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

要跟她走?

明夏瞪大了眼睛,看了看重新木化的力奴,又看了看同样震惊的钟惜月,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然而,那红衣女孩却不干了,一见自己的家奴公然判出门庭,顿觉面子失尽,纤手轻扬便是一鞭。

“啪——”

这一鞭不同于上次的清脆响亮,反而带了些沉闷的啸音,显然是主人动了真火。

力奴的衣衫再次应声而裂,本已残破不堪的破布衫已经快要蔽不住身体,呃,是后背……两条鞭痕直接导致力奴的后背春光尽泄,刹时晃花了明夏的眼睛……

她……她没有看错吧?

力奴后背上盘踞的那只,是什么?

通体黑色,双翅微合,飞镖一样俯冲的姿势,仿佛一只发现了猎物而势在必得的鹰隼。

这是……纹身么?

这样的纹身,也太过栩栩如生啊……

感叹了一下唐朝纹身技术的高超,明夏却犯难了,眼见的那红衣女孩是不肯让力奴走的,可是,看力奴这呆模样,也不是个容易改变主意的,唉,她倒成了那个左右为难的人了……

其实也不难,就看明夏如何选择。

同意带着力奴,那么那位珠颜小娘子,明夏就算是得罪定了。

不同意……呃,望着力奴那直直的,木木的,叫人心疼的落寞目光,她能说出那个字吗?

明夏自问,她是开不了口的。

下意识地扫了云柏与尹贵一眼,见云柏一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恬淡,明夏鄙夷地翻了个白眼,尹贵则是对着明夏的目光,微微点了点头,表示出百分百的支持,叫明夏一阵温暖。

至于卢氏和杜礼,二人肯定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明夏倒是不虞双亲会有不悦,只是,不知这珠颜小娘子是何来路,杜家能不能得罪的起?

她可不愿稀里糊涂的就给杜家招来大祸……

反观钟惜月与红衣女孩身后的同伴,八骑四男四女,其中一男一女是明显的侍儿打扮,剩下的六人之中,还有两个是跟三娘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剩下的一女三男,才算是实质意义上的同行者。

那一个女子同明夏一样也是一身绿衣,薄施脂粉,脸上鹅黄,双眉细长入鬓,眉心一点红花钿,娇俏而不失优雅,碰见明夏递过来的目光,她微微一笑,观之可亲,让明夏对她的好感倍增。

而那三个男子,则是各有特色,其一与前面的绿衣女子眉目间透着几分相似,二人与另一个小姑娘该是三兄妹,不过哥哥却没有妹妹神色间的那股雅意,反而虎目生光,一看便是个天生的武夫。

武夫旁边是个风流倜傥的贵公子,单看他脸上那世故的笑容,便知此男不是好货,尽管皮囊不错,可明夏却对他没有一点好感……面对着一个满脸都是虚伪的人,谁也不会太舒服的。

若说明夏对风流公子是没有好感的话,那么她对最后那位鼻孔朝天的冷傲男就是厌恶了。

没见过这么拽的人,眼光都是斜睨的,至于么,不就是个美男子么?当美男子是多么稀有么?当咱没有见过绝色么?

明夏虽然腹诽的很痛快,但也立即判断出这群人不好惹。

钟惜月虽然懂礼而尊重,但那红衣女子绝对是个相反的狠角色,便是钟惜月她都不大放在眼里,更别说无势无财的杜明夏了。

更重要的一点是,这群人,非富即贵……

力奴啊……

明夏回望一眼,见力奴丝毫没有改变神色,仍然是那副木呆呆的,甚至有点痴痴的,无辜而淡漠的表情。

这样的神色出现在一张刻着长长刀痕的年轻面孔上,叫明夏没来由的心疼,力奴,还是个少年啊……

“竟然是靺鞨人……”那风流公子仔细看了看力奴背后的图案,忍不住轻轻开了口,这声音在一片刻的寂静之中突然响起,便分外清晰。

靺鞨?力奴?

众人被这个突如其来的信息惊的有些晕乎,一瞬间视线全都集中到风流公子的身上,眼巴巴地等待着他进一步的解说。

然而那风流公子却像是觉出失了言,竟闭了嘴巴再不肯说。

切,鄙视!

鄙视爆料只一半的人!

尽管风流公子再不肯说,但前来围观的又哪个不是好热闹的呢?脑补能力自然是很强的,不一会儿便众说纷纭,窃窃私语也变成了唾沫横飞外加指指点点。

“那个老鹰是海东青!”

不知谁喊了一句,人群里喧嚣顿时高涨,仿佛开了水的锅,全围着力奴炸了开来。

海东青,那可是靺鞨人的图腾。

更有因为喧嚣而凑上来的人,好奇地拉着比自己先到的观众问长问短,等知晓大概,便也加入了围观大军,还不时发表意见,也有鄙弃蛮夷的,也有佩服少年天生神力的,也有同情力奴遇主不淑的,还有便是看热闹打酱油的……

有道是口水淹死人,众人虽然没有什么明显的敌意,但被这么多人看猴子一样的看着,想必谁也不会好受……

明夏瞪了那风流公子一眼,再看看无动于衷却益加木然的力奴,突然感觉一阵悲伤。

她也曾经是个异类,一个从千年之后穿越回来的灵魂,走在一众唐朝人之间,她也曾这么木然地孤独过,也曾这般落寞地空虚过,也曾行尸走肉般的麻木过……

所以,她见不得力奴承受她曾受过的伤。

“我不管他是什么人,我只知道,他是我家的家奴,他的去留,我说了算!”红衣女孩不待众人反应,便举起马鞭指着力奴,以一个主家的姿势宣告着自己的拥有权。

力奴仍是不为所动,仿佛那根本不关他的事一般,可明夏就为难了,人家明摆着不放,她,总不能强抢民奴啊……

钟惜月虽然不忿红衣女孩的嚣张行径,但也不好直说什么,只能歉意地望着明夏,反而是那个温雅的绿衣女子,见状柔声劝道:“珠颜妹妹,不过是一个家奴,咱们这样的人家也不拘这一个人,不如随他去吧。”

红衣女子还未开口,那风流公子又生怕别人把他当哑巴一样,抢道:“这个力奴可是靺鞨人呢……”

钟惜月忍不住了,道:“靺鞨人又怎样?商公子,你家商号遍天下,竟也这么没见识?连一个靺鞨人也稀罕起来了?”

风流公子被噎得一愣,旋即陪了笑,道:“惜月妹妹请喜怒,少容不是这个意思,力奴的去留,终究不是我等旁人说了算的,他毕竟是聂府的人,一切还看珠颜妹妹的意思,是不是,珠颜妹妹?”

红衣女子得意地笑笑,趾高气扬地看了明夏一眼,嚣张的好像个兽王之后。

唉,真是难办呀……

明夏为难地很,便抱了胳膊拧眉道:“这可如何是好呀?这位壮士对奴家如此厚爱,奴家断没有拒之千里的道理。古人云,投我以桃,报之以李,明夏断不敢轻忽贤人之教诲,坏圣德之隆誉,想必这位才德兼备的小娘子也不会眼见奴家作出这等天怒人怨,有违圣礼的举措吧?”

聂珠颜见明夏给自己摆了个坑,自然不甘就这么跳下去,可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作答,正急眼时,她瞥见力奴背后的海东青,竟福至心灵道:“奴家自然是不会阻拦杜家娘子的,可是力奴乃是靺鞨人,不比寻常,他的去留,也当禀过家父才行,家父乃是信都别驾,他来处置这件事,杜家娘子意下如何?”

原来是别驾家的小姐,怪不得这么张狂。

别驾就同那郡丞一般,也是信都的父母官呢,信都作为冀州州治,除了冀州刺史外,就数别驾最大了,唉,竟然碰上这么个主儿,明夏真的为难了。

“原来是聂大人的千金,飞卿失敬了。”

明夏惊奇地看着温文而笑的林飞卿从马车一边转出,两手还牵着兴高采烈的三娘和小郎。

将三娘小郎交给明夏,林飞卿便上前几步作了个揖,动作优雅有若行云流水,悦目非常。

“家父乃是新上任的冀州刺史,不知聂小姐可否看在家父面上,通融一二,力奴的卖身契标价多少,林某愿双倍奉上,如何?”

林飞卿一出现,聂珠颜早就双目放光,如今听闻是新上任的冀州刺史,自家爹爹顶头上司的公子,当下便立刻变了温柔乖顺的小绵羊,半是娇羞半费猜地笑道:“原来是刺史大人的公子,珠颜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既然是林公子开了口,奴家莫敢不从,公子请便便是。”

呃……

明夏瞧着聂珠颜这个180度的大转变,震惊的心情,真是难以用人类的语言来形容……

其他人也不例外,全睁大了眼睛瞧着娇怯有礼的聂珠颜,一时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过是个白山黑水的靺鞨人……”

一声清冷的不屑从那冷傲美男子口中传出,他在马上瞥了众人一眼,像是极扫兴一般,唤了旁边的随从一声,道:“千秋,我们走”,就这样大摇大摆地离去了,没跟在场的任何一个人打过招呼,就这么离去了。

又是一个牛人啊……

“东方……”

风流公子商少容唤了一半,见人家根本不理睬,便也嗫嚅的住了口。

果然是牛人!