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得了恩典,却仍是等,不过这回却好了很多,可以坐着慢慢等。

同是这一天赶到卢家的,还有卢氏的堂姐,大佬爷家的二女卢雅婷。

俗话说,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同是卢家女,但卢氏与卢雅婷的待遇却天差地别,这都不只一跳了,跳过之后,是深深的屈辱与心寒。

卢氏来的早,又是探父病,却被告知在外面等,等的明夏腿都要抽筋。卢雅婷来的迟,看望的是叔父,却能一来就进内堂,据说是大夫正在里面诊脉,才退回这间厅堂等着……这,到底谁是亲女谁是侄女?

明夏望着坐在另一边的卢雅婷花团锦簇,好几个丫环围在一旁有说有笑,而卢氏这边却冷冷清清,无人理会,好似透明的存在一般,任是她再怎么宽厚温和,也忍不住恼火了,更何况,她本就不是个宽厚温和的人……

但,能怎么办呢?

若只是她,还可以拂袖而去,再不与这武邑卢家有任何的瓜葛,可是,还有卢氏呢……这里是卢氏的娘家,再怎么说也是养育了卢氏十几年的地方……

明夏偷眼望着卢氏,见她眼神黯然,神情呆滞,却没有流下泪来,心中更痛了,这分明都是麻木了的样子。

“娘……娘……”

“嗯,”卢氏一怔,才反应过来是明夏在叫她,便转过头用眼神询问明夏何事?

明夏撇撇嘴,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她只是,不愿意看着卢氏这样麻木,想唤醒她罢了。

杜家是农户出身,是穷,可是,既然肯把女儿嫁过去,卢家这时候又做什么摆出一副嫌贫爱富的模样?真真的可恨至极!

“呦,这不是雅薇妹妹么?”那卢雅婷看见这边有动静,便撇下一众丫环,远远地笑着,向卢氏招了招手,好像在招呼一个使惯了的下人一样,高高在上地展示着自己的亲切。

卢氏便抿了抿唇,挤出一个笑容来。

但那卢雅婷却不满意了,袅袅婷婷地走上前来,嗔道:“雅薇妹妹,姐姐好意跟你亲近,你怎么还是那副老样子?这么些年了,竟没有长进,小心叫二婶子看见了,又怪你不通人情世故。你也好歹是嫁过了人家的人,怎么还跟个木头似的?扎一针不知道唉呦一声,唉,叫姐姐我可怎么放心的下?”一转眼看见一旁的明夏,卢雅婷暗暗惊诧,这小丫头恁是沉稳……口中却笑道:“呦,这是妹妹的丫头?好个伶俐的孩子!这样聪明的人儿,在妹妹手里岂不糟蹋了?不如与了我吧,我替你好好调教调教,日后也是一个顶好的管事娘子啊……”

卢氏一听堂姐的话,惊地瞪大了眼,但她是被卢雅婷欺负惯了的,心中虽怒,口中却吐不出话来。

明夏一看卢氏没声息的样子,就知道指望着卢氏为自己“伸张正义”是不太可能,便欠身向那卢雅婷行了个标准的礼,然后从从容容地直起身子,笑道:“姨母好,奴家性愚且笨,竟承了姨母的赞,惶恐的很,也不敢当的很。姨母大才,将表姐妹们都调教的是伶俐人,将来都是管事的一把手,奴家好生羡慕,却自知比不得,资质又差,也受不得姨母的教,真是可惜。”

卢雅婷没想到卢氏这个闷嘴葫芦,竟有个口齿伶俐的女儿,一惊之后,向明夏嗤笑道:“小小年纪,道理却不少,怎么?这是杜家那乡野人家的家教么?呵呵,实在是有趣的紧!”说完便跟着众人一起掩口笑了起来,嘲弄的意味,不言而喻。

卢氏的脸刷的就雪白一片,明夏暗恨,面上的笑容更甚:“我家却是乡野人家,不会将自家的女儿教成个管事娘子,我娘又是个谨守礼数的,这样的才干却一点也无。还是姨母大才,这样的本事也有,或者,这难道是您家的庭训?那奴家可要好好跟姨母学两手,也好回去替我娘教导家里的丫头。”

卢雅婷哪受得了这种挖苦,登时拉下脸来,骂道:“好大胆的丫头!连长辈也敢顶撞,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下贱人家的野种,竟敢在这里撒野,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以为这是你们杜家那粗鄙不堪的地头么?”说完又得了意,望着明夏和卢氏笑道:“下贱的人家的东西,也敢回来卢家攀亲?哼,已成了癞蛤蟆,想再变回天鹅?妄想吧你!”

“够了!”

一个威严的声音从卢雅婷身后响起,卢雅婷一愣,忙转了身,便看见一个威严又庄重的老妇人,身后跟着好些丫环仆妇和管事娘子,登时喜滋滋地道:“娘!”

那老妇人却不看她,只是望着卢氏道:“你阿姐刀子嘴,豆腐心,你莫怨她。”

卢氏也欠了欠身,道:“雅薇不敢,雅薇见过大伯母。”

明夏无奈,只得也行了礼,心中却埋怨的很,什么豆腐心?是豆腐也是臭豆腐!这个大姥姥也恁的太会敷衍人。

大夫人王氏,现在是卢府内庭的掌权人,因着卢家再没比她年长的夫人,她又是长房长媳,还是太原王氏那一支嫡系嫡出的千金小姐,自嫁进卢家,便有着绝高的地位,卢老夫人没了之后,她更是卢家名正言顺的女主人了。

明夏外祖父那一辈,一共有兄弟三人,老大卢康、老二卢稽、老三卢盛,分别娶的是太原王氏、朔州周氏、以及荥阳郑氏家的小姐,这周氏便是明夏的外祖母亲姥佬,卢稽便是明夏的亲外祖。因着卢家的家族观念,三兄弟并不分家,仍是住在一处,下头的儿孙也都不分开,诺大的家族,全安置在卢府,也因此,卢氏来看父亲,还得经过大夫人王氏的同意和安排。

等卢氏和明夏行完了礼,王氏便淡淡地道:“免了吧,一家人客气什么。五娘,你路上也辛苦了,今天就先去歇一歇,你父亲今天不好,见不得人,你明天再看。”

卢氏忙道:“大伯母,我父亲不要紧吧?我母亲可还好?”

王氏对卢氏的追问似乎很不满,皱了皱眉头,轻叱道:“怎的还是这么没规矩!”见卢氏讪讪的,她才道:“无妨,你母亲也累,听说你来了,让你好好休息,明天再去见她。”说完又指了身边一个大丫环道:“叠翠,你去照顾五小姐。”

那叠翠一听,俏脸立刻没了笑容,却仍是恭敬道:“是,老夫人。”

卢雅婷见母亲在前,并不敢多言,只是轻蔑地瞥了卢氏一眼,便挽着母亲的手臂,亲亲热热地向后面去了。

明夏气的眼里都要冒火,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她就没见这样的人家,女儿来看父亲,还要等了又等,想见母亲,母亲还不待见!

“娘,您别恼了,只当这是外人,跟外人有什么好生气的?”

那叠翠不情不愿地将明夏和卢氏领到客房,例行公事一般问过她们的需要,便迅速的离开了,再想寻见,却怎么也不到那丫头的身影。

当她们是来打饥荒呢?气死明夏了!

明夏心中憋着火,却仍是耐着性子安慰卢氏,自己才受了这点气,卢氏可是受了十几年呢……

卢氏却道:“无妨的,二娘,大伯母人虽严厉,心地却是极公正的,她现在事忙,恳亲来见我,已是天大的恩典,你不要怪她。”

公正?

明夏失笑一声,简直对卢氏无语了,她怎么看出那个严肃呆板的老太婆公正了?王氏分明是嫌恶着她们母女,否则,远道而来的姑奶奶,能受这种待遇?只有卢氏这等好心肠,才会无视人的险恶用心,一味将人们往好的方面想。

但,能保持这样的善心,也难得了……明夏便将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转而附和着笑道:“母亲说的是。对了,我不是还有个舅舅么?怎的也不见他来?也不见舅母?”

卢氏一听明夏问起自己的哥哥,便有了笑意,道:“你舅舅啊,也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他有官职在身,在外地做官,一家人都住在任上。不过,这回你外祖生病,他也该回来的,可能路途遥远,还需些时日吧。”

“是吗?上次来看外祖父,就没见着舅舅。对了,娘,舅舅是个什么样的人?和气么?舅母呢,漂亮不?他们有儿女么?”

“当然有,你舅舅有一个女儿,比你大四岁,上次来时她刚出了门子,你也没见着。你舅舅还有个儿子,叫卢荃,却是活泼的很,只比你大两岁,听说如今在京里求学,只怕一时间也回不来的。你舅母么,随你舅舅在任上,要见也需些时日呢。”卢氏想到哥哥一家都不能见,便有些伤感。

“娘,你不是说他们也会回来么?只不过晚几天,肯定能见到。”明夏忙开口安慰,见卢氏脸上有了笑容,便道:“也不知妩媚和云柏陈震他们被安置的怎么样?我出去看看,娘先歇一歇。”

她和卢氏在外面等候宣见的时候,早有一个管家去安置生病的妩媚,此时也不知道安排到了哪里去,明夏想着自己和卢氏都是这样的待遇,便更加担心云柏三人,可叹那叠翠也没了踪影,她现在就是去找那个管事的,也不容易。

好不容易逮着个小丫头,明夏便叫她带着自己去找马管事,费了好些时间找到了人,明夏才问明了妩媚和云柏陈震的下落,便叫他带着,再去找云柏和陈震。

然而,还没寻见云柏和陈震落脚的小院,明夏便听见一阵吵闹,夹杂着怒骂声,从前方寻来。

那马管家也不知是什么事情,见明夏有询问的意思,便笑道:“表小姐,可能是小厮们吵了嘴,一会儿我去说他们,表小姐正事要紧,咱快走吧。”

明夏点点头,心道你家的家事,我才不会去插手,正要继续往前,却陡然听得一声痛呼,登时就惊了心——那是陈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