我那时候总去他家楼下,看他下班,上班,他女儿上学,放学…我没有跟他们说过话,一直躲在角落里偷偷看。我也不知道我想看什么…”她忽然淡淡的笑,“其实我现在已经想不起我妈的样子了,可是那个人…我永远都记得。”

“你觉得你在我面前说永远记得另一个男人地脸,会不会过分了?”他捏捏她的手,漫不经心的

她反手拍在他手上,嗔道,“你听我说完。”

“嗯。”他真没什么心情听,也不想她说…以前总想她说,可是现在,宁可她什么都忘了。

“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想报仇,有好几次,我看见她女儿,都想冲过去告诉她,你爸爸是个坏蛋,他害死了我爸妈,他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可是,我见到她地时候,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她皱着眉头说。

“那很好。”他轻轻的拍拍她肩膀。

“不是的。”她摇头,“有一次,我跟踪他女儿放学,走到路口地时候,她女儿跟同学说再见,这时候有一辆车从拐角开了过来…她没有看见。可是我看见了…”她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如果我开口喊她,她就可以躲过去。但是我没有…我不是吓傻了,我那时候真地想,如果她死了,我就报仇了…”

她以为他听到这一定会骂她,骂她不懂事,骂她见死不救。

可是他却问,“她死了吗?”

这是职业病吗?她有些懊恼地瞪他一眼,“没有!她的同学把她拉过去了…”

“你那时候怎么想?”

“诶?”她楞了一下,小脸皱成一团,“我忘了。我当时吓坏了,车开走以后,我坐在地上,腿软地站不起来。”

“你现在还想她死吗?”他又说。模模糊糊的像是知道了她想说什么。

“她去年结婚了。”她挠挠头,“是她的同事,她们从上大学就开始交往,毕业以后就结婚了。”

她回答的不着边际,可是他明白。

“我听别人说过,我这样的小孩,如果不看心理医生,长大一定会有问题…我一直也觉得自己有问题。”她轻轻的说,“我很想当个好孩子,可是我不知道什么叫好孩子…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当警察,我不喜欢动,也不喜欢和人打交道,更不喜欢看那些乱七八糟的案发现场…”

“户籍警察不用去现场。”他说。

她又瞪他,见他马上闭嘴,才又说,“可是我总觉得当警察了,就可以管住自己。我就不用害怕像那次一样,眼睁睁的看她要死了,还无动于衷,也不用害怕自己怨天尤人一时冲动犯了罪…”

他瞪了她半天,“别人当警察是为了抓坏人,你当警察是为了抓自己啊!”

她挠挠头笑了,“好像是诶。”

他气的无力,“听我说!这个世界没有圣人,最起码我没见过。每个人都有喜欢和不喜欢的人或者事,喜欢的极致是爱,不喜欢的极致就是恨,不是只有你才有恨,我们每个人都有,但不是每个人都犯罪了,对吗?”

她点点头。

“知道为什么吗?不是谁生来就是好人,也不是谁生来就十恶不赦,而是同样的事,在不同的人面前,有无数个选择的可能。比如郭强的事…”他犹豫了一下说,“依然选择了沉默,梁筝选择了用私刑,我选择了…算了,总之我的意思是,如果我站在依然的位置,我也不敢说我能做出什么事,你明白吗?我没有杀郭强,不代表我不恨他。但是谁能说,恨一个人就必须杀了他?”他的声音慢慢又低沉了下去,轻轻的伸手摸摸她的脸,“你把自己逼的太紧了。”

她咬了嘴唇没有说话。

然后听见他笑了,“我作证,你是个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