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夏换了男装,也跟着大家一同乘马。

从来都不知道,骑马是这样辛苦的,还好明夏之前也赶过几天路,其中的艰辛有所了悟,不至于一开始就手忙脚乱。

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但几天下来,明夏还是觉得浑身要散架!腰酸背痛腿抽筋,此时的她,是多么渴望一瓶哈药龙骨壮骨粉能够穿越到她的面前!

明夏勒了勒缰绳,马儿便听话的停在了路边,望着身旁一辆接着一辆赶过去的马车,吱吱呀呀行驶的车队,明夏忍不住拿手遮住了鼻子。

接连几天的好天气,让宽阔平坦的官道上浮了一层细土,马车一过,便激起无数的灰尘,遮天蔽日,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的向明夏招呼过来。

只是一瞬,明夏便又放下了鼻端的手,唉,扮成男人就是不方便,虽说平日里明夏大大咧咧,看起来好像跟个假小子没什么不同,但毕竟还是个女孩子呢,一些女儿家的动作她也避免不了,常常不由自主的便会做出来,这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想戒掉都难办。

就像方才,一见尘土漫天,明夏便情不自禁地去捂鼻子,虽然这对遮挡灰尘也起不了什么大作用,但这是女孩子的本能,总觉得拿东西遮一遮便会好些……一时不查,明夏便又犯了这个错误。

飞快地向四周瞥了一眼,见并没有人注意自己,明夏才耸了耸肩,暗道自己果然还是不够谨慎,以后要多加注意才是。

男装出行,这本就是明夏的打算,虽然以前看电视剧上那些女扮男装的非常假,但明夏揽镜自照,觉得自己换上男装还蛮可以的,这要归功于她一直的放养式打扮守则,根本就是不事梳妆,眉没有化作,唇没有点过,腮红鹅黄那多麻烦?明夏也是从来不用的,就连耳洞,也因为她的怕疼而作罢,一个都没有打!再加上平时的怔怔愣愣,一点委婉也无的明夏,穿起男装来还真的能达到雌雄莫辨以假乱真的效果。

但是,即便扮的很像,不经意间还是会露出破绽。

其实明夏也不是绝对的要求自己非得跟个男人一样,大唐的女人出门还是很容易的,这个商队的副管事就是个女人,不过同明夏一样,也是男装示人,大抵为了行路方便吧。

不过既然扮了,就索性扮的像一些,什么时候揭穿了,也就算了。

明夏抱着可有可无的心思,因此也并不是很在意自己的“失态”,瞄了瞄似乎没人看见,她心头暗喜,不想又一抬头,便见那女扮男装的副管事正望着自己笑,见她望过去,副管事微微摇了摇头,便笑着打马去了。

汗呀,女人果然是最了解女人的。

同这闵家商队走了还没两天,明夏就发现那副管事总是有意无意地观察自己,留心之下她也就发现了,外表清秀纤瘦的副管事竟也是个女子,不过明夏发现这事实的时候,那名为闵远的年轻副管事,也早发现了她的“秘密”。

即使二人都没有明说,那明夏就是知道,想必那闵远也是心中雪亮。

“小娘子,你没事吧?”云柏见明夏老是跟不上来,便拍马回转,发现明夏还在路边停着,还以为她是体力不行,支持不住。见明夏摇了摇头,却抿着唇不说话,云柏便建议道:“要不……我带你?”

明夏一惊,顿时双眼圆瞪,狠狠地剜了云柏一眼,道:“你傻啦,云柏,现在我这样,你还带我,让人家还以为……”

云柏一想,顿时面红耳赤,想反驳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道:“那……你坚持的下来吗?”

“笑话,当然行!本姑……本公子可不是吃素的!”明夏傲然地挺了挺胸,突然又发觉不妥,便沮丧地叹了一口气,道:“真是的……走吧走吧,我没事!”见车队的尽头都在前方老远了,明夏也不敢再耽搁,便当先拍马,追着商队去了。

云柏一见,忙跟上前去,瞅着明夏果真没事,他才放下心来。

他还以为小娘子要消沉几天呢,没想到一路走来,她倒是开心的很,难道,小娘子嫁不成林飞卿,她一点都不伤心吗?

云柏摸了摸脑袋,有些想不明白,那天晚上看见的情形,他感觉小娘子的确是想着嫁给林飞卿的啊……可两人谈崩了,小娘子怎么好像一点也不在意?

他可是一直在细心观察呢,但小娘子之后的日子里天天忙着采买货物,又是跟尹贵大哥交代事情,一点点伤心的模样都看不出来,等离了信都,她还更加兴奋了,每日一脸的欢愉,叫他颇为费解啊,难道出趟远门的乐趣真的这么大?

或者,在小娘子的心里,真的不拿林飞卿当回事呢?

唉,自己想那么多干吗!

云柏忽然发现他在这个问题上浪费的精力也太多了,这与他诸事不关心的作风可是极其的不符啊!

管他什么呢,反正小娘子没有不开心就好啦!

望着前方策马急驰的娇小身影,云柏的嘴角渐渐上扬,露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没有觉察的淡淡微笑。

明夏快马加鞭,不一会儿便赶到了车队的中段,见易白还好好地驾驶着那辆马车,力奴也老老实实地在一旁护驾,她顿时放下心来,手下的缰绳一松,也跟在马车的一旁慢慢赶路。

由于不知道岭南都需要什么货物,也不清楚什么东西利润最大卖点最好,明夏索性把自己所能想到的,岭南有的没有的货物全买了一点,这一趟就算是趟趟路子,下次再重点采办。

结结实实地弄了一大车,明夏无法,只得买了一辆专门用来运货的坚固马车,又买了擅长脚力的骡马拉车,托着左庆之的关系在商队中间占了个好位置,一路颠颠簸簸,倒也行得颇为顺利。

见一旁的左庆之与李黑轻轻松松骑着马,只在马屁股上挂着个巨大的布袋,明夏倒是颇为好奇,想他二人都是老手了,想必清楚什么货物好卖,但之前明夏与人家并不算熟,左庆之肯带着她去岭南已是天大的交情,她再厚颜求问人家的买卖,这有些太过分了,抢人生意也不是这么抢的,那太过明目张胆了。

但经过几天的行程,明夏又是刻意结交,这左庆之和李黑早与明夏一行人混的烂熟,此时大家也都上路了,再问问左庆之带的什么货,该就不那么无礼了吧?

明夏想了想,便骑着马凑上前去,热情地道:“左大哥,李大哥。”

“呦,是杜小哥,怎么样,这一路折腾的够呛吧?”左庆之一见是明夏,便放缓了马速,与她并肩行驶。

“的确有点,”明夏赧然一笑,道:“没想到赶路这么让人吃不消,小子以前想的太简单啦!左大哥和李大哥都是有经验的人,以后还请两位大哥多多关照着兄弟,兄弟感激不尽啊!”明夏豪迈地抱了抱拳,虽然对左庆之没什么好隐瞒的,她的女儿身份早在那天商坊相遇就已经昭示了,不过明夏这几句话出于真心,因此做起来也丝毫不见小气,倒是自然的很。

李黑本就是个粗犷之人,他见明夏虽是个女子,但一路上从不叫苦叫累,也没有寻常女子那般的扭扭捏捏,心中早对这个干脆利落的小妹子充满了好感,此时便抢先答道:“那是一定的,小妹,不,小兄弟,你放心,我大哥最是热心,这你就不用说啦!”

那左庆之也笑道:“李家兄弟最了解我,他说的没错。杜小哥,咱们是老乡,这些日子下来也算是知交了,相互关照是自然的。”

明夏就在马上作了个揖,笑道:“那小弟就多谢大哥了,对了,小弟有一事相问,还请大哥解惑。”

“小兄弟请说。”那左庆之似乎知道明夏将要问什么,他勒了勒缰绳,马儿便离商队远了些,这才好整以暇地等待明夏发问。

果然是商业机密啊。

明夏笑了一声,便道:“左大哥,小弟的问题有些冒昧,说出来还请您不要见怪。不知左大哥这马背上,驮的是什么货?”

左庆之随着明夏的视线也转头望了望自己的口袋,随即笑道:“小兄弟原来是好奇这个,其实大哥这布袋里,倒没什么稀奇物件,都是些绢花刺绣胭脂水粉,只是运到南边去做个小本买卖罢了。”

明夏听得一愣,道:“可这岭南不是物产丰饶么?难道连胭脂水粉也不出产?”

“那倒也不是,”左庆之耐心道:“其实这岭南多香料,什么胭脂水粉,品种比北方一点不少,但就有一样不好,就是比不得北方做工精致,咱们信都与锦织坊齐名的锦香坊,专门出产上等胭脂水粉,他家的东西,是这岭南所有的货色都比不上的,而我带的这些,也是卖给那些名门大户家的女眷,她们都是识货之人,锦香坊的铺子还没有开到岭南,但她们却知道锦香坊的名声,因此运过去的货物便可坐地起价,有时候一番十几倍也是有的。”

见左庆之这么诚恳,明夏忙谢道:“原来如此,小弟受教了!”

“不敢不敢,其实这生意也就这几年能做吧,锦香坊与锦织坊同是杨家的产业,锦香坊在岭南的牌子越响,那咱们的生意也就快到头了。”左庆之笑呵呵地说完,便住了口,其实他没说出的是,他来趟岭南可不是指望着这些女人用的东西,回程的那趟买卖才是赚钱的关键啊。

“嗯,”明夏点了点头,附和道:“可不是么,锦香坊断不会放弃这么一大块市场的。”

李黑在一旁见大哥与那杜家小妹子聊起来颇为投机,但自己又实在听不懂那些商业术语,便索性骑着马在一旁左晃右晃,聊以打发时间,闲闲的李黑正玩的兴起,忽然看见前方的车队都停了下来,便好奇地拍马上前去看究竟。

明夏和左庆之也发现了车队前方的异样,此时他俩早停止了交谈,都等着李黑回来好知道前方是出了什么事。

一旁就有那胆小的商贾见不得意外,心中慌乱,一叠声地喊着:“怎么了,怎么了……”见众人没有回答上来的,一个初次跟着车队出来的人便不安道:“不会是遇上盗匪了吧?”

“大家不要乱猜,如今我朝兴盛,四海升平,各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强盗是没有的。更何况,闵家商行也是极有名气的,在这条路上少说也走了几十次,大家要对闵家有信心。”左庆之一见场面有些乱,便率先站出来安抚大家,他是在这条路上走惯了的,旁的人互相一打听,都知道了左庆之的来历,那些慌乱之人登时好像见着了主心骨,都不再乱猜乱说了。

明夏佩服地看着左庆之,这样一个随和的人,在危机关头竟有一种叫人折服的冷静,并且他这冷静还颇有魅力,让人一见,便情不自禁的受了感染。

见李黑迟迟不归,左庆之也有些心急,明夏见状便道:“左大哥,我去看看。”说完便招呼了云柏一声,又叫力奴和易白护好车子,她便同着云柏飞马跑上前去。

一路驰来,车队里俱是一片杂乱,显然大家对于前头的异样都有些惴惴不安,难不成,真的是有盗匪?

如今这地界已不是中原,沿途也见了不少奇装异服打扮的男女,都说这蛮夷是不开化的,杀人越货也是拿手好戏,一想到这个,那些没来过的商人便都白了脸,心中暗暗地祷告起来,阿弥陀佛,千万不要是强盗啊……

明夏被这紧张的气氛感染,心中也渐渐地紧绷起来,尤其是听到前方传来了打斗之声,心里的不安更重了。

不会吧,她这么倒霉?

明夏心中惊讶,手中便使了力,马鞭啪的一声抽下去,马儿吃痛之下四蹄翻飞,片刻间便行至了车队近前。

只见打头的马车一片狼藉,车轴上满是血迹,就连车厢上被染了少许,在马车不远处,一条全身漆黑的大狼狗正趴在地上,奄奄一息。

感情……这是一场车祸?

然而,明夏一抬眼,又看见黑铁塔似的李黑正舞着一柄长枪,跟一个满脸花白胡子的老人打的正烈。

这又是唱的哪出?

她和云柏跳下马来,拍了拍一个兴高采烈围观人员,道:“敢问大哥,这是怎么了?”

“哦,李黑子跟人打起来了!”那人是商队的护卫,此时却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说时候两眼都没离开战场半刻,生怕落下一星半点的精彩画面。

这不是废话嘛!李黑在跟人打架,她也看出来了。

明夏腹诽了一句,又拍了一个看得如痴如醉的人,得到白痴不逊色与前一人的回答后,她干脆放弃了询问,得,问不出来,咱看还不行吗?

见云柏丝毫没有异样的神色,明夏知道是没有什么大麻烦,便安心看起打架来,其实严格说起来,这场较量还是蛮有看头的。

李黑手拿长枪舞得密不透风,那花胡子老头虽是赤手空拳,可耍起也如流星赶月让人眼花缭乱,二人你来我往,让人目不暇接热血沸腾,到了凶险处,还有人大声喝起彩来!

这群暴力分子。

明夏叹了一口气,真的没看出这胡砍乱打的手法有什么可看的,比之那些好莱坞大片啊武侠电视剧的打斗场景,这真枪实干的架势真是一点儿都不出彩,兴趣缺缺的明夏看了一会儿便没了兴致,转而四处张望了解战场情况,这一看了不得,那老者竟是独身一人!

怪不得商队的护卫这般轻松呢,只有一人怕个鸟!

反过来说,老者悍勇之至,即便一人敌对一个商队,也丝毫不见怵。

虽然那老者勇猛,但毕竟体力不行了,时间一长便现出些疲累之态,双手格挡的也有些缓慢,李黑见状,顿时攻势暴增,那老者看起来便有些捉襟见肘险象环生,明夏看得有些心惊,正要开口,突然听见闵远那清越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道:“李黑子,行啦,你年轻力壮,不要得寸进尺了。”

闵远的声音虽轻,但语气之中却含着一股让人不敢抗拒的威严,显然是上位已久所形成的气势,她话音刚落,李黑便虚晃一枪跳了出来,对那老者道:“老儿,我不欺你体弱,你且歇息片刻,想再战的话,李黑奉陪到底!”

然而那老者却拈着胡须哈哈大笑道:“快哉快哉,今日一战,老夫真是酣畅淋漓,壮士,待老夫歇息过后,咱们再来大战三百回合!”

李黑也大笑道:“老儿口气不小,与俺李黑大战三百回合的人还没出现呢,老儿,你还是早早回家,让儿女好好孝顺,否则,李黑一时不甚伤了你,到时候可概不负责!”

那老者见状也不恼,只是笑道:“小子狂妄,好好,正对老夫的口味,来来,等老夫喝完这袋酒,就与你再见个高下。”

“可是,那狗还伤着呢……”明夏闲闲地添了一句,那老者闻言果然大惊失色,连声惊呼道:“哎呀都是老夫的错啊,我的兄弟我的儿啊,你怎么样了?”说完也不管李黑,赶忙上前去看那奄奄一息可怜巴巴的大黑狗。

大黑狗见主人来了,无神的大眼睛里竟现出些哀怨的神色,明夏惊奇道:“好一条通人性的狗狗!”

那老者抚摸着大黑狗背上的毛,答道:“那是自然,小姑娘,这狗可是跟了我二十几年了,大乌啊,辛苦你啦,爷爷这就来给你医治。”

爷爷?那方才……

明夏哭笑不得,对这老者简直无语,还有,他竟将自己的身份也一语道破了……不过等等……大乌?明夏一惊,将那句“姑娘”暂先忽略,只是急道:“老人家,你这狗,叫大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